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凉》请勿回望

4、曾恨两地相思意，谁教玉兔弄金枝

　　见到伯邑考是在两天后，苏妲己的灵魂不动声色许久突然隐透着悲痛。她该是痛的，痛的是她曾经的坚持和伯邑考最终的背弃。
　　伯邑考一袭灰色长袍衬出他翩翩风度，跪拜行礼，没有丝毫差错。我伏在帝辛身上任凭他的指尖梳理自己的青丝，嘴角漾着妩媚的笑，瓷音清脆道：“都说文王大公子琴技出众，大王好琴乐，不知伯乐师可否为大王演奏一曲，也好让众人开开眼？”
　　“伯邑考今日未曾带琴，怕是要辜负大王和娘娘的雅兴了。”他不急不慢地说着，处处尽显谦卑有礼。
　　“来人，备琴。”他这借口不怎么聪明，偌大一个商宫若没有一架古琴，岂不让人笑话了去。
　　“那伯邑考恭敬不如从命。”他始终没有看我，在帝辛面前保持着低眉顺眼的姿势。他的手指细长而干净，行云流水般抚弄琴弦，舞动那宫商角徵羽演绎一曲《桑林》。
　　帝辛微眯着眸子沉醉其中，轻轻拍着我的肩膀附和着拍子。我缓缓从他怀里立起身子，手指摩挲着他健硕的胸膛，口吐香兰间已是缠绕银丝万缕，只留低沉的喘息应和着琴音。他的琴，终究是乱了。
　　这一曲弹了很久，直到我和帝辛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只有这一室旖旎还残留着方才的记忆。伯邑考颔首低声道：“琴艺不精，让大王和娘娘笑话了。”不待帝辛开口，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柔声道：“你答我的，嗯？”
　　帝辛在我额上轻点了点，挑眉道：“伯邑考，娘娘欣赏你的才华想和你学习琴艺，这几日你便留在宫中以备娘娘传唤。”“这……”伯邑考迟疑着。“就这么定了，今日孤累了，你便退下吧。”帝辛语气坚决不容推脱，伯邑考只得作罢，由宫人引了去偏殿里。
　　第二次见到伯邑考是在我的殿里，苏妲己心里五味杂陈已不是轻易能说得清楚。帝辛在我软磨硬泡下回到了自己寝宫去，我便命人传了伯邑考来，美其名曰“授艺”，其实他也知道我的目的。伯邑考立在离我十米开外的地方，不愠不怒，不温不燥，初升的阳光从他背后投下斑驳的影子，勾勒出他清秀的轮廓。
　　我走到他面前，指尖滑过他的腰带，胸膛至喉头，到眉眼。他有些不安地往后退，直至撞上了紧闭的殿门。“娘娘自重。”他躲闪着，终是开了口。我收回手，背过他冷声道：“伯邑考，我们还是见面了。”
　　“妲己……”伯邑考松了口，低声唤着。我扬眉笑了笑，静待下文。“妲己，那日我在信中已说得明白，若要我因自己而弃天下苍生于不顾，我此生永远都会活在愧疚之中。商王无道，而我西周还需要些时日才能与殷商匹敌。父王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我，我又岂能辜负于他？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那你便可以辜负我？将我拱手送给他人？”我冷笑着，庆幸自己是未凉而不是苏妲己。“我以为你会懂我。”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道。
　　“你凭什么要我懂你？”我反讥道。
　　“妲己，你变了。”他负手而立，影子被拉得狭长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今天若带我离开这里，我便原谅你之前的背弃。若你在我与天下之间依然选择你的天下，那我会让你付出背弃我的代价！”我是未凉，性凉薄，冰冷暴虐，不是娇弱的苏妲己。
　　帝辛曾问我，我到底想要什么？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我笑问：“我要你的江山如何？”他轻抚着我的面颊笑道：“那孤愿双手奉上。”其实，苏妲己要的是温暖，而未凉，只想再见他一面。帝辛可以在江山和苏妲己之间选择苏妲己，那爱苏妲己的伯邑考你，为什么不可以？
　　伯邑考低着头叹息道：“妲己，对不起。父王还在商牢里，我得救他。”
　　那一刻，我听见苏妲己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的声音。“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天真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傻，只是女子，有谁不傻？
　　素指轻轻勾落外衫上的系带，我拉着他一齐倒卧在软榻上。他眼里满是疑惑，焦虑和抗拒，似乎已经猜测到我的意图所以拼命摇头说我不可以这样。“你都可以那样对我，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对你？”附在他耳边说着，手指随即挑落他的腰带。
　　“子辛！”一声尖叫划破商宫的天空，带着谁的绝望和声嘶力竭。
　　结局如我所预期，帝辛看到我所编排的那一幕怒不可遏，扬言要剁碎了伯邑考去喂狗。我只是伏在他的胸前低声啜泣着，唤他子辛。他说，他更愿我叫他名字，其他的名号都显得生分。没想到竟是在那时，我突然唤出了这两个字。
　　夏花璀璨，却始终只是一季繁华。伯邑考被关入了牢里，期间有许多人为他求情，都被子辛骂了回去。子辛更是下了命令，谁再为此事开口便先剁碎了谁。王公大臣们才停口，明哲保身最重要。
　　不想十几日过去，一日子辛忽然传召周文王觐见。命人端上一碗热腾腾的肉汤，笑道：“文王在狱中辛苦，不曾几顿饱食。孤特意命人熬了令公子的肉汤慰劳文王。文王若接受孤的美意，孤便让你返回西域如何？”起初我只以为是子辛的一句气话，但看到那漂浮着肉末的肉汤的时候，我才是真真知道了他的残忍。
　　胃里翻江倒海着，只觉得阵阵酸液上涌。文王慈祥的微笑始终挂在脸上，仰面一口饮下肉汤。我紧攥着子辛的衣袖，想要减轻自己的难受，却是丝毫没有作用。我给苏妲己的承诺我做到了，我该高兴的。可我为何分明感受到了眼角缓缓滑落的湿热。
　　苏妲己的灵魂突然冲破了我的禁锢，扯着子辛的袖口问道：“为什么？”子辛俯在耳边答道：“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达到。”
　　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是否是我想要的结局，是否是苏妲己想要的报复。一时间觉得自己好累好累，眯着眼就那么抱着他睡了去。苏妲己最终离开了这个躯壳，对着尘世再不留恋。临走前她说了很多。她说她终于明白了伯邑考的感情，她说她要去找他让他不再孤单。从此，那个苏妲己真的不存在了，她死在了恨里，死在了爱里。
　　苏妲己还说，未凉，最后受伤的可能会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