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效应》booklet

21、第 21 章

　　柳宸之落了根充电线在宿舍，前几天有备用线顶着，一直没回来找。昨天他不小心把桌上正充电的手机碰掉，线跟着在半空拉扯两下就这么断了。
　　他的舍友坐在床上盘膝复盘卷子。没了舍友，他乐得独占双人间，原本柳宸之的床已经扔上了几件他的衣服。自从柳宸之搬出去，他更放飞自我，手机直接外放，整个人摇头晃脑地做题。

　　柳宸之拿上线要走，此人突然起了聊天的兴趣，“喂，你叫什么？”
　　柳宸之没什么反应，那人啧了声，“欸，我叫张羽。”
　　“柳宸之。”门被拉开，又很快合上。

　　第二天柳宸之走进教室，就见张羽坐在他身后的位置，发现柳宸之，他还伸手和他打了个招呼。柳宸之没回应，径直走向座位坐下。

　　张羽的习惯从宿舍到教室保持了惊人的一致，上课时老师讲题，他在下面不时叹气，咂嘴，背后的桌子的摇晃通过椅子传到前排，柳宸之一排的人心照不宣地将椅背挪开。下课时他拉着同桌讨论，说是讨论，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挑剔，

　　“你没认真看普物书吧！”
　　“你方程解的好慢。”
　　“绳索的受力模型上张卷子不是刚用了吗！”

　　渐渐的，周围人都不说话了，只剩张羽的声音，他也不觉尴尬。偶尔碰到不会的题，他会用笔戳柳宸之的后背，柳宸之不理会，他就用桌子去撞柳宸之的凳子。最后他发现最有用的还是让同桌来问，他在旁边听着。

　　去实验教室做实验前，贾宇坤给每组都发了实验报告，将化学老师的要求写在黑板上。每组提前预习，熟悉实验的内容、原理、注意事项，他们这节实验课做的是乙醇的消去反应和氧化反应，被赵柯笑称为令人制烯。

　　谢旻约了个课间组织预习和填写报告，王沁柔和冯雨亭两位女生都很自觉，不用谢旻督促自己已经预习的差不多了。
　　至于赵奕琨，赵奕琨坐在后排，同桌李斌给他安排了刘亚楠，谢旻一开始去通知他时，他穿着便装，校服挂在椅背上，桌上摊着一本杂志，介绍着某品牌秋冬新款的鞋。谢旻说，赵奕琨也听着，就是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这个课间他果然没过来，谢旻等王沁柔和冯雨亭写完，拿着自己的表走到赵奕琨桌前，耐心将实验给他讲了一遍，赵奕琨眼睛里透露着未经知识污染的澄澈，但态度不错，谢旻说什么，他都笑着回应，“行”、“没问题！”
　　谢旻无奈，将自己的表给他，“你照着写一下。”
　　赵奕琨才和醒了似的，接过表朗声道：“好嘞。”

　　以防万一，谢旻将他和自己分到一组做实验，实验课当天，赵奕琨不出所料地一问三不知，坐下仿若组内吉祥物。老师路过，才装模做样地围在谢旻旁边，举起试管又握住试剂瓶。
　　谢旻默不作声，老师走远后才低声嘱咐，“看好标签，装浓硫酸的试剂瓶不要乱碰。”赵奕琨闻言笑眯眯的东西都放下，拿起实验报告坐在一边看，谢旻扫了一眼，继续实验。

　　到点燃酒精灯这一步，谢旻还是多说了一句：“注意不要碰到。”赵奕琨应声后，才将铜丝探进酒精灯外焰，铜丝由红转黑，谢旻趁机去找放乙醇的试管架。
　　巡视的老师从后往前走，赵奕琨先发现了，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往桌子上探，和谢旻的手在半空中打架，谢旻立刻往回撤手，未曾想赵奕琨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整个人向谢旻方向倾斜，谢旻被撞到，滚烫的铜丝直戳戳地冲向他的手臂。
　　被铜丝烫到的皮肤立刻一片通红，赵奕琨眼睛大睁，谢旻反应快，刚碰到就立刻将铜丝移开了。

　　赵奕琨刚想说些什么，老师正好走至他们这桌，谢旻一脸淡定地把铜丝递给他，赵奕琨呆滞地接过，照猫画虎地继续将铜丝放到酒精灯上烤，老师没在他们这块停留，去了第一排。
　　谢旻将水龙头打开，用冷水冲刷烫伤区域。隔壁桌的两个女生注意到情况，问谢旻：“烫伤了吗？”
　　谢旻道：“不小心烫到，应该没什么事。”

　　王沁柔和冯雨亭看了眼要把铜丝烧到天荒地老的赵奕琨，心下了然，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对谢旻道：“下课我们帮你去医务室帮你带烫伤膏。”
　　谢旻拒绝两位女生的好意，没等冲够十五分钟，就继续和赵奕琨完成实验，谢旻胳膊上的烫伤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加深，一离开冷水针扎似的痛感加烧灼感慢慢回归。赵奕琨没多看他的伤口，吐了下舌头，“对不起哈。”
　　“没事。”谢旻没带什么情绪的回应。接下来的步骤赵奕琨配合不少，在谢旻的提示下，两人完成实验。

　　谢旻没怎么在意，课后也没去处理。伤口虽然难受也不是不能忍受的程度，他想着放学了再顺路去药店买点药膏。晚自习时，王沁柔突然啊了一声，“你的胳膊！”
　　谢旻一抬手，才发现伤处已经起了个大水泡，只得请假去了趟医务室。

　　这个点的医务室空无一人，只有一位值班的校医。谢旻说了下大概情况，伸出胳膊，医生哦豁一声，也不给他拿药膏了，直接拉去消毒引流，涂药包扎。烫伤后即使是周围不发红的皮肤，碰到也会有痛感，校医熟练地边处理边安慰：“别看伤口，可能会有点疼，一下就好。”
　　谢旻笑了笑，道：“没事，您大胆处理，我不害怕。”

　　校医也跟着笑了，“不怕就好，经常有体育课磕碰到的男生，看着一米八几的个子，一处理伤口嚎得门外都能听见。”说着放轻了手下的动作，“今天晚上就别洗澡了，睡觉前让你爸妈给你再换次药，一周内清淡饮食。”
　　谢旻一一应下，走出医务室，估摸着回去也只能踩个下课前的尾巴，干脆绕路去了操场，在台阶上坐下。

　　九月的夜风掺着冷意，吹在胳膊上反而缓解了疼痛，他望着空荡荡的篮球场漫无目的地走神，等下课铃敲响，才将眼底的落寞尽数敛起。
　　临走前他抬头望了望，不见月亮，无数平日里藏起来的星星缀满夜空。

　　“看什么呢？”和柳宸之同行的林韩瑞跟着抬头，紫红色的天空一览无余。
　　“没什么。”柳宸之道。

　　林韩瑞趁机舒展了下弯了一天的颈椎，“今天晚上讲的题可真刺激啊，每道都是对我智商的碾压。”
　　柳宸之翻开笔记，“出的题是有些偏，当查缺补漏了。”
　　林韩瑞问：“今天张羽是不是翘课了，座位空了一天，教室里也没看见他。”
　　柳宸之将笔记翻一面，“不知道。”
　　林韩瑞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他不来，后排的桌子都稳定了。”

　　和张羽一个学校的男生找到柳宸之，以为他们还是舍友，向他问询张羽的情况。当时柳宸之正点开同谢旻的聊天框，显示上次对话时间是三天前，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滑动出几个字，想了想，又全部删除将手机放回口袋。
　　柳宸之拿着宿舍卡，下课后，和张羽同学一起回了趟宿舍。

　　一开门，各种食物交杂难以分辨的味道直扑出来，桌上摆着打开吃了一半的炸鸡，麻辣烫和烧烤。张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床边扔着手机，卷子，衣服，还有七零八碎的东西，满到不管移动哪个部位都会有物品立刻掉在地上。
　　柳宸之转身将门合住，靠在门外的墙壁上闭目养神。和他一起来的同学走进去，也很贴心地关住门，不一会，屋内传来丁零当啷的声响，张羽把门打开，露出挂着黑眼圈的半张脸，“你进来吧。”
　　床上还是乱，其他地方被简单收拾过，窗户大开，屋内味道散了大半。

　　柳宸之敞开门，搬了椅子坐在门边，张羽窝回他的床，又有几样东西滚落在地，他没管，抱怨道，“虽然是乱了些，你也不用这么嫌弃我吧。”
　　柳宸之没回，他同学接话，“你昨天和今天都没来上课，消息电话都不回。”
　　“不想去。”张羽呈大字倒回床上。
　　同学猜是成绩问题，尝试安慰他：“越到这个时候成绩越是没有参考意义，考试是为了完善知识体系，查缺补漏，谁都有发挥不好的事情。”

　　这句话触到了张羽的雷区，他瞪大眼睛，呼吸一次比一次重，脸看着都鼓胀起来，“怎么没事！都模考几次了，次次不理想，我走之前还夸下海口进复赛拿省奖，现在怎么搞，哪个进省队的成绩是我这样的！”
　　“进不了省队我就要继续高考了，努力这么久，竹篮打水一场空，钱也花进去了，成绩没有，高考也废了，我完了！”
　　“你说的好听，你和他，哪个成绩不好，安慰我两句别在意，我不是一次两次没考好了，是几次！几次！老师找我谈话，爸妈找我谈话，我的压力谁懂啊！”
　　张羽的话越讲越密，后面直接抛下面子撒泼打滚式地嚎，柳宸之把门关上走进屋内，张羽用胳膊挡住眼睛，不住地吸鼻子。

　　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他，但张羽面对的问题其实也是大多数竞赛生都会面对的迷茫。这些天下来，没压力是假的，高强度地听课刷题反而是暂时放下杂念的时刻。柳宸之翻了翻他们模考的排名，张羽排名21，不像他说的位列倒数。
　　柳宸之捡起地上的抽纸，抽掉第一张，把整包放在张羽枕边。张羽停下抽咽，瞅了眼，抽出几张擤了擤鼻子，用过的纸攥在手上，看着想随手扔掉，最终在柳宸之无形的压迫下起身找垃圾桶。
　　“谢谢。”他瓮声瓮气地说道。

　　柳宸之：“你的知识体系已经很扎实，就是眼高手低，这次模考总体难度不高，思维设置上也没什么障碍，如果你认为这次模考发挥失常，那么大概率是你自己做题习惯的问题。”
　　张羽哼哼唧唧道：“详细说说？”
　　“今天课上放了试题得分统计，小问大多数人都可以得分，像第二题得到力矩表达式的考生只有十分之一，第三题第三问运用能量守恒来计算微扰下的进动，思路不常规，但题干已经降低难度...”
　　张羽看表情是听进去了，但还是抿着嘴，“你说话还真不客气啊，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学的没问题。”
　　柳宸之背起书包，“只需你平时讨论小声些，这只是我个人之谈，听不听随你。”
　　这么一通下来，张羽也不好再发癫，冲进卫生间洗了把鼻涕泪水浸满的脸，还想问些东西，柳宸之已经离开。

　　下午，一中，信息技术课。
　　对于这类不参加高考的课程，大家一律当作水课，老师在上面讲，学生在下面各做各的。往常老师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也是如此。
　　如果从讲台往下看，一堆低着的头，全自动讲课也是磨人的，信息老师讲完PPT，一看时间，还剩十五分钟，闲来无事，下讲台四处转了转，课桌上，摊开的书没有一本是信息技术。

　　一片黑白纸面中的彩色是非常显眼的，信息老师想着：那学生在看哪科？走近一看，与彩页漫画上的人物来了个眼对眼，人物夸张的表情仿佛是对她的嘲讽。
　　她用两只手指提起漫画书，问：“你在课堂上就看这个？”
　　赵奕琨正看得入迷，漫画书自动腾空，他先是一惊，头上仰了一个角度，接着就看到信息老师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面色。

　　老师拎着漫画书走上讲台，“我知道你们都不听讲，以为你们都在争分夺秒学你们的物理，化学，生物，没想到我给你们尊重，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你们敢在主课上这么肆无忌惮吗！还A班，A班的学生也不过如此！”
　　她关掉电脑，合上教案，“行，你们不尊重我，我也没必要体贴你们。你们不想听我的讲课，那你们自己讲。翻开课本！”
　　一些学生弯腰在桌兜里翻书，找了半天没找到，和同桌凑在一起看。

　　信息老师见状哼一声，“连书都没有是吧！第三、四、五章，她拿起讲台上的化学分组，按这个分组，第一列第三章、第二列第四章、第三列第五章。下节课一组组上来讲，要做PPT！”
　　说完，也不管下课没有，抱起书本笔电连带那本漫画，扯开门走了。

　　老师一走，教室里短暂的寂静后，响起低声讨论。学生们作业也不做了，叽叽喳喳地说着，当事人赵奕琨心态良好，没事人似的又从桌兜里抽出一本杂志看。
　　王沁柔担忧道：“怎么又按这个分组啊，赵奕琨肯定又是什么也不做。”
　　谢旻安慰她：“下课我们和冯雨亭分解下任务，你们做你们的，赵奕琨交给我。”

　　王沁柔道：“希望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