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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最后的末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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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末日,送给你。
是谁?谁的声音?
是谁,在清冷的夜风中吹笛?
戚少商仿如夜游之人般,跌跌撞撞,似梦似幻地在山林中穿梭,嶙峋的月光影影幢幢洒了满身。他一路循着凄清孤绝的笛声急行,那笛声,分明就在触手可及处,却又似天涯海角般遥远。反反复复的一曲《西江月》,却吹出了看尽繁华后层层叠叠的灰败与厌世。
戚少商的心里越发焦灼。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样一片山林中急追那飘渺的笛声,更不知道追上了之后要怎么办。可是就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必须追溯到这笛声的来处。
那将会是真相,将会是他长久以来所有的挣扎、苦痛与希望的来源。
所以他继续在夜风呼号的山林中急行。
然而,虚无的笛声却忽地消失了,就像出现时般毫无预兆。
空气中的郁香越发浓烈,正在愣神的戚少商才猛然发觉道路两旁竟开满了艳红的迷塞曼罗!只在一刹那,就已完成从盛放到凋零的历程,那沧桑的青石小道上,便铺了一层艳红的花瓣。那样瑰丽的色泽,在夜的笼罩之下,却呈现出了凌厉而杀气重重的血色!
戚少商只得停下。他也只能停下。因着这雨疏风骤,因着这满地鲜红。
更因着那伫立在通往未知之处的青石小路拐角,一袭青衫的落魄的文士!
他在笑。很轻很轻的那种笑。
只在嘴角略微弯起一个弧度,孩子气的残忍。然后眉宇慢慢舒展,脸上的笑意就如涟漪般荡漾开来。
“大当家,别来,无恙?”他说。
戚少商像被施了定身法,连眼珠都不会动了。
那人却似闲庭信步般,踏了一地血红走了过来。“怎么,看见故人,却无话可说?”他笑得像孩子般无邪。
“```顾惜朝```”戚少商不知道此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像是极度喜悦,却又迷惑重重。他觉得好像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比如说,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我。大当家在烦恼什么?”顾惜朝挑眉问道,神色间居然满是关切。
不对。怎么会觉得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我为什么会在这?你又为什么也在这?”
“```这是冥界。你忘记了?你中了‘末日’之毒,已经身亡了啊。”顾惜朝一摊手,很轻巧的样子。“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自然是因为```”他的眼神忽然转厉,身形微晃。
戚少商只觉得脖子一凉,颈间便已架上了顾惜朝的神哭小斧。
“```我在这,是因为```你的命是我的!所以我要带你回人间再亲手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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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霭蒙蒙的江面上,航行着一艘船。
足有四层的船。船身全由极稀有的紫檀木筑成,缀以无数瑰丽的宝石,那宝石中,甚至有数十计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在烟斜雾横、夜色茫茫的江上,那些柔和的绝代光芒也变得诡异起来。而笼罩在这重光晕中,缓缓航行的船,也似要开往幽冥!
而江上,越发大雾弥漫。
但细细瞧去,就能发现那并不是雾,而是寒气。
冰冻三尺之后散发的寒气。
这道淮水以北的河段在这隆冬季节,按理已无法通航。但那艘船,虽缓慢,却的确是在水中航行。
莫非它真是来自幽冥又要去往幽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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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龙刻凤的船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青衫,卷发。极俊美却清癯的面容。眉峰微蹙,唇角略弯,似在冷笑却又显得落落寡欢。
迷惘,惆怅,精明,狠厉```种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杂糅沉淀在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竟是一种令人无法逼视的光华绝代!
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这艘船的主人吗?
如果是,他岂非来自地狱最深处?但地狱又怎会有如此璀璨的光华?
他像是在看着前方,又像什么都没在看。在这河道都已冰封的极北之地,着单薄青衫的他却似乎感觉不到冷,只在纠结的眉间,透出一丝细微的因极度迷惘而产生的苦痛。
这似乎是个失了过去又迷了将来的人。
而若真如此,他的每一日岂非都是末日?
一路走过,一路荒芜;一路向前,一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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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大哥,说你是疯子我本来不信,现在可信了呐。哪有正常人穿这么单薄还跑船头挨冻的呀?”
门帘一掀,带出了暖暖的风,一个少年已自船中奔出。剑眉星目,依稀与船头人几分相似。
“```燕飞。”
“是我啊,大哥。”燕飞笑得很甜。
“```我真是你大哥?”
“当然了!”
“可为什么,我姓顾你却姓燕?”他拧起眉毛,眼里满是不解。“还有,为什么我老觉得,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大哥```人怎么可能没有父母亲人呢?别的不要说,我确实是你的弟弟啊,不然我们怎么会长这么像?”燕飞指了指自己又道:“我们从小就失散了,这个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是在长白山长大的,一直以为这世上没有亲人了,可收养我的陈伯却告诉我我还有一个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呢``”
他果真笑了起来,眉眼间尽是孩童的纯真。可突然间他眼中又泛起了泪光:“可在人海中找一个失散多年的亲人多不容易呐````若不是完颜大哥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告诉我你可能是我在找的哥哥;若不是那日我过淮水时耽搁了一阵,你就会被那帮仇家杀死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他又笑了起来:“不过,没关系,都过去了。大哥,我们为完颜大哥效力,完成了伟业就回长白山什么都不管好吗?”
看着那张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脸时哭时笑,每个表情都无比生动的样子,他心中突然觉得很温暖。这应该是自己的亲人吧。很舒心的感觉。
他微叹了口气,肃杀的轮廓柔和下来:“我```是叫做```顾惜朝吧?”
“唔。是和大哥很般配的名字呢。”燕飞的眼睛亮亮的,是孩子对着崇敬的事物时独有的表情。
燕飞还只是个孩子。充其量是个少年。
可就是这个少年,撂倒了名动江湖的九现神龙。
“大哥,这里好冷,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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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的眼神落在戚少商身上时,脑中突然闪过一些飞快的片段,零碎的句子。
“这真是本好书!”明亮的眼睛,深深的酒窝。
“我没有把你当兄弟,”暗淡下去的眼神,“我是把你当知己!”开怀的笑意荡开在眼底。
“为什么,背叛我?!”愤怒、痛苦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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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莫名其妙回响在脑中的旋律。
“当得啷得登````”顾惜朝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已脱口而出。一曲《西江月》,铭刻在记忆中反反复复,无穷无尽的纠结与羁绊。
他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我想杀了他,我可不可以杀了他?我杀得了他么?
顾惜朝猛地抱住头,颓然跌落在床边。
这个人是谁?我怎么会忘记了?我怎么可以忘记他?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燕飞急得去拉他的袍袖,却被一把挥开。
良久,顾惜朝才冷汗涔涔地回过神来。
“```他是谁?”
燕飞担忧地看着顾惜朝道:“他就是完颜大哥让我们带回去的大宋骁将,戚少商。完颜大哥要乱宋内政,掳降有才将领好一举攻下汴京。而具体施行的计划,还是大哥你制定的啊。”
确实是他制定的计划。
从代表末日的烫金请贴,到通往棋亭的碎纸拼图,都是他为了搅乱人心,引起政局动荡而故弄的玄虚。
那迷塞曼罗虽然有毒,却也决不那么夸张可攻城略地不费吹灰之力。然而他却很好地利用了人们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乱了他们的阵脚。然后顺便引这个叫戚少商的人去到燕飞布好局的棋亭,教燕飞如此这般。
是很粗略却极有效的法子。
但,为什么是棋亭?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么个地方?
“他为什么还不醒?”面上的疑惑被小心地收起来,顾惜朝觉得床塌上这名双目紧闭,俊郎非凡的男子或许会是自己的故人,会是真相。
“杜鹃醉鱼的冷香加上迷塞曼罗的朽香,是很厉害的致幻药。可以让他一直昏迷,醒来就已到了上京。完颜大哥让我们带他回上京,又交代说他很厉害。避免麻烦,干脆就迷昏他。”
致幻?这么说,现在他应该是在幻觉之中了。
为什么好像很欣喜又很痛苦的样子?这么矛盾的表情。
顾惜朝皱起眉头,突然很好奇他的幻境中,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