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君的红线又断了》木辛禾

4、第 4 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我感觉自己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仙袍。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压垮时，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如同他身后的星空，深邃、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淡淡地扫了过来。
　　仅仅是被这目光扫过，我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何事。”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也敲碎了我最后一点侥幸。
　　我猛地一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双手高高捧起那两截断红线，低下头，用尽毕生最卑微、最怂的语气，飞快地说道：
　　“回星君！小仙……小仙此前奉旨为星君牵缘，所用之金纹红线……不……不慎被星君剑气所伤，断……断为两截！此红线乃月老殿重要资产，造价不菲！天帝……天帝陛下言此事需与星君协商……故……故小仙冒昧前来，恳请星君……赔……赔偿！”
　　我一口气说完，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闭着眼，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是被一道剑气扫出去，还是被直接冻成冰棍？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我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完了，他肯定生气了。我是不是不该提天帝？是不是不该用“赔偿”这么直接的词？我应该在门口再多排练几遍的……
　　就在我内心疯狂刷着弹幕，后悔得肠子都青了的时候，上方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冷哼。
　　“赔偿？”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我却莫名听出了一丝……荒谬？
　　我偷偷掀起一点眼皮，看向他。
　　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目光却落在了我手中那两截毫无灵气的红线上。
　　“此物，脆弱不堪，触及本君结界自行崩断。”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何来‘伤’之一说？”
　　我：“！！！”
　　自行崩断？！触及结界？！
　　意思是，我的红线连他的身都没近，只是碰到了他宫殿自带的防御结界，就……就碎了？
　　这……这简直是对我专业能力的终极侮辱！对我月老殿法宝质量的严重诋毁！
　　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许是愤怒）突然涌上心头，压过了恐惧。我猛地抬起头，虽然声音还是有点抖，但语气却带上了一丝据理力争的意味：
　　“星君明鉴！这金纹红线乃月桂神木纤维混合七彩霞光编织，又以万千信男善女的精纯愿力加持，寻常金仙法宝都难以损其分毫！若非……若非星君您法力无边，结界威力过于……过于刚猛，它……它怎会如此轻易断裂？这……这分明是因公受损！”
　　我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腰杆都挺直了些：“小仙知晓星君不喜被打扰，但……但牵线搭桥乃是小仙职责所在！红线因此断裂，于情于理，都……都该算作工作损耗！小仙俸禄微薄，实在……实在承担不起这等损失啊！”
　　说到最后，我又适时地带上了一点哭腔，努力眨巴着眼睛，试图挤出两滴可怜的眼泪。演技不够，感情来凑，我是真的心疼我的红线和我那本就岌岌可危的俸禄！
　　武曲星君的目光终于从红线上，移到了我的脸上。
　　他那双冰封般的眸子，没有任何波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刚刚鼓起的勇气又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想跪下说“小仙错了，小仙这就走”的时候，他却忽然抬起了手。
　　不是攻击，也不是驱逐。
　　他只是对着我手中的断红线，凌空轻轻一拂。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色流光，如同星屑般，从他指尖溢出，落在了那两截断线上。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灵性全无、如同凡间普通丝线般的断红线，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断裂处开始蠕动，金粉色的光芒重新亮起，并且越来越盛！在我震惊的目光中，两截红线自动飞起，断口精准地对接在一起，光芒流转间，严丝合缝，恢复如初！
　　不，甚至比之前更好了！那红线上原本就有的金纹，此刻仿佛融入了细碎的星辉，隐隐流动，散发出的姻缘愿力似乎都更加纯粹、更加坚韧！
　　复原的红线轻飘飘地落回我手中，触手温润，还带着一丝……他指尖那清冷的星辰气息。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完好无损、甚至品质更上一层楼的红线，大脑彻底宕机。
　　这……这是什么操作？
　　非但不赔偿，还顺手帮我……升级了装备？
　　“此线，已加持星辰之力。”他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可抵寻常剑气。若再无他事，退下。”
　　我捧着那根变得“高大上”的红线，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得像是一锅煮沸的八卦炉。
　　他这算是什么意思？默认了我的“索赔”？还是嫌我太吵，用这种方式堵我的嘴？或者……是一种变相的……鼓励？鼓励我继续用这根升级版红线去骚扰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赶紧甩掉这个可怕的念头。
　　但无论如何，红线失而复得，品质提升，我好像……也不亏？
　　我看着他重新阖上双眼，恢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入定模样，知道再待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
　　我小心翼翼地收起红线，对着他躬身行了一礼，声音都轻快了不少：“多……多谢星君！小仙告退！”
　　说完，我几乎是踮着脚尖，以最快的速度，溜出了这座令人窒息的星空大殿。
　　重新站在紫微宫外，感受着正常的仙气和阳光，我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低头看着手里那根流转着星辉的金纹红线，我摸了摸下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诡异。
　　武曲星君，你等着。
　　有了这根“星辰加持版”红线，本月老，跟你杠上了！
　　下一次，我一定要把这线，成功地系到你的……呃，系到点什么上面！
　　捧着那根“星辰加持版”金纹红线回到我的月老殿，我像是捧着什么绝世法宝，对着琉璃灯翻来覆去地看。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我啧啧称奇，武曲星君随手一挥就有这等效果，果然法力无边。不过……他帮我修复甚至升级红线，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也没那么讨厌我的“骚扰”？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或许，我之前的方向都错了？送美人不行，但像我这样死皮赖脸、锲而不舍地在他面前刷存在感，反而误打误撞地……对了他的胃口？
　　不对，武曲星君怎么可能有这种口味？他一定是嫌麻烦，用一根升级版的红线打发我，希望我知难而退……或者，知“好”就退？
　　我盯着红线，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不行，不能退！敌进我退，敌退我更要进！这可是他用星辰之力加持过的红线，四舍五入就是他送我的（虽然前提是我去索赔）！不用来给他牵线，岂不是暴殄天物，辜负了这红线……以及他（可能没有）的期待？
　　一个更大胆、更作死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
　　之前是远程操控，失败。现在红线升级了，是不是可以……稍微靠近一点点？
　　第二天，我再次出现在北极紫微宫门口。这次，我没带任何“工作汇报”的腹稿，而是将那根星辰红线小心翼翼地缠在手腕上，藏于袖中。
　　我像往常一样，先是例行公事地叨叨了一会儿今日姻缘殿的鸡毛蒜皮——谁家和离了，谁家看对眼了，凡间又出了什么痴情虐恋的话本子值得参考。
　　门内一如既往地寂静。
　　但我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结界似乎……对我温和了一点点？至少我站在这里，没有那种针扎般的刺痛感了。
　　絮叨得口干舌燥后，我话锋一转，开始我的表演。
　　“星君啊，”我语气变得无比真诚（自认为），“昨日多谢您出手修复红线，还加以淬炼。此恩此德，小仙无以为报！思来想去，唯有竭尽全力，为您寻得一桩良缘，方能报答万一！”
　　我一边说，一边悄悄将仙力注入腕间的红线。那红线得了星辰之力，果然非同凡响，驱动起来如臂使指，灵动异常，而且……似乎对前方那冰冷的宫殿气息，少了几分畏惧？
　　“小仙近日遍览群芳谱，发现一位绝佳人选！”我信口胡诌，同时操控着红线，如同一条拥有灵智的星屑小蛇，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再次向那宫门游去。
　　这一次，红线没有在触及结界时瞬间崩断。那层无形的屏障泛起细微的涟漪，仿佛在评估这带着同源力量的小东西。红线上的星辉与结界的力量微微共鸣，竟然真的让它……钻了进去！
　　成功了？！
　　我心头狂喜，差点维持不住脸上严肃的表情。赶紧收敛心神，更加小心地操控红线。
　　宫殿内部依旧是一片浩瀚星空，武曲星君端坐于中央蒲团之上，仿佛亘古未变。
　　我的红线目标明确——不敢绑他本人，也不敢绑他的蒲团。我的目光锁定在他垂落在地的、玄色衣袍的一角。
　　就那里！只要系上一个结，就算建立了初步连接！我的KPI就有望了！
　　红线如同鬼魅，在冰冷的星光地板上蜿蜒，距离那衣角只有寸许之遥。我屏住呼吸，心跳如鼓。
　　就在红线即将触碰到衣角的瞬间——
　　端坐的武曲星君，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搭在膝上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叮！”
　　一声极其清脆的、如同冰晶碎裂的鸣音响起。
　　我那根得意洋洋、以为胜券在握的星辰红线，如同被无形的利针击中，猛地一颤，然后再次……软塌塌地断成了两截，“啪嗒”掉在地上。上面的星辉都黯淡了几分。
　　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