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沧澜》穆妤

1、困雀（一）

　　初冬的寒月如钩，悬在楚府后院枯枝交错的黑网间，洒下清冷辉光。

　　楚暮词一身素白练功服，手持双剑，在庭院中央起舞。剑锋划破夜色，发出细微嗡鸣，银光流转如两条活蛇缠臂绕身。她的身姿飒沓如流星，起落间衣袂翻飞，恍若月下仙子。但这仙子的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每一次转身都带着决绝的力度，仿佛在与无形的枷锁抗争。

　　“呵！”一声轻叱，双剑交叠胸前，楚暮词定住身形，微微喘息。汗珠顺着额角滑落，在月光下晶莹如泪。

　　这样的夜练已持续半月有余。自从得知父亲欲将她送与严太师为妾，唯有在练剑时，她才能暂时忘却即将到来的命运。

　　“大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管家楚福站在院门处，声音平板无波。

　　楚暮词收剑入鞘，心随之沉下。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楚府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与室外的寒冷判若两个世界。

　　楚将军楚雄端坐紫檀木太师椅上，面色沉肃。他年近五十，鬓角已染霜白，但身形依旧挺拔，带着军旅中历练出的威严。

　　“父亲。”楚暮词垂首行礼。

　　“嗯。”楚雄抬眼打量女儿，“严太师那边来信了，对你是满意的。二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届时一顶小轿接你过门。”

　　话说得直白，不容商议。楚暮词指尖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声音平稳：“父亲，严太师已年过花甲，女儿方才二八...”

　　“正是因他还肯纳你为妾，才是你的造化！”楚雄声音陡然严厉，“楚家如今什么光景，你不会不知。你两个叔叔在军中需太师关照，你弟弟的前程也需人提携。能为家族尽一份力，是你的本分！”

　　“可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楚暮词抬头，眼中已有泪光。

　　“终身大事？”楚雄冷笑，“女子的终身大事就是相夫教子，助益家族！为父为你寻得太师府这般门第，已是尽了心！”

　　书房屏风后传来细微啜泣声。楚暮词知道，那是母亲柳氏。一如既然，她只会躲着哭，从不敢在丈夫面前为女儿说半句话。

　　“父亲若定要嫁女求荣，何不择一青年才俊？为何偏是行将就木的老者？”楚暮词倔强地追问，最后一搏。

　　楚雄猛地拍案而起：“放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你自己做主？严太师虽年长，却正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多少人家想攀这门亲还攀不上！休要不知好歹！”

　　他缓步走近，居高临下看着女儿：“别忘了，你弟弟的前程全系于此。你做姐姐的，不该为他牺牲些吗？”

　　提到弟弟，楚暮词心如刀绞。她与楚珩一母同胞，却自幼不亲。楚雄重男轻女，全副心思都在儿子身上，楚珩却性情孤僻，对家人的关怀从不回应。

　　“阿珩知道此事吗？”她低声问。

　　“他知道与否，有何干系？”楚雄拂袖，“你只需准备好做新妇便是。这些日子不必练剑了，好生学学规矩，莫过门后丢楚家的脸！”

　　楚暮词不再言语。她知道多说无益。屈膝行了一礼，转身退出书房时，背脊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