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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雪落时说再见(二) ...


  •   那天下午两点多,丽丽和店里的姐妹们在忙活做饭。她们在二楼的厨房里,在白天楼下的卷帘门是紧闭的,一般不会有人来。

      几人做好饭,围坐在二楼小客厅的方桌旁吃,墙上的窗帘半拉着,阳光只能挤进窄窄的一条,像她们生活中偶尔透进来的一点希望。屋里打开的电视播放着广告,几个人围坐在屋中间的方桌旁,边吃边聊,目光还不时瞥向电视。突然,丽丽的手机“滴”一声。她低头一看,是南哥再次发来的短信:“丽丽,晚上没事吧,没事的话晚上我就去接你。”那时,从早上就开始想着丽丽的南哥,心不在焉的在厂子里忙活完,洗了洗手,拿起手机指尖快速敲下了这条消息。

      丽丽顺手回复:“好的,南哥,等你。”

      回了信息的丽丽心里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再次听到了手机的短信铃声。很快,南哥的消息又发了过来:“嗯,晚上八点多,我到你们店门口接你,到了告诉你,我们一起去吃火锅。”

      “好的呀,南哥。”丽丽打下最后一个字,唇角不自觉扬起。虽说谈不上多特别的悸动,但心里确实泛起一丝小雀跃——她没想到昨晚见过的客人今晚还会约自己,而且南哥看着老实本分,比起其他难缠的客人好应付得多,至少目前她并不反感,虽然见惯了男人的虚情假意,但南哥的直白反而让她有点意外。更重要的是,也不用再忐忑着想今晚的客人会是什么样子的。

      “丽丽,给谁聊呢?盯着手机笑眯眯的,碰见大客了吗?”店里一个姐妹眼尖,打趣的话音刚落,其他人跟着哄笑起来。

      丽丽白了她们一眼:“行了啊,别瞎逗了,就昨晚那客人,说今晚来接我,省得我自己无聊,在这干等着。”

      “哟呵,这是栽你手里了?昨晚刚见今晚又约。”另一个姐妹挤眉弄眼。

      “咱们丽丽这身段长相气质,哪个客人见了不迷糊?快老实交代,是不是使了什么勾魂招?”笑声中有人起哄。

      “你们可真闲,有这功夫不如出去站着——”丽丽故意顿住,等大家反应过来“站街”的调侃,屋里炸开更大的笑声。

      “还不到点儿呢,现在出去喝西北风啊?哈哈……”有人接话说道。

      在那间昏黄的房间里,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笑声混着饭菜香,给这平淡又无奈的日子添了点鲜活气。

      那天晚上八点多,南哥终于忙完手头的事,开着那辆前段时间刚入手的十多万国产SUV小汽车,直奔丽丽的店。南哥新买这车不仅是生活条件改善的见证,更成了他跑生意的得力助手——如今他不再局限于收购散户的一些废品,他靠着多年积累的老客户牵线搭桥,已经开始和市区工地、钢铁加工厂合作,回收废旧钢筋和建筑材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一路上南哥满脑子都是丽丽,油门不自觉踩得稍重,很快就到了店门口。丽丽上车时顺手理了理衣服,随口问:“南哥,你今天忙吗?”

      “嗯,忙到这会儿才完事。”南哥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发白。南哥向来都是个内向,嘴笨得人,有时候他心里翻江倒海,话到嘴边却只剩最实在的简单的回应,但心脏跳的早已经成了一个锣鼓队。

      丽丽见状笑了笑:“那可真辛苦,晚上给你按按放松下?”

      “行,嘿嘿……先带你吃饭。城郊村里有家老涮锅店,开了好些年,人多味道也好。”南哥边说边打转方向盘,他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不绕弯子不耍嘴皮,反倒让丽丽觉得踏实。

      从那往后的日子像是按下了循环键,南哥每天雷打不动来接丽丽。两人吃饭、喝酒,

      夜幕深了就一起回家,等晨光微露,丽丽再回店里继续工作。日子平淡得像杯温水,却在彼此心里慢慢泛起涟漪。这样的时光一晃就将近一个月过去了。这期间,南哥从没说过什么爱亦或是和爱情有关的话,免得对双方徒增压力,只是默默的喜欢着。几乎每次见面说的话也就是吃什么,去哪吃的一些日常聊天。丽丽突然感觉到自己经过了和南哥这一个月的相处,内心竟然也渐渐的习惯了有他的陪伴。在相处的时候,某一瞬间,丽丽觉得自己竟然想走进这个老实男人的内心,每当内心的那份悸动响起,丽丽就会刻意压制,告诉自己不要乱想。

      这天下午,丽丽百无聊赖地坐在店里,对着上午新做的美甲反复看着,十根手指在阳光下晃来晃去。旁边几个姐妹见状,立刻围了过来,话题自然绕到了总来找她的南哥身上。

      “今晚他来接你的时候,让他进来呗,我们好好逗逗!”一个姐妹眼睛放光,笑得不怀好意。

      丽丽赶紧摆手:“可别闹了,他脸皮薄,真被你们吓跑了怎么办?”

      “老实?男人哪有不偷腥的猫?真老实早在家守着老婆孩子了!”另一个姐妹嗤笑一声,引得众人跟着哄笑。

      “都一个月了还天天来,指定是陷进去了!这么舍得花钱,要不叫他跟咱们吃顿饭?认识认识!”有人凑过来挤眉弄眼。

      “行行行,找机会组个局。人家话少,就是图个伴儿,别瞎猜了。”丽丽嘴上反驳,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当晚八点,南哥的车准时停在店门口。

      丽丽两人像往常一样坐进车里,南哥发动车子,方向盘一转驶向市区。这一个月来,他变着法儿地带丽丽打卡不同的馆子,从老字号面馆到新开的私房菜,两个人开着车走遍了石家庄城区、郊区的大街小巷。

      “喂?很有钱是吧?”丽丽歪着脑袋,目光落在南哥侧脸。车外路灯一闪一闪的光影掠过他那张虽朴实但也安心的脸庞。

      “啊?”南哥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偏头看向丽丽,一脸茫然。

      “噗——”丽丽被他发懵的样子逗得直笑,“想什么呢!我是说,都一个月了,天天不是晚上带我回家,就是带我下馆子,到底图啥?”

      这一个月朝夕相处,丽丽心里的天平早悄悄倾斜。每次见面,她总会不自觉打量眼前这个男人:论长相,南哥不算出众,可他说话做事的真诚劲儿,像块温润的老玉,越品越有味。三十五岁的他个头不高,却带着岁月沉淀的沉稳,往旁边一坐,就能让丽丽莫名心安。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清楚南哥有家庭。丽丽认为这份感情或者好感,或许只是习惯成自然,可每次四目相对时心跳的加速,又怎会是假?

      “就…就喜欢你。”南哥突然开口,声音闷得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跟你吃饭聊天,心里特别踏实。每天最盼着见你。”

      这话让丽丽鼻头一酸。她别过脸,盯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车灯,摸出根烟点燃:“我有什么好的…别对我太好。有些事,认真就输了。”

      南哥从后视镜里瞥见她垂落的睫毛,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何尝不明白,自己和老婆只剩婚姻空壳,可十多年的牵扯哪是说断就能断的?丽丽这样见过世面的人,又怎会甘心被困住?

      车内安静下来,只有轮胎碾过柏油路的沙沙声。两人各怀心事,在夜色里驶向未知的前方。

      经过了那一个来月,南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丽丽还在店里,他就愿意花钱换一天她的相伴。能亲眼见到她、守着她,日子就有了盼头,其他奢望他一概不敢想。这份纯粹到近乎笨拙的心意,反而像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撩拨着丽丽的心弦。

      这天晚饭后,南哥察觉到丽丽情绪莫名的有些低落,主动提出来带她出去转转。“丽丽,咱俩出去溜达溜达,散散心再回去吧?”

      “好呀,听你的。去哪儿?”丽丽倚着车窗,指间夹着一根钻石牌的紫色玫瑰钻香烟,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

      南哥开着车子拐进辅路,街边飞驰的车灯在两人脸上交错明灭。南哥突然笑了:“去野地里走走吧,天热,吹吹小风,也落个清净。”

      “去滹沱河边吧!南哥去过吗?”丽丽眼睛亮了,压抑许久的雀跃终于冒了头。多久没这样肆意地和人夜游了?

      “走着!”南哥被她的兴奋感染,一脚油门踩下去。

      “哇呜,出发喽!”丽丽摇下车窗,夜风灌进来,吹乱她的头发。两人像脱缰的野马,在夜色里放声大笑,把烦恼全抛在身后。

      那一晚在河边的丽丽和南哥牵着手坐在一起。

      突然间丽丽扭过头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南哥说道:

      “南哥,还记得你问过我的过往,我说以后有机会就给你讲关于我人生的故事,那今晚我跟你说说我的事吧。十七岁那年,因为一场骗局,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我出生在四川的偏远山村,从小家里靠着几亩薄田过日子,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小时候可以说是很贫穷。我们家里四个孩子,我是老大,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那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走出大山,找份好工作,让父母不用再那么辛苦,也能供弟弟妹妹好好读书。有一天,村里的邻居大姐从一个大城市回来,穿的光鲜亮丽,她化着精致的妆,跟我们这些灰头土脸的姑娘截然不同。她特别热情,说自己在大城市发展得不错,这次回来想带几个年轻姑娘去打工,工资高、活儿也轻松。我当时一心想改变家里的困境,没多想就跟着她走了,满心期待着能开启新生活。可到了大城市,现实却给了我重重一击。她把我带到一家足疗店,说这就是我以后工作的地方。看着店里暧昧的灯光,还有穿着暴露的姑娘,我才惊觉自己被骗了。

      后来我也哭着求她放我回家,她却像变了个人,恶狠狠地威胁我,说不听话就把我卖到更可怕的地方。我一个乡下姑娘,在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除了恐惧,什么也做不了。接下来的日子,简直就是噩梦。店里的老板和“妈妈”用尽手段,一边哄骗我说干这行来钱快,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一边又展示其他姑娘的新衣服、新首饰,说这些都是靠这行换来的。不懂世事的我一开始也有过拼死抗拒,后来在一次次的威逼利诱下,我最终还是妥协了。那时候我一个从没走出过大山的十几岁女孩儿又能怎样?何况那时候看着一张张百元大钞,怎么能不心动呢?加上每次想到家里父母为生计发愁,弟弟妹妹连学杂费都凑不齐,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在那个环境里,我实在找不到其他能快速赚钱的办法,我心一横,想着来都来了,挣什么钱不是挣,咬着牙,一步踏进了这万丈深渊。从最初的痛苦挣扎、以泪洗面,到后来渐渐变得麻木。我用自己的尊严和身体换钱,再寄回家里。看着家里的生活慢慢改善,父母脸上露出笑容,可我的内心却越来越空洞,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点消逝。南哥,真的是一步踏错终生错,走不出去了。人啊,享福容易吃苦难!”

      南哥还没来得及安慰,丽丽继续说起了自已经曾经的那段婚姻:

      “后来,我23岁那年,在南方一个城市的足疗店里认识了一个差不多大的男生,算是当地的一个小混混,他们那会儿经营着地下小赌场,我也跟着他在地下赌场里经营了很久,23岁攥的钱全部拿给了他,最后却是没有拿回来一分钱。我和他刚认识的时候,我根本也没把他放在心里,直到有次下大雨,他在店门口拿着礼物等我,要带我去玩,还把外套给我穿,他自己淋着雨。慢慢地,我们就在一起了。我当时想着终于遇到对的人,果断离开了那个行当,和他结了婚。可婚后一直没怀上孩子,去医院检查才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从那之后,他的态度就变了,一喝醉就骂我,说我以前在足疗店干的工作不干净,肯定是跟别人乱来才导致不能生。后来甚至动手打我,拿酒瓶砸,用皮带抽。我实在受不了,最后只能离婚。离婚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垮了,在出租房里躺了好久才缓过来。

      后来实在没办法,联系了以前店里的姐妹,她说“回来吧,有我在”。现在想想,绕了一大圈又回到老本行,但起码还能有份收入养活自己。从那往后的日子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留住自己内心的那份简单和对生活的热爱,其他的我都交给命运。”

      丽丽说完之后沉默了,看着漆黑的野地发呆。

      南哥听完后眼睛都红了,他一把攥住丽丽冰凉的手,声音有点发闷:“丽丽,你这些年遭的罪,我光听着都揪心。那些破事儿都翻篇了,别再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南哥那粗糙的大拇指蹭掉她脸上的眼泪,“要怪就怪那些黑心肝的!你当时年纪小,又惦记家里,换谁被坑进那种鬼地方,能比你强到哪去?”他把丽丽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后背:“我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能看出你眼睛里的清亮,我就知道内心肯定是纯净的,善良的女人。丽丽别想以前了,我希望你以后顺顺当当的。如果你啥时候想回老家看看爹妈,我立马开车送你。希望你每天高兴点,让我干啥都行!”

      那天晚上,他们两人在滹沱河边,听着水流声哗哗响。夏夜的风裹着青草香拂过脸颊,丽丽竟突然伸出了双手,轻轻牵住南哥的双手。“南哥,你会爱我吗?”她仰起脸,眼神里藏着忐忑。

      南哥被冷不丁的一问,竟有些懵了,随即反应过来握紧丽丽的手,喉咙发紧:“会!丽丽!我其实早就已经爱上你了!”

      “行,南哥?那就不管以后,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咱俩就爱一场!”丽丽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爱就爱了!”南哥看着她眼底的星光,突然觉得,哪怕前方是悬崖,此刻也值得纵身一跃。

      “我也不知道咋说才好,”丽丽声音发颤,指甲掐进南哥的胳膊,“我就想找个人靠着,不图结婚成家,就盼着心里能踏实点。跟你待着的时候,我那些苦水都能倒出来,你还总能说到我心坎上。咱就在一起吧,我肯定对你好。先不想别的,就当这是老天爷给的缘分。”

      南哥眼眶发红听着丽丽的话,把她往怀里又搂的更紧一些。往常对丽丽说话都结巴的嘴突然利索起来:“:“我都懂!管别人怎么看,咱俩能碰上就是天大的缘分。往后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都愿意!”

      夏夜的风裹着河水的些许腥气掠过堤岸,丽丽的裙摆被吹得随风飞舞。两个人的影子在月光下缠成一团,急促的呼吸混着蝉鸣。直到后半夜一阵凉意袭来,两人才跌跌撞撞地钻进车里。车窗渐渐蒙上白雾,将夜色里的缠绵都锁进了这方狭小天地。

      那一天晚上,车内弥漫着夏夜的燥热与暧昧气息。仪表盘幽蓝的光映着两人泛红的脸庞,南哥那因为干活长满了老茧的手掌抚过丽丽的后背,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水混着烟草味,彻底搅乱了呼吸。后视镜里晃动的身影,像是被月光点燃的火焰。

      从那天晚上起,南哥的生活里多了一份期待和冲动,就像是他重新回到了青春期找到了初恋的感觉。

      那时南哥白天在工地讨价还价时,手机屏保上丽丽眯眼笑的照片会让他忘记辛苦,在晚上清点账本的时候,他的手里摩挲着丽丽落下的发圈。陷入热恋的南哥,只要想到丽丽,疲惫就会消失不见了,嘴角的笑意从没有消失过。而丽丽在店里也变了模样。姐妹们调笑她最近总对着手机傻笑,她只是抿嘴不语,把南哥发来的“记得吃饭”“今天降温”的消息反复看了又看。休息时她会对着镜子仔细描眉,心想着南哥会不会喜欢新买的豆沙色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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