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心剑》萧紫凤

114、恨意绝

　　如此昏昏默默，仿佛过了几天，又仿佛经历了一生的轮回，云芳尘自觉越发不好，还好狼王聪明念旧，仿佛知道了她不吃生肉，便不时的将野果拍落堆到她面前，不然她饿也饿死了。
　　这般与等死无异的日子，换作谁也不会习惯。
　　云芳尘想出去，可是四周群山环绕，出去实在艰难，只怕她的小身板还没走出群山便先垮掉了。
　　日日无所事事，她耐着身上的不适拄杖一步步丈量这片山地。
　　母狼前爪恢复得很快，待云芳尘愈发熟稔，时常出没在她附近,往往狼王去打猎便是由它跟着云芳尘。
　　她熬不住开始昏迷，每次醒来，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的，醒来时常便看到狼王与母狼在侧。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几天，昏迷里的黑暗仿佛有股魔力，令她不愿意再醒来。
　　她宁愿不再醒来，这样就不用面对冰冷的现实。
　　那日她睡醒，狼王驮着她向外走，对她来说无法逾越的山峰，狼王却如履平地，不久便转过几座山。云芳尘看地上有轻雾浮动，颇有踏入云端的错觉，不久微有水声入耳，一片花木扶疏的掩映里，雾气腾腾，竟然是一处温泉。
　　云芳尘欣喜若狂，这么久未曾沐浴，她都快被自己脏死了。
　　那一天的恶战，她衣衫早就脏污不堪，外衫半截衣袖都不知道丢到了哪里。要不是狼王与它的伴侣夜里给她当暖炉，这塞外的天，白天再暖和，夜里也要冻坏了她。
　　云芳尘眼前一阵恍惚，心中细数日升日落，却不过过了十来天，前尘往事仿佛遥远得如在天外。余生能静静地过去，也算不枉了。
　　至少眼前这两条狼，比外面的很多人都强多了。
　　她已经不敢再想“任风侠”这三个字，每每想起，都如千根毒针刺着心脏，痛的她蜷成一团，半晌缓不过劲来。
　　她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不远处狼王在与母狼相依相偎，那个人，可曾衬得起“狼王”二字？
　　有什么漫过头顶，一切都在远离，黑暗里有什么在招呼她，她不由自主向着黑暗拥抱而去……蓦然间头皮一紧，刺痛传来，她被什么硬生生拽回来。
　　云芳尘只觉得浑身一冷，半个身子已经被狼拖到岸边，却原来，她在水里昏迷了。
　　她身子太弱了，她喘息着，看着狼王，咳出了满嘴的苦水，低声道：“何苦救我？就这样死了，也很好。”
　　狼王甩掉身上的水，无比嫌弃地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的伴侣，扭了几次头，还是乐颠颠地跑向了伴侣。
　　那母狼却猎杀了一只野兔子回来，满嘴的血腥，眯着眼睛显然心情很好。狼王一脸魔性的表情，很是欢喜地迎上去。
　　云芳尘又是咳嗽又是笑，真是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与狼群如此接近，更是想不到天天被两条狼塞心，真是活得不如狼。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心底里不敢再碰的痛，被师父救下一条命，以为她已经遭遇不幸，被迫活下去，已经开始入魔，一夜之间血洗了因果门，又逼得天演教一再退步。
　　她温泉没顶的时候，他刚被师兄从天演教高手里捞出来，昏迷在归途中。
　　她不知道，整个冀北，成了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半个江北已经在倚剑阁与翡月教的联手下，已经风雨不宁。
　　很快，整个草原，也在默默中沸腾。
　　不知是哪一日，浅眠中的云芳尘只觉得身边的母狼在炸毛，狼王却没有动静，她好不容易入睡，却被吵醒，心情烦躁，拍了一下母狼，示意它老实点，抬眼却见狼王眯眼看着她身后，满目警告。
　　云芳尘心里一阵警铃大作，艰难转头，便看见一张沧桑的脸，云芳尘更怒，仿佛赶苍蝇般挥挥手，闭眼接着睡。
　　半晌只觉得母狼脖毛都竖起来了，扎的她的脸生疼，云芳尘才觉出不对，抬头再看，发现他还在，才知道不是梦。那个她爱恨不能的人，正用泛红的双眼看着她，仿佛历经世间万苦千辛。
　　云芳尘瞬间就想笑：“任郎，你当真好本事，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你却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找到我。”
　　月光洒落，斜斜映进山洞，任风侠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心疼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揉搓着，缓缓道：“因为我身上有你的印记，穷尽天涯，我都逃不开。”
　　云芳尘安抚着身边的狼，看着眼圈都红了的任风侠，微笑道：“你这副恶狠狠的恨不得要杀了它的样子，还真像在吃醋。又是这么一篇话，会叫我以为……你还在意着我。”清减的面容，两只眼睛愈加炯炯有神，波光流转间熠熠生辉。
　　她面容在月光照映下几乎苍白成了透明，脆弱的随时都要逝去，任风侠心抽痛，真想立即变成被她抚摸的那条狼卧在那里，道：“我从来都没有不爱过。”
　　云芳尘笑看着他，说道：“哦。”一个“爱”字从他口里吐出是如何艰难，从前她会在乎，而今却像在听一句与自己无关的话。
　　任风侠瞬间被她轻飘飘的一个字撞的胸口闷痛。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数日来的灰心从何而来，泪晶原是她因他而流的情泪，既然无情，又何来心意？既无心意，便是灰心。
　　咫尺天涯，不过如此。
　　有爱才有恨，不再恨，就是打算放弃他，至此任风侠才知道往日那些痛楚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因为那时候虽然痛苦，还知道她心里有他，就算再痛也都是他能熬过去的折磨。而今，她虽然对着他叫任郎，对着他笑的温柔，眉间心上，已经没有了对他的爱恋。
　　他压下心中的恐惧，小心翼翼地道：“我给你带来了解药，云儿，先把毒解了好不好？”
　　云芳尘微笑道：“只怕我撑不过去。”
　　任风侠心里一紧，道：“不会的，你还有我，我不许你死。”
　　云芳尘摇头道：“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就算你从头至尾都是一往情深，我也受不起，这条命我还想多留几天，我不欠你什么，你不要再来折磨我。”她的神情，不是万念俱灰，也不是恨意滔天，就那么微笑着，很平静地跟他诉说，却是一字一句听得任风侠心寒。
　　任风侠再也忍不住要过来，两条狼立即站起来瞪着他，洞里的狼也被吵醒，纷纷涌出来，云芳尘退到狼群后面，站在狼王身边，心里才安稳下来，说道：“记得你说过，‘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我们做错了什么，也或者因为误会彼此错过了，都要好好活下去，哪怕是活得很艰难’，可是我活下来，不是为了与你再相见，这些日子，我想通了，我已经一无所有，请你不要再来伤害我，我自己过得很好。”
　　任风侠心痛地看着她，数十条大狼杀气腾腾地隔在两人中间，只等狼王一声令下便扑上来，他晃若不见，眼里只有那抹娇弱的身影，嘶声道：“云儿，我错了，求你不要这样。你不欠我的，可是我欠你，欠得太多，你就让我待在你身边，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你高兴了就理我，不高兴了就不理，不要赶我走……”
　　曾几何时，他将她离弃，她不顾一切追随他而来，才解开了误会，如今，换作他来追随她，只要她肯，便是立即将命交出去，他也愿意。
　　云芳尘道：“你欠我的，我不要，你走！你的解药我无福消受，我过几天算几天，总比吃了解药立即横死好。你也不用觉得抱歉，我爱过你，被伤是我自己找的。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群狼汹涌，任风侠戾气毕现，他好不容易寻到的人，怎能叫一群狼给阻隔了？
　　一瞬间，在云芳尘不可思议的目光里，群狼都如见鬼了一般，颤栗着趴到了地上，背着耳朵，惊恐得看着任风侠，唯有狼王还在勉励支持，却也有些打颤。
　　云芳尘唯恐任风侠把这些狼都杀了，怒道：“你是要弄死我才甘心么？”
　　任风侠身子一颤，满身暴戾陡然散去，她气得双唇都没了血色，就算他将这群狼杀死，也只会把她推得更远。他低下头，皱眉忍住心上的剧痛，转身便走了出去。他并没有走远，就在洞外，望着那千山暮雪，心血翻腾。
　　万幸，她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云芳尘赶不走他，也懒得再撵，回头继续睡觉，就算睡不安稳，也比看到他好。
　　谁知她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一觉醒来，身旁没有了狼王，却盖着任风侠的披风。她心中大恼，使劲丢开，那厚重的披风却没有想像中的飞开，只是被掀到了一旁。
　　那一群没有骨气的狼！
　　云芳尘狠狠地捶了一下披风，迟钝地发觉整个山洞里飘着奶与肉的香味，她僵着脖子，慢慢回头，便看见任风侠在背着她的地方生了两堆火，一堆篝火上架着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锅，一堆上有一只烤全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