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心弦迸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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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风琴低沉的嗡鸣不再是背景音，它仿佛直接钻进了颅骨，与心跳共振，带来一种生理上的恶心与眩晕感。
迟旅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双手紧紧抱着那个沉重的黄铜喇叭，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虽然恐惧依然存在，更多的是因为一种即将释放所有情绪的、近乎爆炸前的紧绷。
他尝试着深呼吸，但吸入的空气中都仿佛带着管风琴那令人不安的能量微粒。
原行侧身站在他前方一点的位置，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外面徘徊的阴影上，偶尔回瞥的目光扫过迟旅的状态。
“集中精神，”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流摩擦的音节，
“别被它的‘场’影响。回想你要抓住的东西，越具体越好。”
迟旅闭上眼睛。
活下去的画面不是模糊的“回到现实世界”的概念，是脚踏实地的感觉，是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温度，是食物真实的香味，是原行带着戏谑喊他“怕死鬼”时，眼里却毫无轻视的光芒，是刚才他毫不犹豫劈开怪物、将他推向生路时那坚定的背影。
这些画面碎片般闪过，带着强烈的渴望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汇聚成一股滚烫的、亟待喷涌的力量。
管风琴的嗡鸣声陡然发生了变化。
频率开始升高，变得更加急促，幽蓝的光芒也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起来。
高台之上，那些原本静止的音管开始轻微地自主震颤，发出细微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呜咽声。
“它在调整……静默时间的高潮要到了，幻象与现实剥离得最彻底，也是它自身能量波动最剧烈的时候。”
原行眼神一凛，“就是现在！迟旅！”
迟旅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彷徨被决绝取代。
他抱着喇叭，如同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弯腰从杂物堆后冲出，几步踏上了旋转楼梯。
楼梯是金属的，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响声，格外刺耳。
立刻，附近几个徘徊的阴影开始向楼梯口聚集。
“快！”原行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同时，短斧破空的声音响起，他迎上了最先冲过来的一个如同扭曲藤蔓般的怪物，将其死死拦在楼梯下方。
迟旅拼命向上奔跑。楼梯并不长，但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幽蓝的光芒越来越盛，管风琴近在眼前，那庞大的体积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他甚至能看清琴键上细微的划痕，以及音管内壁反射出的、扭曲的自己的倒影。
终于，他冲上了高台。
管风琴如同一头沉睡的机械巨兽匍匐在面前，那个黄铜喇叭接口就在侧下方。
迟旅半跪下来，手忙脚乱地将怀里的喇叭口对准那个接口。
接口的大小正好匹配，仿佛就是为此设计的。
在喇叭口与接口接触的瞬间——
一股强大的、冰冷的精神冲击顺着喇叭而来，直冲迟旅的大脑。
无数混乱的影像和声音瞬间将他淹没：
盛宴的狂欢、绝望的哭泣、扭曲的欲望、空洞的幸福……那是管风琴积攒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属于无数沉沦者的情感残渣。
它们试图同化他，吞噬他，将他也拉入这永恒的迷梦。
迟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自己的意识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倾覆。
他死死抓住喇叭，指甲几乎要掐进黄铜里，拼命抵抗着这股洪流。
“迟旅！守住！”原行的喊声伴随着更加激烈的打斗声。
这声喊声像是一根楔子，钉入了迟旅几乎涣散的意识中。
他想起了原行还在下面为他抵挡危险，他不能在这里失败！
“啊——！！！”迟旅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咆哮，不是出于愤怒，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些试图入侵的杂念逼退。
他紧紧闭上眼睛，不再去管那些混乱的幻象，将全部的精神力，所有的情感，都灌注到那个最简单的念头上——
回去！和原行一起，活着回去！
他没有唱歌，没有旋律，只是对着喇叭口，发出了一声凝聚了所有恐惧、渴望、挣扎与信任的、最原始、最嘶哑的呐喊。
这声呐喊并不响亮，甚至有些破音，但在它通过黄铜喇叭传入管风琴接口的刹那——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高音从管风琴内部炸开。
整个庞大的乐器剧烈地颤抖起来。
原本规律闪烁的幽蓝光芒变得狂乱而无序，像是短路一般疯狂明灭。
那些正在震颤的音管发出了刺耳的、完全不协调的杂音，有的甚至崩裂出细小的裂纹。
下方正在围攻原行的阴影们同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它们的身体开始变得不稳定，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般闪烁、扭曲，动作也变得迟滞混乱。
管风琴制造的幻象力场，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度“真实”的情感脉冲干扰了。
迟旅心中一喜，但还来不及喘息，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恐怖的意志从管风琴深处苏醒。
幽蓝的光芒迅速收敛，凝聚成一种深邃、令人不安的暗紫色。
一个模糊的、由光影构成的虚影，开始在高台上方缓缓凝聚。
它隐约呈现出一个人形，手中似乎也握着一根虚幻的指挥棒，散发出一种绝对的、掌控一切的威压，以及一种被冒犯的滔天怒意。
“演奏者……”迟旅心头巨震，那个警告成真了。
虚影手中的指挥棒缓缓抬起，指向迟旅。一股无形的、足以碾碎灵魂的力量巨山般压了下来。
迟旅感觉自己的思维都要被冻结了，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毁灭性的力量降临。
原行从楼梯口冲了上来，他浑身沾着不知是污秽还是自己的血迹，眼神燃烧着炽烈光芒。
他没有去看那个恐怖的虚影，而是直接扑到迟旅身边，一只手猛地按在了迟旅握着喇叭的手上，另一只手则紧紧握住了迟旅拿着那根旧指挥棒的手。
“一起！”原行的声音嘶哑，充满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想着我们要一起出去！”
两人的手叠在一起，原行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像是一道暖流，冲散了部分冰冷的精神压制。
迟旅感受到原行那同样强烈无比的求生意志，以及一种超越单纯合作的、难以言喻的坚定。
两股相似的、却又各自独特的“真实”情感，通过交叠的双手，如同电路并联般灌注进了黄铜喇叭。
这一次，不再是尖锐的碎裂声，而是一声沉闷却更具穿透力的巨响，仿佛某种核心结构被撼动。
管风琴的暗紫色光芒剧烈闪烁，整个高台都开始震动。
那个刚刚凝聚成形的“演奏者”虚影发出一声愤怒而不甘的咆哮，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溃散。
古堡之外，那永恒不变的浓雾，第一次剧烈地翻滚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
覆盖乐章的进程，被强行启动了。但反噬，也才刚刚开始。
那个被激怒的“演奏者”虚影，尽管变得不稳定，但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更加致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