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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黎明前的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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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却带着彻骨的寒意。殿内,昨夜的紧张仿佛凝结成了实质,沉淀在每一寸空气中。苏晚晴和慕容清羽相对而坐,谁都没有真正休息。逃亡前的最后几个时辰,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而沉重。
慕容清羽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因一夜未眠而略显沙哑,却异常清醒:“我们再核对一遍随身物品。任何细微的疏忽,都可能让我们万劫不复。”
苏晚晴点头,将已经检查过数遍的行囊再次打开,逐件清点:
“干粮,十二份,都用油纸包好了。”
“清水,两囊,足够一日一夜。”
“平民衣物两套,厚实,不显眼。”
“银两,碎银和铜钱分开存放,还有两张小额银票,以备不时之需。”
“伤药和解毒粉,分装在小瓷瓶里,标签清晰。”
“火折子三个,用油布包裹防潮。”
“特制绳索一盘,牛筋与丝线混编,坚韧轻便。”
“开锁工具一套,锯、针、金属丝俱全。”
“假死药玉瓶一个,贴身存放。”
“前朝宫室图册一本,已重点标记可能存在的机关。”
“迷魂散一包,李公公所赠。”
她念一件,慕容清羽便对应检查一件,确保无一遗漏,存放位置合理,取用方便。
“你的匕首?”苏晚晴抬头问。
慕容清羽撩开衣摆,露出靴筒中寒光内敛的短刃:“在此。你的呢?”
苏晚晴从袖中取出他赠予的那把更小巧锋利的匕首:“一直带着。”
“很好。”慕容清羽颔首,“记住,非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亮出兵刃。一旦出手,必须一击即中,不留后患。”
清点完毕,慕容清羽站起身,走到窗边那个极隐蔽的缝隙前,向外观察了许久。天色已经大亮,雪后的皇宫显得格外寂静,但这种寂静之下,却潜藏着令人不安的流动。
“守卫巡逻的间隔似乎缩短了。”他退回身,眉头微蹙,“西苑方向的岗哨也增加了。萧煜宸……果然加强了戒备。”
“是因为昨日前来,打草惊蛇了?”苏晚晴心下一紧。
“不完全是。”慕容清羽摇头,眼神锐利,“今日宫宴,他册封柳如烟为后,本就是皇宫守备最森严的时刻。他或许只是惯例加强防卫,未必是针对我们。但无论如何,这对我们都不是好消息。”
他踱回桌边,指尖在粗糙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着路线图:“原计划戍时三刻趁换防空隙行动,现在看来,风险增加了。我们必须做好预案,如果西苑入口守卫过于严密,该如何应对。”
苏晚晴凝神思索,忽然道:“声东击西,如何?”
慕容清羽抬眼看她:“仔细说。”
“李公公不是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册封庆典上吗?”苏晚晴压低声音,“我们能否利用这一点?比如,在远离西苑的地方制造一点小混乱,不必太大,只要能吸引一部分守卫的注意力片刻即可。”
慕容清羽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这是个办法。但执行起来需要极为小心,绝不能引火烧身。而且,需要可靠的人手。”
“李公公……”苏晚晴迟疑道。
“他不能轻易暴露。”慕容清羽立刻否定,“他在宫中的价值,远不止于协助我们这一次逃亡。除非万不得已,不能动用他做这等冒险之事。”
他沉默片刻,眼中决断之色渐浓:“此事我来想办法。你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看到什么异常,都不要分心。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在戍时三刻,准时进入西苑枯井。”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午时,送饭的太监准时到来,依旧是那个眉眼疏淡、满脸嫌恶的太监,将那个放着硬窝窝头的破碗往地上一扔,便匆匆离去,与往日并无不同。但苏晚晴却敏锐地感觉到,那太监今日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他……”苏晚晴关上门,看向慕容清羽。
“他也感觉到了。”慕容清羽声音低沉,“宫里的奴才,鼻子最是灵敏。风向稍有变化,他们都能嗅出来。不必理会,按计划行事。”
两人简单分食了那个窝窝头,就着清水咽下。这或许是他们在冷宫的最后一餐,食物依旧粗粝难以下咽,但心境已然不同。
饭后,慕容清羽再次拿出那本前朝宫室图册,与苏晚晴进行最后的推演。他将可能遇到的机关、应对方法、以及万一失散后的汇合点,反复强调。
“记住这几个标记,”他指着图册上几个不起眼的符号,“这是前朝工匠留下的暗记,表示此处有机关或岔路。若……若我们不幸走散,你就沿着有‘生’字标记的路走,我会找到你。”
苏晚晴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们不会走散的。”
慕容清羽回握住她,力道很大:“但愿如此。”
申时左右,天色开始转暗,冬日的白日本就短暂。殿内的光线渐渐昏暗下来,却谁也没有去点灯。在这片渐浓的暮色里,两人依偎在一起,静静等待着命运的钟声敲响。
慕容清羽能感觉到苏晚晴身体的微微颤抖,并非因为寒冷,而是源于对未知的恐惧和紧绷的神经。他轻轻揽住她的肩,低声道:“怕吗?”
苏晚晴将脸埋在他肩头,诚实地点点头:“怕。”随即又抬起脸,眼中虽有惧意,却更有一股韧劲,“但更怕留在这里,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殿外远远传来一阵隐约的乐声,缥缈而庄严,伴随着鼎沸的人声,依稀可辨。
“宫宴开始了。”慕容清羽凝神倾听片刻,“萧煜宸此刻,应在太和殿接受百官朝贺,册封他的新后。”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苏晚晴却能感受到他身体一瞬间的僵硬。那场导致慕容家满门覆灭的阴谋,那将他从云端打入尘埃的冤屈,都与殿外那个正在举行盛大典礼的帝王息息相关。
她无声地握紧了他的手,传递着无言的支持。
慕容清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与悲凉,眼神重新变得冷静锐利:“时辰快到了。准备一下,李公公应该很快就会来。”
两人最后一次检查行装,将必要的物品贴身藏好,外面罩上那身不起眼的灰色棉袍。慕容清羽用特制的药水略微改变了苏晚晴的眉眼轮廓,使她看起来更平凡,不易引人注意。他自己则用布条稍稍束缚了胸腹,让身形在宽大衣袍下更显瘦削,符合“久病宫女”的形象。
戍时初刻,殿外传来三声间隔有序的鸟鸣——是李公公的信号。
慕容清羽迅速移至门边,同样以鸟鸣回应。
片刻后,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李公公闪身而入,他换了一身更利落的深色太监服饰,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主子,苏姑娘,”他语速很快,“宫宴正酣,大部分守卫都被调至太和殿周围维持秩序和防卫。西苑那边的守卫虽未减少,但警惕性似乎有所放松。戍时三刻换防,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沿途情况如何?”慕容清羽问。
“从这儿到西苑,要经过三条宫道,两处园子。奴才已经打点过其中两处关键位置的巡逻侍卫,他们会在特定时间‘疏忽’片刻。但最后一处岗哨,是皇上亲卫,油盐不进,必须靠我们自己避开。”李公公快速禀报,同时从怀中取出两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这是人皮面具,虽不能完全改头换面,但足以混淆视线,应付远处巡查。”
慕容清羽接过面具,熟练地为自己和苏晚晴戴上。冰凉的触感贴在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陌生感。镜中(一块磨光的铜片)的两人,顿时变成了面貌模糊、毫不起眼的宫人。
“还有这个,”李公公又递过来两个腰牌,“杂役司的牌子,万一被盘问,就说奉令去西苑清理积雪枯枝。”
一切准备就绪。殿外,乐声与人声似乎达到了一个高潮,隐约能听到整齐的“万岁”呼声。册封大典,想必正在进行最关键的环节。
慕容清羽与苏晚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然。
“走吧。”慕容清羽低声道。
李公公深吸一口气,率先拉开殿门,警惕地四下张望后,向外打了个手势。
三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出这间囚禁了他们许久的破败宫殿,沿着计划好的路线,向着西苑,向着那条通往未知自由与危险的密道,疾步而去。
宫墙之外,庆典的喧嚣如同另一个世界。而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一场关乎生死的逃亡,才刚刚拉开序幕。寒冷的夜风中,似乎能听到命运齿轮缓缓转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