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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蒸腾 ...

  •   破旧狭窄的石阶式的楼梯,有旋转的扶手,木制扶手上的油漆已经慢慢剥落,尽管是6月中旬晴朗的日子,楼道里始终有潮湿的味道,墙上似乎可以看到青苔的痕迹,但又并不真切.每个楼层转折的地方都有一扇不小的窗户,法国南方特有的强烈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在木头的楼板上映出一个人影,分辨不出男女,这时\\\"咚咚\\\"的脚步声响起,急促有力的停在我们注视的楼板上.一段热情的非洲音乐响起,从门里流淌到门外的楼道里.

      一间30几坪的房子,房顶上吊着温暖颜色的印度纱,对着门的有一扇很大的几乎落地的窗户,有风吹来的时候,废弃壁炉上放的两个像框好象站不稳似的会摇晃一下,
      照片上各自的两个人,面孔都很年轻,看衣着应该是几年前在国内的照片.左边的是一个女生,她叫言,头发很长,外表似乎很柔顺,只是目光稍微有些冷漠.右边的男生叫做尘,皮肤白白的,照片上笑笑的,看起来很腼腆.很多来他们家的朋友会问为什么不放张两个人的合影呢,言总是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照片,这时候尘总是望着远处,眼神里是对未来的不确定.

      今天房间被言打扫的很干净.阳台的绳子上挂着尘的白衬衫,那白在阳光下居然有些耀眼.被晃了一下眼的尘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不知道是不是代表了一点幸福的感受.
      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言:你回来啦? 早上给你说买两瓶老干妈回来,买了没?
      尘走到音箱前把声音调低,收起刚才的微笑,声音有点疲惫和不耐烦的说: 恩,买了.

      言没有回答,厨房里只传来切菜的声音.尘打开电脑,眼睛浏览着今天的新闻,大脑却是一片空白.这是一个太过普通的傍晚,如同尘来法国的3年中的任何一天.心情有一点无聊.学业已经接近尾声.马上就要硕士毕业了.去还是留变成了一个无比现实和迫切的问题.然而这仅仅是一个人的问题.

      言端了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尘帮言在小小的桌子上空出一点地方.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只是很普通的菜色,玉米生菜沙拉和鱼香肉丝.中西合壁的一顿普通晚餐.尘起身去厨房拿了一罐啤酒.重新坐了下来.
      天气开始热了起来,窗外飞来一只苍蝇,在这个不算高贵的地段,有上一两只苍蝇本来也没有什么.只是今天的气氛好象特别的沉闷.苍蝇飞来飞去的声音让两个人多少都有点尴尬.似乎应该说些什么.

      言:今天都顺利么 ,学校里? 她眼睛盯着饭碗,并没有看着尘
      \\\"还行\\\"言似乎也只是为了回答而回答 \\\"你呢?\\\"
      言: 也还好,听说明年基本上都是实习了,那样咱们的经济就能更轻松些了.(言比尘低一个年级,5年前来法国,从本科读起)言不是不明白尘也许今年毕业就回去了,但是也许是为了故意掩饰和回避什么.她还是说\\\"咱们\\\".
      尘: 恩,那咱们这个暑假可以出去玩玩了,想去哪里?
      言夹了一些菜放在尘碗里, 不然...咱们一起回国看看? 我跟你去你们A市.
      \\\"好,也...好.\\\"尘有些言不由衷

      尘3年前大学毕业来法国,之前在国内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她叫琳.却因为\\\"距离\\\"这个不可跨越的障碍一拍两散.琳和言有着一样的长发披肩,一样的白皙皮肤和纤瘦的腰身.不,也许应该反过来说言和琳有一样的...至于尘为什么会和言走在一起,3年尽管不长,他们两个却都有点忘记了.因为在一起会快乐吗,因为爱吗,还是仅仅因为可以不寂寞?

      \\\"咚咚\\\"是□□有人上线的声音.是琳,他和她在网络上其实还一直是朋友.可是国内应该已经是深夜.她绝少在这个时候上线.言和尘同时看了电脑一眼,尘有一秒钟很惊愕的表情,这让他自己也觉得很尴尬.琳是他过去的世界,言是不是他现在的世界呢,他并不确定.他不太想在暑假和言一起回到A市,就好象不想带一个世界的人到另一个世界,这让他觉得不自在.尤其...潜意识里似乎他觉得他和琳还会发生些什么.

      言也转身从厨房拿了一罐啤酒,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说给尘听\\\"天热\\\".天的确是热了起来,就像他们相识的那个夏天.也是在这个城市.言刚刚从F市搬到这里,碰上刚到法国的尘.为什么会在一起?言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理由.有一天家里的灯坏了,隔壁的尘来帮忙修,也许是他认真的神情让她动了心,也许她仅仅是想结束在法国已经两年的一个人的生活.出国的人都知道,在国外第一件要学会的事情是孤独,然而孤独是可怕的.孤独像滴在一个不透明的罐子里的水,不知道哪一刻就会突然满溢,把以前的修行全部颠覆掉.来法国的前两年,一个人生活着,无牵无挂的,也觉得孤独,但并不是不可以忍受.可是也许就是尘帮言拧灯泡的那一刻,言的罐子打翻了,于是决定放弃坚持.

      找一个人一起生活吧.这句话不知道听过了多少次,就像一个念了一万遍的咒语突然的应验了,狠狠击中两个人的大脑,而并不是那最柔软的心,因为使他们在一起的并不完全是情感.言并不是不知道琳的存在,但是出乎意料的不在乎,也许因为爱,也许因为不爱.

      他们两个的生活如同所有留学情侣一样,平淡,充满着小快乐.尘除了上学还有一份工作.所以所有的家务都由言来负责.今天也并不例外.言忙着收拾吃剩的东西.

      尘:我来帮你吧.他手里接过几只她手里的盘子
      言一楞,顺从着尘的动作.

      尘破天荒的站在厨房里,打点着残羹剩饭.油腻的菜汤顺着他的手指头流下来,这刚刚还是美味佳肴的东西在他心头突然泛起一阵恶心和厌恶.

      言并未觉察尘的表情,她望向窗外,这里离市中心不远,有TRAM经过时候的\\\"铛铛\\\"声.
      \\\"尘,我们出去走一走吧.\\\"言,轻轻的说,后半个句子淹没在电车经过的声音里

      尘:恩?因为没有听清楚,尘的声音有些急噪
      言:恩,没有什么...在尘面前她总是有些局促.

      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已经搬到这个房子里来住,厨房的炉头上已经生起了不可擦拭的褐色的锈迹.那是某天早上尘笨手笨脚的帮言热牛奶溅出来的痕迹.生活有时候也是这样,本来美好的东西也许因为过旺的火候变的面目全非最后成了记忆里难看的斑点.所以言和尘从来都是不温不火,她以为这样的温度,感情就不会蒸发.

      言依在了厨房的窗户上,摆弄起自己长长的头发,盘算着最近应该修理一次.她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尘...知道么,我国内最好的朋友结婚了.

      结婚?在尘听来还是这么的遥远.听说同学里的谁谁结婚了,他都还是要嘲笑一番就像听说谁谁去非洲最穷艾滋最严重的地方毫无居心的当志愿者之后的反应一样.不得不说尘是个现实主义的人,和现在大多数的年轻人一样,没有什么所谓的信仰和梦想.

      26岁,是个尴尬的年龄,对于男生,有一些事情还嫌太早;对于女生,很多事情已经快来不及.所以,似乎同龄的男女很少可以修成正果.这又让尘想起琳.

      尘的眼神突然一晃,似乎回到从前和琳在一起的日子.手上却端起言的脸,在她唇上轻轻的吻了一下,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依然爱着身边的这个女子.胃里却突然的一阵油腻恶心,言的唇让他想起刚刚落在他手指上的菜汤.他极力掩饰着自己对刚才那个吻的厌恶,侧过去身收拾着厨房里的东西,对言说:明天,我想吃些清淡的东西.

      言似乎对刚才突如其来的吻有点不知所措.脸上微笑着揣度着尘的意思."恩.明天做地中海沙拉给你吃好么?"她两只手搂住尘的腰,脸埋在他的背上.尘挣脱开,言有点失望的望着他,他看着她,怜悯的.她是个善良愚笨得有些可怜的女人.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尘无趣的回到房间,坐在电视前,言有些累了,一下歪倒在床上,她睡着了,梦里是个很长的故事,似乎看见她和他在一起的一生.她觉得有点幸福又有一些害怕.醒来,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居然只过去了5分钟,那么长的5分钟.她躺在那里,突然问:"尘,我们将来会在一起么?

      她说着,伸手从右边的橱子抽屉里摸出一盒玫红色的胭脂,用尾指点一点在自己的唇上,好象在回味尘刚才不经意的那个吻.

      尘假装没有听见,继续不停的转台.尘喜欢看谈话性的节目,尽管已经来法多年,法国人的怪逻辑还是让他觉得新鲜有趣.

      言起身到了洗手间,对着镜子,突然对那盒胭脂认真了起来.仔细的涂在白皙的眼皮上.然后转身静静的望着尘.一分钟后,尘才发觉言今天不一样的面孔,妖媚的面孔.他端详着她的脸,微微一笑说:\\\"好看\\\",脑子里穿插着17岁的琳单纯素白的脸和26岁的言开始成熟的玫红色的眼睛.记忆突然不清晰起来,两张脸开始慢慢的重合混淆在一起.那大概是25岁的琳的样子吧.现在的她大概应该也有这样的眼睛了吧?

      言:\\\"尘.我们将来会在一起吗?\\\"尘的思绪被言的声音打乱.
      尘:\\\"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尘一把把言拉到怀里,身高的差距让言看起来确实像一个可怜的小孩子.
      他很少的这样疼爱她.这让她受宠若惊.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大着胆子继续问他:\\\"我们以后都会在一起吗?\\\"
      \\\"永远在一起?\\\"这个承诺,20岁的时候他给了19岁的琳.他有些不耐烦了,同样的承诺他不想再说第二次,他不想骗谁.有些事情真的是不可以复制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言会这样的不懂事,一直问这个她从来不曾开口问过的问题.

      言依然执着的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把她从怀里推开.认真的看着她:\\\"乖,不要再问了好吗,这个不是我能控制的.\\\"

      言,笑起来,悲伤的或者无所谓的.她依在门框上,柔软的身体像水蛇一样,眼睛里闪烁着一点点失望.在外人看来她一定是美的,甚至迷人的.然而在尘眼里有一点可笑.他觉得那似乎是一种故意的神情.男人都很像小孩子,美丽的弹珠总是能吸引他们的眼球,可是放到自己口袋里以后就再也不轻易拿来玩赏,甚至觉得那颜色都不如以前鲜艳了.言从一开始就不是尘最想要的那颗弹珠,何况现在又经历了年月,一切新鲜的颜色都已经陈旧.

      天固然是热,可是更让人心烦的恐怕是窗外临街的巷子里的人气.熙熙攘攘的,住的久了,闭着眼睛也可以猜出他们的样子,神情和谈话内容.楼下传来嘎嘎的笑声,是住在街对面的小裁缝和小食品店的老板娘又凑在一起了吧?生活在欧洲的这样一条小街里,有的时候会觉得时间似乎静止了,快乐与不快乐都像小小的水珠凝结住.然而,所有看似会永久平衡的东西都有可能在某一刻被打断.

      言的背上渗出汗来,她倒了两杯冰水,一杯给自己,一杯给尘.半开玩笑的,她伸出拿着杯子的手冰了尘的脸一下,依旧不依不饶的说:"你说我们将来会在一起吗?"尘抬头瞧了一眼言,带着不屑的态度."砰"水杯落到地上,冰水洒到两个人的脚上.言一半是故意的,可是明明也被自己的所为吓了一跳.眼神冷冷的,她说:"我以为它会碎"

      尘脚上的水珠被体温温暖着,不再是冰凉的,它们变的温暖,甚至热了起来,就像尘体内的血液.所有一切在这一刻蒸腾起来.包括这房间里冻结的气氛和3年来所有的隐忍.

      "不要再问了"尘吼着,言习惯了冷漠的尘,这一刻的愤怒着实是她没有见过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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