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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外婆住院 ...

  •   十一月的第三天,气温骤降到十度以下。
      清晨六点二十,池暮被手机铃声吵醒。屏幕上闪着“外婆”两个字,他一个激灵坐起来。
      “小暮……外婆有点头晕……”
      电话那端的声音虚弱得像一张被水泡软的纸。
      池暮连外套都没披,踩着拖鞋冲到隔壁屋。外婆扶着门框,脸色煞白,嘴角歪斜出一条极细的弧度。
      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两个字——中风。
      救护车到得很快。
      红灯在灰雾里闪烁,像一把钝刀割开清晨的寂静。
      池暮坐在车厢里,握着外婆的手。那双手曾给他包过韭菜馅饺子,如今冰凉僵硬。
      他听见自己说“没事的”,声音却像别人的,轻得能被车轮碾碎。
      市医院急诊。
      护士把病历本塞进他手里:“家属签字。”
      池暮捏着笔,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抖。
      “病人脑出血,需要立即做CT,可能手术,先去缴费。”
      缴费窗口前排着长队。池暮掏出手机——余额三百二十六。
      他把所有银行卡都翻遍,加起来不到两千。
      他用力摁着太阳穴,耳边是外婆进CT室前最后一句含糊的话:
      “……别怕……”
      他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漫长的等待音后,是冰冷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再打,依旧。
      池暮垂下手,指节发白。
      他想起外婆常说:“你爸妈忙,别打扰他们。”
      原来“忙”的另一层意思,是“别指望”。
      上午九点,沈砚正在图书馆做竞赛题,手机震动。
      【池暮:在市医院,外婆脑出血,需要钱。】
      短短一行字,像一把钝器敲在他神经上。
      沈砚合上笔帽,没回信息,直接起身。
      十五分钟后,他出现在住院部一楼。
      池暮坐在蓝色塑料椅上,背脊弯成一张拉满的弓。
      沈砚走过去,什么都没问,只把一张银行卡塞进他手里。
      “密码是我生日,0719。”
      池暮抬头,眼里全是血丝。
      “我不能——”
      “先救人。”沈砚声音低而稳,“别的以后再说。”
      外婆被推进手术室。
      红灯亮起,“手术中”三个字像一枚烙铁。
      池暮坐在长椅上,手背青筋凸起。
      沈砚去自动售货机买了两杯热豆浆,一杯塞进他掌心。
      “喝,你手抖得跟筛子似的。”
      豆浆滚烫,池暮却觉得指节一点点回暖。
      他低声说:“我妈电话不通,我爸……算了。”
      沈砚“嗯”了一声,没追问。
      走廊尽头,阳光从玻璃窗射进来,照得尘埃漂浮,像一场无声的雪。
      中午十二点,手术结束。
      主治医生摘下口罩:“出血点已止住,但还要在ICU观察48小时。”
      池暮整个人像被抽掉线的木偶,差点跪下去。
      沈砚一把捞住他肩膀:“站稳,你外婆还需要你签字。”
      ICU门口,护士递来一纸病危通知书。
      池暮捏着笔,迟迟落不下去。
      沈砚站在他身侧,掌心覆在他手背上,带着他一笔一划写下“池暮”两个字。
      写完,沈砚没松手,就那么轻轻握着。
      走廊尽头,时钟滴答,像心跳监护仪的波形。
      下午两点,沈砚去办住院手续。
      排队时,他给班主任发了条请假短信。
      回来时,手里拎着一袋日用品:毛巾、牙刷、一次性纸杯。
      池暮靠在墙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ICU门。
      沈砚把袋子递过去:“去洗把脸,你脸上有血迹。”
      池暮这才低头,看见自己袖口也沾了星星点点的红。
      洗手间镜子前,他打开水龙头,冷水冲在手腕上,红渍晕开,像稀释的颜料。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外婆在厨房切到手,也是这样冲洗。
      那时候外婆笑着对他说:“小暮别怕,血洗掉就不疼了。”
      如今,血是外婆的。
      他弯下腰,额头抵在冰冷的瓷砖上,无声地哭了。
      傍晚六点,ICU允许家属探视十分钟。
      池暮换上隔离衣,走到外婆床边。
      老人脸色苍白,氧气面罩下的呼吸轻得像羽毛。
      池暮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布满老年斑,却温暖依旧。
      他低声说:“您得快点好起来,我还没带您去听我的决赛呢。”
      外婆眼皮动了动,指尖在他掌心微微收紧。
      像是回应。
      探视结束,池暮回到走廊。
      沈砚坐在长椅上,膝盖上摊着一本《内科学》,却没看进去。
      见池暮出来,他递过去一杯温热的米粥。
      “吃两口,你一天没吃东西。”
      池暮接过来,手指碰到沈砚的指背,冰火两重。
      他低头喝粥,热气糊了眼睛。
      “沈砚,”他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钱我会还。”
      沈砚把书合上,语气淡得像陈述天气:“先欠着,利息用你的副歌抵。”
      池暮愣了半秒,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夜里九点,ICU外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长椅冰冷,沈砚去自动售货机买了两条毛毯,一人一条。
      池暮把毛毯裹到肩膀,忽然说:“小时候发高烧,外婆整夜不睡,给我换冰毛巾。”
      沈砚“嗯”了一声。
      “她怕我烧坏脑子,一直唱歌给我听,跑调跑到天边。”
      池暮笑了笑,声音却抖,“现在轮到我了,我却一句都唱不出来。”
      沈砚侧头看他,眼底有安静的星。
      “那就等她能听见的时候再唱。”
      走廊的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并行的五线谱,在空荡的夜里慢慢延伸。
      凌晨一点,护士出来通知:外婆生命体征稳定,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池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像被重新上弦。
      沈砚陪他办完转科手续,又去楼下买了热牛奶。
      回到病房,外婆还在昏睡。
      池暮把牛奶放在床头,轻手轻脚地掖好被角。
      沈砚站在床尾,看着老人苍白的脸,忽然想起自己父亲最后一次探监时也是这样的脸色。
      他垂下眼,把多余的情绪按回胸腔。
      凌晨三点,医院走廊。
      池暮靠在长椅上,终于撑不住,沉沉睡去。
      沈砚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自己坐在旁边,背脊笔直。
      灯光惨白,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座沉默的灯塔。
      口袋里的手机亮了一下,是班主任回的信息:
      【假已批,安心陪护,缺课我安排同学补。】
      沈砚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回口袋。
      他偏头看池暮——
      少年眉头紧锁,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汽。
      沈砚伸手,在虚空里轻轻拂了拂,像替他擦掉眼泪,却最终没有碰到。
      天快亮时,病房里传来极轻的一声咳嗽。
      池暮猛地睁开眼,冲到床边。
      外婆眼皮动了几下,氧气面罩下露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笑。
      她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床头。
      池暮顺着她的手看去——
      一杯已经凉透的牛奶,杯壁上凝着水珠。
      外婆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点了三下,像在说:
      别怕,别怕,别怕。
      池暮眼眶通红,却笑了。
      他回头,看见沈砚靠在门框,眼底也有淡淡的青。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
      原来最黑的夜,也有人替他点灯。
      “我原以为自己是灰烬,结果你把我当薄荷糖,含化了也不舍得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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