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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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夜，晃眼的闪电劈开漆黑的天幕，雷鸣声声如炸向绝谷深处的轰响，却又瞬息落入死寂般无声。原本在田里耕作的农夫们急着往家里赶，尚未走到半路，便被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浇了个全身湿透，心中暗恼忘了带蓑衣，视线在雨里不甚清晰，隐约望见不远处的轩王府别院却不敢上门叨扰避雨，只得咬咬牙加快了脚程。
此刻，轩王府别院廊腰缦回深处慢慢走过来两个颀长的身影。走在外侧的那名公子身着玄青衣衫，布料简单华贵，烈风朔朔将他宽长的袖摆吹得鼓起，他二十五六岁左右，长得并不十分英俊，但五官轮廓让人一眼望过去便生亲切之感，他朗声笑赞：“岳翎兄好文采，若不是这雨下得这般大，真想与岳翎兄屋檐上笑谈风月，一醉方休！”
他身旁之人面容隐在光影暗淡处看不清楚，只见一袭靛蓝云衫，衣袖上绣着繁复的同色花纹，右手握一把白玉折扇于左手掌处轻击几声，出声时语带笑意：“尚筠兄真不愧为岳翎的知己”，他顿了顿，音调如云破天开般沁人心脾，“不过虽说那屋檐去不得，不知尚筠兄可愿去我书房听长夜风雨，秉烛夜谈呢！”冷不丁地，一道闪电突然划过，瞬间的明亮里看到他英俊的脸，高挺的鼻，眉梢嘴角带着三月春风里荡漾的笑意，那双深邃的眸子温柔而缱绻，一刹的光风霁月揉碎了黑夜的湿冷。
两人一路说笑着，沿着蜿蜒曲折的长廊走到后院的书房门前，徐尚筠略略打量了一番，古朴的雕花木门，乍看并不起眼，只在门檐横悬一块方匾，上书“揽云阁”，犹可看出笔锋锐利，风骨自舒，一派傲气临面。徐尚筠笑道：“云欲自由，飘飘乎无所定居，强留不得，岳翎兄却以这三个字为书房作名，何意？”
萧岳翎闻言，未语先笑，伸手推开房门，比了个请的手势，再尾随徐尚筠入内，缓缓说道：“若有凌空之本领，埋没掉实在可惜，我并无意折掉云的逍遥，只愿一揽其芳华。”于房中圆桌坐定，唇角笑意未减，将白玉折扇搁置一旁，取过两只玲珑茶杯，细细地泡起茶来。
徐尚筠绕着书房布置粗略走了一圈，屋中装饰并不繁复，然处处透着精细。古色古香的桃木长案之上，一方盛墨砚台，竹色笔架上斜搭着一只狼毫毛笔，褐底白玉瑞兽纸镇压着一张雪色笺纸，其上素描着半幅山雾飘渺的景致，若隐若现，意境已成。案几左侧闲散陈列着的黄皮文书摞在一处，置在上头的墨色书封的《寥国记》半开书页，显是经常被翻阅。
“看来岳翎兄对寥国甚感兴趣，不知如何评价如今风头日上的凌王？”徐尚筠于圆桌前位置坐下，从萧岳翎手中接过一杯清茶慢品，悠然问道。圆桌正中的釉质飞龙香炉正燃着熏香，安神舒畅。
萧岳翎轻哆了一口茶水，敛了眼中柔色，肃然道：“凌王，我敬他！”
“这，怎说？”
“凌王尚未封王前，实乃江湖一大快活人物，武功了得，却天生淡泊，若非被那寥国太子几番算计逼迫，恐怕仍恣意驰骋天地，何苦去斗那尔虞我诈！”萧岳翎说到此处，将茶杯重重搁下，“他的身份昭告天下后，寥王以国姓为其封王，其隐藏了何种君意还不可知，却硬生生将凌王逼到了更加恼人恨的地步，凌王却能坚守己位，克安己身，岂有谁敢说他不适合朝堂！”
徐尚筠点头：“凌王便如当空流云，自有让人仰望之势。”
萧岳翎低低一声叹息，道：“若凌王只是快意江湖的凌夜旸，”耳尖一挑，听到些许轻微动静，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无奈而宠溺的笑意，却又不动声色地继续说着，“我必亲请其入这‘揽云阁’，结交这般知己好友。”顿了稍许，启唇道：“梓遥，出来吧！”
不远处隔间挡着苏绣屏风，褐木雕镂框屏上勾勒出玲珑的几簇高洁寒梅，似是暗香扑鼻。一个脑袋慢慢地从屏风后探出来，冲着圆桌这边的两个人憨笑了几声，才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尚筠哥哥好，咳，哥哥好。”
徐尚筠笑眯眯地打量着眼前站着的萧梓遥，穿着一身粉色的布罗绢绸裙，紫玉钗斜插在发髻上，耳侧散下几缕青丝，更衬得俏皮可爱。徐尚筠亲切地问道：“梓遥，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哥哥老不回王府，是不是藏了漂亮嫂嫂在别院里嘛！”萧梓遥朝自家哥哥吐了吐舌头。
徐尚筠陪同着一唱一和起来：“梓遥，这你可不对了，如果你哥哥真的藏了嫂嫂在房间里，你来偷窥恐怕不妥吧？”
萧岳翎顿时哭笑不得：“尚筠兄怎么也跟着梓遥这丫头胡说起来了，说起来，你们俩也好些年未见了吧？”
“对啊对啊，尚筠哥哥以前还说我个头小的，现在我是不是长高了许多？”萧梓遥边说着，边捻起裙摆娇俏地行了个问安礼。
徐尚筠爽朗大笑起来，偏头跟萧岳翎说道：“岳翎兄你这妹妹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性子却还是当初那般活泼好动啊！”
萧岳翎将白玉折扇在桌面轻击，清脆一声，也笑道：“她就是没个长进！”
萧梓遥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她发现自己躺在书房隔间的木床上，起身探头一看，自家哥哥正坐在长案前阅读文书，他身后的纱窗倾漏出几缕柔光罩在他身上，融融地散着暖意。她咧唇一笑，快步走到哥哥跟前，抢走他手中的文书丢到一边。
“又来胡闹！”萧岳翎不带责意地轻斥一声，早知她一醒便会乱来却也由着她，脸上温柔神色尽现，戏谑笑道，“睡得很好吧？”
萧梓遥赶紧竖起大拇指，“那当然睡得好咯，哥哥你每次和尚筠哥哥聊天都能把我催眠了，真是太厉害了！”左右张望了一下，疑道：“尚筠哥哥已经走了么？”
萧岳翎点点头，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好笑道：“明明是你不好学，倒来强词夺理。”于是让出半张椅子给自家妹子坐下，又随手取过搭在笔架上的狼毫毛笔描起素笺上未完的风景来，边问道：“梓遥，你觉得尚筠哥哥如何？”
萧梓遥立时转头朝自家哥哥瞪着大大的眼睛，眉毛挑起，惊呼道：“我说哥哥，你可别乱点鸳鸯谱啊！”
萧岳翎低笑一声，笔下未停，一撇一捺间烟雨缭绕，遂道：“你都快十七了，莫说我，父王和娘亲都急在心里呢，偏生你就一点也不急！”
萧梓遥耸耸肩，歪头撑着下巴看笺纸上的图案：“父王和娘亲才不是急我呢，明明是哥哥才对，给你挑了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姑娘，家世好，长得也好，哥哥却都给否了。”
一个潇洒的回勾，顿笔完成画卷，半座青山隐在那朦胧的山雾之中，一双人影相倚于峰巅，圆月下情意缠绵。萧岳翎又从侧旁取过一支黄玉笔，在空白处挥墨，落笔方遒有力。
“一生一世一双人。”萧梓遥念出来，点头感慨道：“嗯，就像父王和娘亲那样。哥哥既也这么想，那就表示能理解我嘛哈哈。”
萧岳翎只得笑得无可奈何，又被萧梓遥紧紧攀住了右手臂，跟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将脑袋挂在他肩上，听得她问：“哥哥，你说的凌王……是叫凌夜旸么？”
“嗯，怎么？”萧岳翎疑道。
萧梓遥闭上眼睛，似乎还能想起石洞里的摆置，以及想起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她缓缓地说道：“一年前我在寥国遇到的那个人……也许就是他。”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