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冏子逸云

1、小散（星银雪和他三位师兄一位师父的过去的日子……）

　　小散。
　　自打我记事起，所有人都那么叫我，包括大师兄清澜风，二师兄明城月，三师兄凝玉烟，和师父。
　　在我记忆里，似乎无时无刻不被师父抱在怀里，从晨曦初露到月儿西沉，连吃的每一口饭，都是师父亲自喂我。
　　“小散，你体质特殊，不可说话做事，明白吗？”
　　我很小的时候，师父就把几位师兄叫到我面前：“小散不能说话也不能动，而我也不能时时照顾，所以今后还需要你们……”
　　师父话还没说完，风师兄就做了张苦脸：“不会吧……照顾一只小米虫？”
　　此话方才出口，月师兄就张牙舞爪扑了过去：“风师兄你那什么话！小散这么可爱，怎么可以说成米虫？！”
　　是我看错吗？总觉得风师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呢！
　　烟师兄顺下眼睛，唇角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三位师兄里，孩子气脱得最彻底的就是他，可谓少年老成吧？
　　“咳咳……”师父轻咳一声，三位师兄忙正襟危坐。
　　“所以今后就轮流照顾小散，知道吗？小散眨一次眼睛代表是，两次代表不是，明白吗？”
　　“是，师父——”
　　那时候师父总爱抱了我去到庭院晒太阳，太师椅一摇一晃，他就这么抱着我在椅上懒懒睡去。那时候我自是没有任何美丑观念的时期，却也觉得师父的睡脸带了那么一点点风韵。阳光透过巨榕叶的缝隙撒下，一切是那么静谧。
　　通常我这么望着师父，一个下午又一个下午，在师父熟睡之后，师兄们就把我抱到一边，给师父盖上薄被。
　　我不喜欢他们这么做，因为靠在师父胸口，才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那是师父的，我胸中空无一物，所以冰冷，毫无温暖，敲起来嘭嘭作响。
　　我是没有心的人吗？
　　风师兄抱着我，我贴近他心口，是的，很平稳的心跳声。
　　“怎么了小散？不舒服？”月师兄凑过来，我便眨两下眼睛，然后闭上眼。
　　能感觉到烟师兄的目光，一直尾随着风师兄看过来。
　　“烟师弟，来抱抱小散，我累了。”
　　烟师兄的目光平静如水，面色沉静，从风师兄手中接过我的时候，瞳孔里有一丝淡淡的喜悦。
　　白天师父和我几乎寸步不离，到了晚上，师兄们便分三班，轮流守我入睡。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从沉睡中醒来，便会感到床边的人。有时候他们也会熬不住，睡着。这时候我就乖乖地闭上眼睛，再次入睡。
　　只有烟师兄，在守侯的时候，从来不会入睡。
　　每次睁开眼睛，他便温柔地看我：“渴吗？要不要喝水？”
　　其实我不需要，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难为你们这样费心，可是我连对你微笑都做不到。
　　“乖，睡吧。”
　　凭心而论，烟师兄是三名师兄中我最欣赏的一个，也是，我最看不透的一个。那么淡定那么从容的微笑，甚至带上了一点师父的味道。
　　有一天师父睡着之后，烟师兄把我抱到山后悬崖上。在那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烟师兄说，这就是海，我们在一座海岛上呢。
　　海水拍打着崖壁，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我必须将头靠在烟师兄嘴边，才知道他说什么。
　　海风穿过他束起的长发，鼓起他宽大的白衣，我望向远处，海真是无边无际。
　　“小散，你知道吗，我们可能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呢。”
　　一辈子？那是什么概念？
　　我不知道。
　　在我印象中，师兄们在慢慢拔高，似乎只有我，一直都是那么小小小小的样子，一直被抱着不曾放下。
　　“为什么小散不会长大？”风师兄常常这样嘀咕，云师兄会皱眉，如果我假装睡着的话，就能偷听到那么一点点秘密。
　　“你还记得那一年吗？”云师兄压低声音。
　　“那一年？”
　　“对。”
　　“师父出去的那年？”
　　“你不记得吗？小散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不是吗？”
　　“小散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不知道……不过，一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就对了，能让师父花那么多功夫，小散不一般。”
　　云师兄沉吟片刻：“其实那时候我看到一点东西，就是师父回来那晚上，我看见他提着一个包袱，看起来象婴儿……”
　　“这么说的话，小散就是从外面来的了？”
　　“不知道。”
　　在这之后，师兄又不说话了，我也就无法得知更多情形。
　　可是他们仍旧不知道为什么我长不大。
　　我也不知道。
　　直到，那件事发生。
　　那件事是个意外，很久以后我回想起来，依旧想笑得要命。
　　那一天天气很好，师父照例抱了我坐在庭院里，不过并不在榕树下，因为我脸色苍白，师父便把椅子搬出绿荫，好让我能晒到太阳。
　　之后师父把我放在怀里，就睡着了。
　　太阳很暖，让人觉得懒洋洋。我正准备闭上眼睛，却听到一阵翅膀扑打的声音。等我注意到时，一只巨雕居然将我抓了起来。
　　老雕抓住了我衣服前的襟带腾空而起，一瞬间风吹散了我束着的长发，四处飘扬的长发，在风里发出特殊的尖啸。
　　我无法转头去看身下，只听得师父撕心裂肺的呼唤：“小散——！！！”
　　会将我带到哪里去呢？
　　然后，有人轻盈地飞身上了半空，擒住老雕的半边翅膀。
　　是风师兄！
　　然而那雕实在太过巨大且有力，居然带着我和风师兄一路飞去。
　　“小散！小散！”师父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哭腔。
　　半空中突然凝出一朵五彩云，几番变化，化为一只墨蓝色羽毛的雏鸟，虽然身型娇小，却异常敏捷，朝雕飞扑过来，啄瞎了它的左眼。老雕吃痛，顿时爪子一松。我象断了线的风筝般直线下坠，坠入海中。
　　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受，在水里，我居然浮了起来。
　　奇怪的是，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吸水，疯张。
　　同时，如同解开禁锢，我感到全身一阵轻松，不由自主地将身体伸展开来，沿水前伸，直到那小岛出现在前方。
　　师父、月师兄和烟师兄站在岸边，可是师父的样子看起来好奇怪，似乎已经虚弱到极点。
　　我笑笑，将手伸向师父，可是，我楞住了。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惊讶与怀疑，还有，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我静静把目光移向手腕。绿色的，布满奇怪的黑色细小突起。转头回望，原本茫茫的大海，居然被绿色枝蔓布满，纵横交叉，成了一张奇怪的网。
　　那……是我？！
　　我低下头，看见了水中我的倒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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