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你愿意选择我吗 ...
-
“连老师好温柔啊。”
声音传到女孩耳朵里非常清晰,但她宛若没听到般,把眼神一直放在手上的吉他上。
C和弦,弹了一遍又一遍。
与她不同,其他人都紧张且兴奋地看台上的导师选人情况。
不停有叹息或赞叹的声音,都是真诚的,不加修饰的。
“鹿鹿,你一会儿唱什么?”这道声音太近了,一下子把鹿栖洲拉到琴声以外的现实。
林晓歪着头看她。从坐下来开始,鹿栖洲就不停对着吉他发呆。
鹿栖洲并不介意林晓打扰她。准确来说是被打扰习惯了。
林晓是个有点自来熟的女孩子。
刚搬进节目准备的宿舍那几天,鹿栖洲不大适应,比较独来独往。
林晓看到了,以为她性格孤僻,主动拉着她做朋友,不断给她塞吃的喝的,甚至还有新买的电动牙刷,问起来就说是看她有眼缘。
她虽然婉拒了不少,但不免对坦荡开朗的人有了些许好感。
鹿栖洲露出笑:“等会你就知道了。”
“还玩神秘呢,”林晓觉得是个人面对节目这么残酷的赛制时,都避免不了紧张,“是紧张了吗?放心吧,会顺利的。”
鹿栖洲温和地回答:“没紧张,你不要紧张才对。”
林晓声音有些弱下去,但嘴很硬:“我怎么可能紧张。”
鹿栖洲笑笑,目光终于放在面前的大屏幕上。
上面正好是刚刚被夸“温柔”的女人。
那人弯着眼,波光流转。看着台上失误的选手,只是微笑着说:“很不错了。”
好像能包容一切的眼神,很容易让人相信她的温柔是写在灵魂里的。
然后让你放松,沉溺,相信下去,直到永远。
曾经这个眼神也这么告诉自己:“你可以的,很不错了。”
鹿栖洲又按了一遍和弦。
林晓和其他人一样盯着大屏幕上的进度,没再找她搭话。
她俩运气差,是小组里倒数两个上场的。
等到鹿栖洲上场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导师还有没给出去的名额。
林晓哀嚎,拉着鹿栖洲的袖子:“完蛋了,我可能要没有名额了。”
鹿栖洲松开按着弦的手,任林晓拉着自己的手晃来晃去,抬头疑惑道:“只剩一个名额了吗?”
林晓更伤心了:“对啊,连老师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导师给我们一个特位卡......”
她耷拉下头,全然没有注意到鹿栖洲略显复杂的神情。
最后,抱着吉他的女孩低下眸,轻声叹了句:
“不过她......不会选我的。”
没有人听到,仿佛这句话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上场前正好是中场休息的时间,于是工作人员现在才叫她俩去候场。
后台与灯光鲜明的舞台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碌的工作,在灰暗里形色匆匆,一道影子掩过另一道影子。
补妆的化妆师加了些力度,鹿栖洲几乎被化妆品的味道包围,这种会让她紧张的味道。
光线从不远处的舞台透过来。
鹿栖洲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导师席。
女人接过旁边助理递来的水,仰头喝时眼睛微微闭上。
黑发沿着肩线垂落,露出纤细白皙的肩颈。与其他人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温婉若柔云镶嵌在远山,而金黄色的夕阳,则会被观者的目光画在她身后。
鹿栖洲不自然地收回目光。夕阳落进群山,无影无踪。
加快的心跳代替了眼睛,一样使她乱了思绪。
一定因为这无法忽略的味道。鹿栖洲用力挥散了下面前的空气。
无济于事。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上台。
吉他变得僵硬,硌着搭在弦上的指尖,发散独属于此刻的温度,就好像正诉说着鹿栖洲复杂的心绪。
灯暗下来,只余下几束堪堪照清女孩的轮廓。
没有其他乐器,只有吉他的声音轻轻飘出。
鹿栖洲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身前的导师席。
那个人前倾着身子,灰色里人的轮廓是由脑海补写的,也因此显得如梦似幻。
烂熟于心的和弦声此刻忽然变得陌生,像是特意为一些不可控的未知情绪铺垫着前奏。
“I can no longer sense the whisper of your presence.”
我无法感受到你的存在。
“Fading, as dreams do...”
一切如梦消散无踪。
鹿栖洲咬着词眼,在缝隙里面终于稳定下心神,可另一种思绪又很快占据了她。
“你的英文还是得练啊。”
女孩不满地扬了扬眉:“你只管唱的有没有进步。”
对方闻言轻笑,望向别扭的女孩,靠近,手指温柔地触碰女孩的耳垂。
“不经逗呢。”
......
“Thus I stepped into reality's frozen embrace.”
我于是走进冰冷的真实里......
鹿栖洲在绵绵的掌声里掀开眼。
光彻底打亮了舞台,也清晰了原本朦胧的人影。
坐在中间的人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细细在看台本里的歌词。
这倒让鹿栖洲松了口气。
左边的导师叫杨承,以情歌著称的老牌歌手,在主持人递话之后主动拿起话筒,语气不掩赞赏:“叫鹿栖洲是吗......年纪轻,但歌写得不错啊,音色很具有优势。”
又问:“有专门学过写歌吗?”
这是个原创唱作歌手的节目,所以这个问题不是第一次问到。
鹿栖洲斟酌着开口:“没有学过写歌,只是......学了学吉他。”
说到后半句,她下意识瞟了眼中间的女人,对方正巧抬起眸。
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被抛下的夕阳似乎一下子又从鹿栖洲身体里升起来,愈加澎湃,灼烧着她的神经。
她错开视线。
“那很有天赋啊,做的不错。副歌情绪给到了,是一个完整的作品,”杨承温和地说,转而对着身边的人笑说,“连老师选不选她,不选她我可就要用我的特位卡了啊。”
另一位导师也搭话:“是哦,得让她留下来。”
连南衣作为名气最高的唱作人,有流量有资历有资源,能让她选进队伍,基本已经往成功迈了一大步。
而她虽然温柔,挑人却是要求极高的,到现在为止,队伍也是人数最少的一个。
但两个导师抢着要用特位卡的情况可不常见。观众和主持人开始起哄。
看到全过程的林晓又高兴又伤心的,最后开始规划自己的复活赛怎么打。
与他们的激动不同,鹿栖洲放低视线,也没有期待。
她想,她知道答案。但是没关系。
“你的英文念的很好听。”女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连南衣轻轻抿唇笑,温柔的语气没有疏离,也没有熟稔,十分平常。
鹿栖洲愣了愣,旋即礼貌地回答:“谢谢。”
连南衣像是感受不到其他人对结果的急切,只是缓缓道:“这首歌,是什么时候写的呢?”
“三年前的冬天。”
一个雪很大很厚的冬天,她埋葬了许多东西的那个冬天。
鹿栖洲发现自己已经能冷静地对答,哪怕有关于无法触碰的回忆。
幸好,留给她遗忘的时间有那么长,现在看着面前的人,也无法完整地记起曾经。
“我喜欢这首歌。”
女人认真地说。
“但我看到还有一个节目没有上台,鹿栖洲,你愿意在旁边等一下吗?”
连南衣念她的名字时,依旧轻柔,字字清晰。
鹿栖洲当然愿意,浅浅一笑,点头,退到一旁。
和她预料的大差不差。
林晓和她风格截然不同,若她偏向文艺范,那林晓真就是纯纯的摇滚。
节奏强劲,连灯光都更活跃了些。
鹿栖洲不太习惯这个曲风,但也听得出来是个好作品,果然看见几个导师眼神里都有着满意。
连南衣一如既往的认真,一会儿看词,一会儿专注于台上的演出,眉眼褪下亲和,带着工作时的严肃。
光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
鹿栖洲投向她的目光被分成几道流水。一道由眉淌向唇,一道由发丝淌向她捏着纸骨节分明的手。
这种时候,认真,严肃,习惯直直地盯着你的眼睛。
但是鹿栖洲知道,如果此时你逗她笑,就会发现,这种严肃只是表象。
她会融化她的眸,不再是遥不可及的远黛,是轻柔的细雨淋在山涧,是缪斯呢喃般的低语,无法承受,无法躲避。
她会说:“就允许这一次。”同时又忍不住无奈地叹笑。
但是鹿栖洲早已不是那个逗笑她的人。
连南衣也只是她再普通不过的,曾经的,姐姐。
哦,是老师。
“连老师,您觉得怎么样呢?”主持人把问题递给连南衣。
连南衣依然抿唇一笑,用不再严肃的眼神看向林晓:“摇滚做得不错,我刚刚看杨承老师都摇起来了。”
话落现场很多人都笑出声。
鹿栖洲也看向林晓,在对方看过来时微笑给出鼓励的眼神。之后便微低下头,看不清神情。
也许有很多人正在看她,但她不知为何,并不想抬头。
目光焦点处是棕色分布深浅不一的台阶,台阶总是让她平静的,医院,家门口,或是现在面前陌生肃穆的一阶阶。
“现在有请鹿栖洲上台!”直到主持人喊出这句话,鹿栖洲才起身。
林晓见她上台,便向她伸出手,鹿栖洲愣了一下,轻轻地回握住。
连南衣看着她们的动作,换了只手拿台本,神情不变。
之后主持人便开始询问连南衣的想法,话里话外暗示她多说一点,给节目制造悬念。
连心大的林晓都听懂了,偏过头在鹿栖洲耳边小声道:“看来我们要多紧张一会儿了。”
鹿栖洲却以为不然。
刚才她与连南衣恰好对视了一眼。一种直觉忽而从心底升起。
果不其然,连南衣直接跳过了主持人抛出的话题,礼貌了两句便说:“那么我的结果是......”
连南衣直直地望向她。
“鹿栖洲,你愿意选择我吗?”
直觉告诉她连南衣急于给出答案。
但直觉同样告诉她:连南衣不会选择你。像她曾经那般决绝地曾经抛下自己一样。
直觉错了。
她心也乱了。
好久好久,她听见自己回答:
“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