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课的余光》東京鸟

1、薄荷烟味的撞遇

　　九月的风带着夏末的余温，吹得教学楼前的香樟树叶沙沙响。沈砚抱着一摞作业本往教师办公室走，转角处突然撞进一个带着薄荷烟味的怀抱——是林野。

　　作业本散了一地，沈砚蹲下身捡，手指刚碰到最上面的数学卷子，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他一步拿起。林野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指腹有薄茧，递卷子时，目光扫过沈砚手腕上的表，那是块旧款电子表，屏幕边角磕出了裂痕。

　　“谢了。”沈砚接过卷子，声音平静。他知道林野，学校里的“名人”，上周还因替被江涛堵截的学弟出头，在操场角落打了一架。

　　林野没说话，只是瞥了眼他怀里的卷子，转身走进了隔壁的（3）班。沈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刚才他递卷子时，耳后那道浅浅的疤痕——像是小时候被什么划到的，和他张扬的样子很不搭。

　　几天后的数学周测，沈砚意外发现林野坐在自己斜后方。监考老师刚走，林野就用笔杆戳了戳他的后背，递来一张纸条：“最后一道大题，会吗？”

　　沈砚回头，撞进林野带着点不耐烦的眼神，却没错过他耳尖的微红。他犹豫了一下，在纸条上写下解题步骤，折成小方块递回去。考完试，赵鹏凑到林野身边：“野哥，你居然问沈砚题？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野把纸条塞进兜里，踹了赵鹏一脚：“闭嘴。”他看着沈砚收拾书包的背影，想起刚才纸条上工整的字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真正的交集发生在一个周五傍晚。沈砚值日，离开学校时，发现林野被江涛带着几个人堵在巷口。江涛手里拿着根棒球棍，嘴里骂骂咧咧：“上次让你跑了，这次看你还怎么狂！”

　　沈砚没有多想，抓起巷口墙角的扫帚冲过去，挡在林野身前：“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到。”他的声音有点抖，却站得笔直。林野愣了一下，随即拽过他，把他护在身后，一拳砸在江涛脸上。

　　打架的结果是两人都进了教务处。林野脸上挂了彩，却还在跟老师说：“是我先动手的，跟他没关系。”沈砚推了推眼镜，轻声说：“是我先拿扫帚的，我们一起承担。”

　　走出教务处时，天已经黑了。林野把连帽衫的帽子扣在沈砚头上：“你是不是傻？这种事跟你没关系。”

　　“你也不该一个人扛。”沈砚抬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林野的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阴影，“赵鹏说，你打架都是为了帮别人。”

　　林野别过脸，耳尖又红了。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沈砚突然说：“你要是想补数学，我可以帮你。第八节课的自习，我在图书馆等你。”

　　林野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日子，图书馆的角落里多了两道身影。沈砚讲题时很有耐心，林野虽然偶尔会走神，却总会在沈砚停下来时，立刻回神：“继续。”赵鹏撞见几次，笑着跟林野说：“野哥，你现在比上课还认真。”苏晓冉则偷偷跟沈砚说：“班长，你看林野的眼神，跟看数学题不一样哦。”

　　沈砚没反驳，只是低头翻书，耳尖悄悄发烫。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那天，林野的数学考了68分——不算高，却是他第一次及格。他攥着成绩单，在图书馆找到沈砚，把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给他。纸条上是他歪歪扭扭的字迹：“谢谢你。还有，我妈让我请你吃饭。”

　　沈砚看着纸条，笑了。窗外的香樟叶随风晃动，阳光透过树叶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林野看着他的笑，突然觉得，第八节课的余光，早就不够看了。

　　晚上，陈曼做了一桌子菜，不停地给沈砚夹菜：“小砚啊，多亏你帮我们家小野，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尽管跟我说。”沈砚笑着点头，余光瞥见林野坐在旁边，偷偷把青椒夹到自己碗里——他记得沈砚说过，不爱吃青椒。

　　饭后，林野送沈砚回家。走到沈砚家楼下，沈砚转身说：“下次第八节课，我们可以一起看物理。”

　　林野点头，看着沈砚走进楼道，直到那盏熟悉的灯亮起，才转身离开。他摸了摸兜里的纸条，上面还有沈砚解题时留下的铅笔印，心里暖烘烘的。

　　夜风很轻，带着桂花香。林野想，或许从撞进那个薄荷烟味的怀抱开始，有些东西就已经不一样了。而他，好像并不讨厌这种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