《阴谋与爱情》Henfa

3、相遇

　　1

　　此刻我正坐在飞离曼谷的飞机上，今天的气温如往常一样，闷热的空气中一丝丝燥热，空姐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欢迎之情以及各种叮咛。除了钱包和证件，我什么都没有带，两手空空，因为我从未想过会在那个地方多做停留。

　　贵阳位于贵州的腹地，这一座城市是贵州的省会。天无三日晴，这座城市被困在重重高山之内，建立在森林之中，层层叠叠压抑的窒息，是我出生至成熟所生活的地方，也是我所逃离的地方。贵阳似乎被烈日所忘记，建立在日光所顾忌不到的死角，气温永远停留在20几度。童年的我，总同着伙伴，穿山越岭，沿着小溪河流，做尽冒险之事。可欢笑也只停顿在那个夏天，就像突然被写上了重重的休止符。自有了选择后，我便义无反顾的远离这个湿漉漉的城市，可那忧郁的天空似乎却总萦绕在四周。因此我不顾一切往日光倾城的地方逃亡，至此我已经4年没有再踏上这片土地。

　　我想，我是厌恶这里。

　　“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卢诗蓉从一下飞机接到我便不知疲倦的重复这句感叹，“物是人非，苏朵，你是越发的靓丽了，哪像我这些个朝九晚五的人。”

　　卢诗蓉是我的高中挚友，棕色的染发，以及厚厚的职业妆也盖不下的黑眼圈。除去这些，那双天真烂漫的双眸下，仍然是我的好友。这几年，我们断断续续的联系，她也曾经以死相逼我回来参加同学聚会，我依然婉转拒绝。本已了无牵挂，回来也是徒增伤悲。现在想想，我怎么能拒绝这么一双单纯的眼睛。

　　“你也还是这么的可爱。”望着她与年龄不符的妆容，请原谅我的词穷。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是损我，要不是我通知你姜傲海大喜，你才不会出现。”

　　“是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日子我总是强迫自己成熟起来，独自去面对这个世界，内心老去的速度要甚时间的多少倍，“谢谢你让我住在你家。”我捏捏她的手。

　　“别，谢来谢去最烦人。谁不知道你是老屋子懒打整，所以才住过来的。”诗蓉一副知你莫若我的神态，就势牵着我的手往她的小熊猫走去。

　　打开车门，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依旧如此的烟雨朦胧，灰色的行人，灰色的车流，灰色的建筑，灰色的天空，一切被压抑的无法呼吸。今早还在曼谷的晴空万里中醒来，此时却站立在灰色的世界里，阴郁与落寞又席卷而来。

　　如果不是诗蓉的一嗓子，我不知道还会站在门外多久，灰色的世界似乎也在吞噬着我。车厢里的东西亮堂堂，看得出诗蓉为迎接我，特地给车换了新行头，甚至连椅套上的标签都还没来得及剪掉。后视镜上吊着一串求平安的铃铛，旁边的夹板里塞着一些小票，挡风玻璃光亮得跟没有似的，我傻傻地用手指碰了碰，引来诗蓉的一阵发笑。

　　我们接着谈了谈这座城市的天气，这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好谈，因为气象播报员关于明日的预报，永远是——多云。随后我们又谈谈了交通，几年未归，神奇的是贵阳尽然鬼斧神工般建起了轻轨，衍生出了好几环。我头倚着靠背，望着旧时走过的一个个街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眼神渐渐迷离起来。
　　2

　　我看见我和姜傲海悄悄逃出幼儿园，趁着老师们围着烤炉谈天说笑，我俩来到马路上。从来都是大人牵着我们过去，我们早就想自己试试看。姜傲海告诉我，一会儿他数到三，咱两就跑到对面，我点点头，攥紧了拳头。仿佛是要去完成什么重要任务般坚决。

　　“一”
　　“二”
　　“三！”

　　我猛地一吸气，头重重的撞在车窗上，还来不及揉揉头，便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侵湿。

　　“干嘛呢，该不是去泰国好的没做，吸毒去了，这下毒瘾犯了？！”诗蓉转头朝我扑闪扑闪眼睛。

　　“去你的。是你开车技术太差。”两人又是一顿笑声后，便又转入沉默。我转头看向窗外，思考着怎会有想起这段记忆。

　　那天横穿马路的结果是姜傲海成功跑到了街对面，而我迟了他一步，便被飞驰的摩托车撞飞到天上。我还记得我在空中的旋转和跌地的疼，骑摩托的是个年青人，他被吓得双腿打颤，摸摸索索的把我抱起来，跟着大哭大闹的姜傲海使劲敲打这幼儿园的门。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疼，真的。本来还在地上哭着，见年青人战战兢兢的摸样和姜傲海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突然心生怜悯，眼泪一收，对着担心的老师说，我不疼，没事。末了又对着年青人补上一句，叔叔我没事，你走吧。年青人如获大赦般，把我往老师阿姨手中一塞，还不等人开口，便一溜烟的跑出门，扶正摩托跑了。事后，当然是我的父母急急赶来，见我奇迹般仅仅只是左腿被撞处淤青了一片后，松了一口气，马不停蹄的驱车赶往医院。而姜傲海只是默默的拽着我的手，小声的说，对不起。

　　诗蓉将车子缓缓驶进位于贵阳新城区的金阳，这里陆陆续续的有车经过，但总比市内，是少之又少。她的家就位于面前这座小区，整整的一片，是一模一样的楼房。或者说整个新区的房子都是一个风格。

　　“欢迎光临寒舍，铛铛”诗蓉拉着我迫不及待的跑进屋内。

　　终于，到了诗蓉的家。她住在一个二居室，对于同龄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明亮的房间仿照这欧式的装潢，整间屋子主白色的基调。无论是立有两罗马柱，贴着做旧黄色墙纸的电视墙；侧面白色雕花的装饰墙；左边大大的落地窗阳台；右边明亮简约的餐厅；与玄关相对的过廊被做成了照片墙；都预示着这个小女孩的日子过得是风生水起，快快乐乐。

　　“诗蓉，我不得不说，你的房子真是太可爱了，真谢谢你愿意让我暂住。”现在看来，我当初的决定果然没错，不仅可以逃离那间房子，还能和这么可爱的朋友一起住在这么温馨的房子里。

　　“打住，哪里来这么多废话，谢什么谢。”诗蓉浅笑着瞪我一眼，拉过我的手往里走。

　　“这是你的房间，才给你收拾好，知道你没带什么牙膏牙刷毛巾什么的都备齐了。柜子里有浴袍，只有一个浴室，在过道左边，右边是我的房间。”诗蓉叽里咕噜说完一堆后，捋了捋胸口，“你先熟悉着，我去叫外卖。”

　　走进卧室，我打开衣柜，里面除了浴袍外还有几件很百搭的衬衣，一条牛仔裤，一件黑色连帽外套，其余空空如也。相信这是诗蓉准备好的。身后是一张很女生的公主床，四周的欧式木雕柱子，床上盖着一床紫红色的被褥和四只白色的枕头，试着坐了坐，软软的很舒心。床的另一边与衣柜相对的是一扇窗户，窗台上摆着两盆不知名的植物。我走近窗户，这才发现，窗下一片绿地，紧接着一片人工湖，湖上架着一些小桥，窗户面向西方，此刻临近傍晚，斜晖笼罩下，煞是美丽。靠近窗台的还有一张梳妆桌，奇怪的是，桌子是很不应景的黄粉色，一看下又有一丝眼熟，似乎在哪见过。想到这里，暗自一笑自己多心，罢罢肩打开了衣柜，拿着浴袍开了门。

　　门外有两扇门，左边应该是浴室，右边应该是诗蓉的房间。洗去了一天的风尘仆仆，头发上也沾染上了灰色一般，梳理开纠结的头发，我照了照镜子。也许是常年生活在烈日下，相较于周围，自己略显的黑一些，及肩长的头发垂落在两边，中分的发型显得我有一些消瘦，再加上肤色，此刻我觉得我更像是一个难民。

　　没错我就是一个难民，面对镜子里的自己，我忽然就悲哀起来。无论我跑得多远，这个地方终究会把我捉回来，这是我的软肋，我生命之中的黑暗与无助、彷徨与悲惨都在这里。似乎我就活着幸福的边缘，注定得到的终将失去。

　　“苏朵，你搞什么鬼？快出来吃饭，饿死我了。”诗蓉急促地敲门，难道她会担心我在浴缸里溺水吗？想到这里，我忽然为我能够时时刻刻消遣自己而暗笑了一番。

　　这顿饭虽然是外卖来的，但我们却从未评价口感如何，一桌子的谈笑风生，时间并没有隔阂我们。为此我要感谢神在我生命中至少留下了诗蓉，谢天谢地。

　　第一天就这样过去，明天才是真正的的开始。贵阳，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