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哀】楼兰》风胡璇

5、碍眼

　　“姑娘可知这大漠的东南风自何处来？它翻过昆仑的雪脊，穿过羌人的草场，最后停在沙海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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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废一句话，我手里这把剪刀就会不小心剪掉你的舌头。”灰原哀重重剪断葡萄藤上的副芽，没好气道，“整天演戏不累么？那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我已经不生气了，你给我正常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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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归茫然地看着她，问道：“姑娘说的是哪国语言？为何在下一句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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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原哀默默攥紧了手里的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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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以为接触几个汉人，会说几句汉语就能装疯卖傻骗过我。越前，我知道先前我做了的事情才叫你误会，往后不会再这么做了。这几天你别到处乱跑，我会找人看着你的。”她瞥了“安归”一眼——楼兰不适合久居，作为商贸要道，汉朝和匈奴都在觊觎这块肥肉。再过一两个月，她准备带越前龙马和伊丝伊她们去到大汉，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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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归还想说什么，伊丝伊万莎领着一群女人浩浩荡荡走过来：“大东家这段时间很忙，二东家，你就不要再给她添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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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望着灰原哀离去的背影，愤愤然道：“大东家是把在下当作阶下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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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丝伊万莎叹了口气，虽然大东家昨天对她说，她对越前龙马只有姐弟的情谊，可伊丝知道，少年在大东家心里的重要程度远不是其他人能比的：“无论如何，您都是她最在意的人，她不希望您发生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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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归眉头紧锁，不知是不是把这些话听进了心里，转身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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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是坚持说他是安归，不是什么越前龙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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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检完新采购的香料，灰原哀在心里算了笔账：用每峰骆驼载货250-300汉斤（约150公斤），需20峰驼队将这些香料和玉石货物运到汉朝。除去粟特商队高达10%的佣金抽成，最后还能赚到不少钱，足够她们在那边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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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我也不信，可他好像真的和之前的二东家完全不同。您是知道的，二东家不爱理人，但安归——”伊丝伊万莎有些为难道：“他实在太吵了，加上二东家在外失踪半个月……世间双生子众多，寻错人不是什么稀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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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原哀听出伊丝话里话外都透着不确定性，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我会找时间试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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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饭点时间，一条清蒸鲈鱼原封不动出现在她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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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安……是二东家退回来的，他说腥味重，他不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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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原哀尝了一筷子，眉梢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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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处理得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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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马仔不觉得自己装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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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原哀不太想和他玩这种幼稚的陌生人游戏。下午强行带他坐上了去酒肆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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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姬换了一批又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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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喜欢哪一个？”灰原哀双手抱在怀里，看似无意地拋了句话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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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归”像是没听到，目不转睛地欣赏舞姬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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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耐着性子陪他演，用汉语重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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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不贪，每一个都喜欢。”安归笑着接了舞姬倒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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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原哀对他的反应倒不意外，抓了一把金豆扔在桌上，将人拖拽离席，带到水官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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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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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归嘴里的酸话还没来得及吐出来，水官骄傲地挺起胸脯，告诉他女儿已经嫁了人，让两人以后不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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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安归不停地向灰原哀抱怨，认为她在捉弄他。灰原哀懒得理会，脚下的步子越踩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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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东家可否走慢些，在下、在下快跟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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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止步，转身面对安归，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溺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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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前，其实我——”灰原哀凑近他，仿佛是要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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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归呆呆地看着她，红晕从脖子根红到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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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以为自己要成功的时候，安归退了一步，扭捏道：“大东家，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调戏良家少年，怕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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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眼看目的落空，灰原哀也不气馁。干脆跟他摊牌道：“你说你是安归，怎么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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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东家屡次戏弄在下，如今更是让在下证明自己是自己，不觉得太荒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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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是没证据咯？”她将手抱在怀里，一副审讯坏人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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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归沉吟片刻，从脖子上取下一块不起眼的玉交给她：“在下出生起便带着这样一块玉，上面刻有在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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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佩一出，灰原哀瞬时记起了什么，身形一晃，脸上血色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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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想过他不是越前龙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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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忘了，这具身体本就不属于越前龙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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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东家——”安归伸手欲扶，却被灰原哀冷冷地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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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瞧越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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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灰原哀作出让安归去孔雀河淘洗磁铁矿的安排时，伊丝心中一惊。自从她跟在大东家以来，从没见大东家让二东家做这样的苦差。哪天不是锦衣华服伺候着，过着完全不输贵族子弟的逍遥日子。短短一日，态度怎么变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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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安归端着一盘吃剩的残羹冷炙，气势汹汹找到灰原哀，质问道：“这便是贵府的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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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么还在这里？”灰原哀扭头看向伊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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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丝为难道：“二东家不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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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去工作，难道要留他一直在这里白吃白喝么？”灰原哀头也没抬，继续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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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讨厌一个人，对方连呼吸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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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智提醒她，她和越前龙马都在借原身的躯壳活着，安归使用自己的身体，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她不能接受——凭什么越前龙马一声不吭回到原来的世界，而她要继续留下，面对一张他用过的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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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归碰了一鼻子灰，被伊丝伊万莎强行带出了门外，后头一连几天，连灰原哀的影子都没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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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人说，二东家醒来后性情大变，此遭到大东家厌弃，失了宠幸。就连安归也这么以为时，深夜半梦半醒间，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就那么坐在床边。他借着窗外斜下来月光，正要看清对方的脸，一缕寒光抵在他咽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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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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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大东家说这句话之前可否先把凶器拿远些……”安归吓了一跳，又道：“如若大东家看在下碍眼，在、在下离开便是了。先囚后杀 未免、未免太残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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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么？我真的很讨厌你说话的腔调。”灰原哀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说着：“其实你没做错什么，只是在你之前另一个家伙在使用你的身体。现在他一个人走了，剩下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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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他不喜欢这里，这里没有人陪他打网球，没有他认识的学长和朋友——我也不喜欢这里，我找了很久回去的办法，最后都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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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不过看样子，他现在应该成功了，运气真是好到令人嫉妒。”不知道是不是安归的错觉，总觉得她今天的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似乎充满了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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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他留下来？”安归眼底涌动着莫名的希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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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来？”灰原哀扑哧笑了一声，“这里有什么好的？随时会发生战乱，随时会死人。从前我身边死的人足够多了——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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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语调一变，重复道：“我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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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归哂笑：“那在下向大东家保证，今后绝对不在大东家面前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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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你明白就好，读书是为了明理，可我不想讲道理。没有哪个女人会跟男人讲道理。对你来说，越前龙马是外来者，占用了你的身体，不过对我来说，你才是那个外来者。所以，趁我还没有疯到失去理智之前——万一一刀下去能看见越前回来，说不定我会对你下手，毕竟我可是科学实验的狂热爱好者，能够亲眼见证两个灵魂转换也很有趣，不是么？”灰原哀移开手里的短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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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魂一体之说玄之又玄，倘若大东家需要，在下亦能替代那人陪伴在大东家左右。”安归冲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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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算什么？”灰原哀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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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归也不笑了，语气认真道：“他对你很重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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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道呢？一开始只想和他能够更好在这里生存下来……可你不是他，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这个地方同样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推开窗户，抬头看着横跨千年的月色——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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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归不知什么时候起的床，从她身侧伸出右手，遮挡住她眼前一片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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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原哀一脸莫名地转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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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收回手，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 呐，请你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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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原哀蓦地睁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越前？”

　　“差得远呢。”少年笑了笑，肯定了她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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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是骗我的？”她像被踩着尾巴的猫尖叫了一声，原本柔顺的发丝都因愤怒而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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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的，哪有那么容易回去。一开始你压根不信，我也没有想过能成功骗到你啊。”少年心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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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点不是这个吧!”灰原哀气得两眼冒火：“很有趣么？看我像傻子一样对你说了这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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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将怨气和怒气全部发泄完毕，慢悠悠开口问道：“就算今天晚上你没有过来找我，到了明天我也会自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