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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安慰 ...

  •   许大人听完前因后果,让人请上了赵家媳妇和赵家舅舅当堂对峙,他问赵家媳妇她夫君当初是不是真心要卖房给赵老大,死前是不是让她把房契签了。赵家媳妇是个老实人,按实情答了。赵家舅舅立刻就说:“口上协定怎的能算?那房契毕竟还没签呢!要是连证据都拿不出来,凭什么说房是他齐家的?”

      这件事坏就坏在没有凭证,当初赵老大给赵老二钱的时候也没人想到要立个字据。现在虽然都说赵老二是真心卖房,可这房子究竟该归谁,确实是不好说的。

      赵家有赵家的理,齐家有齐家的理,两不相让。赵家媳妇是个不擅争抢的妇人,虽然她也希望自己母子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愿寄人篱下,可是要她去争那本已卖出去的房子,她无论如何也办不到。赵老大态度就更明确了,别说这房还没签房契,就算是签了,现在弟媳有难,他也要把房子还给人家。

      齐家媳妇一听又撒泼似的哭起来,连说赵老大不过是个上门的,凭什么要替她齐家做主?是不是看上人赵家媳妇被勾去了魂了?赵老大气得嘴唇直哆嗦。

      许大人想了想,觉得这事儿不能偏袒一方,便对齐家说:“这房没有签房契,但是赵老二愿意卖房是事实,所以房是你们的,本该不错。”一看齐家人欣喜的表情,又道:“但自古邻里尚且有难相帮,何况是自家人。当初赵老二与赵家媳妇是好意卖房,你们也不该恩将仇报。”

      转身又对赵家舅舅说:“你要买房也是出于一片好心,赵老二卖房同样出于一片好心,将心比心,你就不该拂了他这片好意。你要买房,又何必定要买赵老二卖出的这一间呢?

      最后总结:“赵老二一家是好人,他虽死了,旁人应得善待他家属。因此判齐家和赵家舅舅共同给赵家媳妇置办一处房,钱一家出一半。”

      在下面看得津津有味的众人觉得许大人这个案结得还算是公正,各打五十大板,谁也不欠。

      二十四位师爷商量了一阵之后,却给许考生判了个乙等成绩,理由是他虽顾及人情,可是对法理的考虑就欠缺了。房契没签,这房就还是赵老二的,甭管赵老二是不是有意卖,赵老大住了这么长时日,就是租金也远比他卖房的价钱高。别说赵家舅舅要买了,就是一文不出,齐家也理应还房。

      当然,断案不能总是太硬了,不然容易伤害百姓对知府大人的信任和爱戴,所以说许大人这个判决,也还有许多可取之处。

      这一个下午过得很热闹,过惯了流水账日子的境城百姓看着台上哭爹喊娘的,高声叫屈的,洗心革面的,灿若春花的,感到十分满意,极大满足了八卦心理。

      到日落时分,断考只进行了不足四分之一,大家也不觉得拖沓,反而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期待着明日考试的继续。

      徐方这一天没见着管羽,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感觉就像早上忘了刷牙那么不得劲,做什么都别扭。他发现自己总是有意无意瞟向黄泉楼包下的那间草棚子,无奈距离远了些,看热闹的百姓又很多,他就算是长了透视眼恐怕也看不到什么。

      下午的考试没轮到曹敬轩出场,他会不会和管羽在一起呢?别的不好说,但只要他邀请管羽下盘棋,管羽定然不会拒绝的。从别人的软肋入手,这人太狡猾了!

      想了一阵,又觉得很没意思。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离她远一些,哪里有立场去管她身边来往的人?现在这副模样,倒当真像个无聊苦闷的怨妇了,自己都感到有些可笑。

      这段时间一直在这个问题上反复无常,前一刻还决心坚定,下一刻就失心追寻。管羽是他目光的焦点,也是他心思的焦点,这个认识,反而在要远离她之后才清晰呈现出来。

      因为要不得,所以舍不得;
      因为舍不得,偏又求不得;
      因为求不得,因此想不得;
      因为想不得,却是忘不得……

      他何曾这样煎忍难熬,当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还得强作镇定说无所谓,说不在乎。所有违心之言说口之后,都像利爪狠挠心扉。也不知是不是跟常满盈在一起久了,受了影响;或是配合喜无演戏,习惯了自欺,他的煎熬被隐藏在平静之下很深很远的地方,有时连自己都忘了。

      徐方自问是不是后悔当初答应了阎王代替徐尔默,那时以为生命是赠礼,是意外之财,现在才懂“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百转回肠。

      他心中有郁结,闷闷不乐,胃口就不好,晚上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菜便要回房,却被包芝圆叫住,说武考快到了常满盈需要活动活动身子,让徐方去给他做陪练。

      徐方以为包芝圆是存心给他找碴,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懂武功,能当什么陪练?”

      包芝圆翘着脚晃,没心没肺地回道:“没指望你能对打,就是让常大哥在你身上练练,找些感觉。”

      说白了就是给常满盈找个沙包。

      徐方自问平时没亏待这黑汤圆,最多就是跟她吵吵架拌拌嘴,她就算不喜欢自己,也不用把他当个物件似的派给别人去挨打吧?正欲发作,被常满盈拉了,二话不说扯到后院。也没让他喘口气,常满盈右脚飞起踢在徐方腹部,徐方被踢得连退好几步坐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徐方实在不敢相信常满盈竟然真对他下手。

      常满盈还是那样淡淡的表情,黑暗中只有半睁的眸子流溢出温润的光。

      “我没下重手,起来。”

      徐方刚忍痛站起来,常满盈又是一腿,踢在了他腿弯处。徐方膝盖一软就向前跪倒,连斥责都还没出口,紧跟着背上又挨了一腿。

      他明白了常满盈为什么说自己第一脚没下重手,跟背上挨的这一下比起来,腹部那一击的确算不了什么。他甚至怀疑脊椎都被常满盈踢断了,结结实实趴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这……可是徐、徐尔默的身……咳咳……身体……”说句话都能牵动背部的疼痛,身下冰冷的土地更衬出火辣辣的疼。

      “没错。”常满盈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平静的,冷清的,淡漠的,“我不在乎。”

      什么叫“我不在乎”?这可是他挚友的身体啊!虽然现在疼的是他徐方,可是伤的毕竟是肉身。他为了准备武考连朋友的身体也不顾了?

      “我都不在乎,你又在乎些什么?”

      徐方一愣,觉得他话里有话。

      “徐方,你在患得患失些什么?”

      他看出来了,他看出了他的隐忍痛苦。徐方比不上常满盈,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在别人眼中却始终是劣质的遮掩。

      徐方的脸贴着冷冰冰的土地,不过是些是自欺欺人的表演。

      “你不明白。”他说得很干涩,夹杂着不甘和绝望,“你不明白的,我只有一种选择。”他只能是一阵烟,认命地等待着风来把他吹散。

      有些事的确可以通过努力来改变,可有些事,像是铁铸的高山,就连愚公也移不走。他能请求徐尔默留在地府吗?他能逼迫阎王让他重生吗?他有办法安安稳稳留在这个已经熟悉了的流放之地吗?既然不能,他就得忍着,受着,哪怕忍不住,受不了。

      徐方呜咽着,额头磕在地面,背上疼,心里也疼。

      “最不愿意这样的人,就是我啊……”

      夜凉如水,月色如织,单纯的孩子们已经裹在被窝里暖暖地睡了,炉火灼灼流转,烧却冷意的灰烬。有谁宁要苦难,不要欢乐?有谁宁爱寒冷,不爱温暖?有谁宁得别离,不得相聚?

      他连等待都不敢。

      压抑的哭泣声被吸进了广大无垠的黑夜,一所无知的星光忽闪忽闪,又是谁的眼睛?

      常满盈默默看着埋头恸哭的徐方,握紧的手指松开来。他抬起头,晶莹的星子落进他的眸中,连绵纵情的温柔。

      “我明白,只盼着这样能让你舒服些。”他的目光带着悲伤的落寞,眼睑合上,睫毛颤动,“爱过的人,都明白。”

      徐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任由自己爆发这一回后,不仅是身体,连思绪都疲惫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晃晃悠悠站起身,撑着墙壁往房间走。

      窗纸透出屋中昏黄的光,他推开门,包芝圆正坐在桌边,用手中一只瓶子敲着桌面,见他回来展颜一笑:“来上药吧!”

      徐方软绵绵趴在床上,露出后背,包芝圆坐在床沿发出啧啧的声音,“常大哥果然也是个能不留情的,哎呀真惨呐!”

      她从瓶中倒出些粘稠的药汁匀在掌心,手掌按在那青紫的伤痕上用力揉着。徐方抽动了一下,悲怨地看她一眼,“你们一个一个,非得用这种方式来安慰我吗?”

      包芝圆一笑,手下力道不减,很有技巧地按摩着,“这样不好么?你可以一心一意养伤,暂时不想其它的了。”

      她的手劲极有分寸,开始还疼得徐方一脑门子汗,渐渐后背热热麻麻的舒服极了,让徐方都想昏昏欲睡。他侧脸枕在枕头上,叹了口气,“你才多大啊,单纯一些,傻一些,不是更好么?”

      包芝圆哼哼两声,“我要是再单纯,再傻,还不得被你欺负死了?”手下人的身体一松,竟已是沉沉睡过去了。

      “没心没肺!”她咕哝着,小心翼翼帮他盖了被子,看着他安静的睡脸和眼角泪痕,伸出手指戳戳他的嘴角,“我们都希望你能开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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