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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纠葛 ...

  •   火车摇晃一整夜,像催眠曲不曾休止,乘客们昏昏欲睡,除了我。

      窗外,黎明的微光逐渐撕裂夜幕,远处的城市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空气中中弥漫着各色方便面的气味。我知道,前方就是上海,那个我曾拼尽全力才得以企及的远方,一个我期待着能让我摆脱过去,重新开始的地方。

      火车缓缓驶入上海站,车门开启,扑面而来的并非想象中的繁华与璀璨,而是九月清晨特有的湿热空气,混杂着的汗水、灰尘。

      我拖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随着人流涌出车站,第一次真正踏上这座被誉为“东方明珠”的大都会。高楼以一种傲慢的姿态拔地而起,遮蔽了半边天空。我感到渺小,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无限敬畏和好奇,却仍被初来乍到的茫然与疲惫缠绕。

      终于找到了迎接新生的大巴,前往位于郊区的大学城。

      车窗外,都市的景象飞速倒退,来不及捕捉。当我第一次踏入大学校园时,心里那份期待已久的激动,竟未如期而至。

      我梦想的校园,应是古朴典雅,绿树成荫,透着历史的厚重和文化的沉淀。然而,展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个乡下的施工场地。

      空气中弥漫着水泥和泥土的混合气味。更糟糕的是,前夜下过一场大雨,路面更加泥泞脏乱。每踩一脚,鞋子都会发出“扑哧”一声,深陷泥中,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而狼狈,让我本就疲惫的心情更加低落。

      开学初期,大学生活如同潮水般将我冲得晕头转向。各种新生事务的办理、陌生的环境、以及全新的学习模式,让我应接不暇。

      我的专业是计算机,这是我从未接触过的领域。面对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和指令,我两眼一抹黑,指尖在键盘上笨拙地游移,连最基础的输入都摸不清楚,对计算机知识更是一窍不通。我感到学习异常吃力,巨大的压力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而,江涛敏感控制造成的压力和阴影并未随着高中毕业而消散。他考入了上海的一所高职学院,和我学校很近。能和他继续见面我当然是高兴的,只是我现在想多花时间在学习上,他很不乐意。

      从我到上海报到那天起,他的电话就像催命符,接二连三地打了过来,不分时段,不分场合。他执拗地要求我出去和他见面,说要带我出去玩。

      可计算机专业的学习难度让我焦头烂额,我根本没有时间见他,甚至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我几次委婉地拒绝了他,他却不依不饶。每一次拒绝,电话那头都会传来他新一轮的情绪爆发,尖锐得刺痛耳膜。

      “你是不是有了别的男朋友,所以才看不上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考了个好一点的大学,就瞧不起我了?”

      他在电话里声嘶力竭地质问我,语气里充满了猜忌和愤怒。他不断用分手威胁我,用各种伤人的话语来打击我。每次争吵,我的心都像被刀割一样疼,心力交瘁,委屈得不断哭泣,眼泪似乎怎么也流不完。他总能在言语间将我逼到绝境,让我浑身发冷,如同被抽走所有力气,长期被不安和内疚感吞噬。

      我甚至在一次争吵后,鬼使神差般地翘了课,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跑到他那位于郊区的高职学院去找他求和。

      但好景不长,没过几天,他又会故技重施,再次用分手来威胁我,要求我顺从。那段时间,我一直吃不下饭,也睡不好,反复发烧感冒,精神和身体都很脆弱。

      当他第三次说分手之后,我感到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厌恶。我清醒地意识到,是时候彻底断了。

      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庆幸自己考上了还不错的大学,没有造成终身遗憾。我不能再这样消耗下去了。从前我不懂,现在我知道这样打打闹闹的后果将是身败名裂、一事无成。我没有那份耐心和无知无畏,再去第二次坐他带来的“过山车”了。

      于是这一次,我没有再去求和,没有再去挽会。下了这个决心后,我长舒一口气,仿佛绑在我身上的锁链粉碎了——终于可以解脱了。虽然心中也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庆幸清风吹散了雾霾。

      可是江涛不这样觉得。他像一个被剥夺了玩具的孩子,认为我是永远会回去求他的,认为我根本离不开他,只要他愿意,我随时都会回到他身边。

      他想要精神操控我,又开始发疯发狂了。他手机打不通我的电话,就不断给我寝室打电话骚扰,让我的室友们不堪其扰,抱怨连连。最终,我只好在征得室友同意后,将寝室的电话线拔掉,彻底切断联系方式。

      期末考试前夕,我在图书馆复习。

      C语言复杂的指针令我大脑一片空白,我心慌乱如麻。可是,江涛的轰炸短信还是不断袭来。哪怕我关掉手机,那些伤人的话语、骚扰的铃声都在脑海中回响,像魔音一样驱散不了。

      环顾四周,其他同学都在专心致志地学习,或三五成群地讨论,或专注地敲着代码,每个人都在奋斗。而我,第一名的光环早已不在,此刻却像一个孤魂野鬼,被困在过去的泥潭里。

      心中充满巨大的无助和对自己的愤怒,她冲出图书馆,在无人的墙脚,委屈地泪流不止。我埋怨自己曾经的软弱、不懂拒绝,为了虚无缥缈的“爱”而葬送前途。

      在这场崩溃的尽头,我的脑海里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响起:“够了!江涛毁了我的高考,我不能再让他毁了我的大学,毁了我的人生。我需要振作起来,必须回去好好复习。”

      他每天像疯了一样短信轰炸,每天打开手机时都心惊肉跳。我只好故意不续费,让号码停机了,换个新的号码。

      但他还给我的旧号码充话费,试图激活账户。

      我对此毫不知情,直到有一天,有同学质问我“分手也要还钱啊”、“谈恋爱时不要花男生的钱”。我如坠冰窟,无言以对。我何时花过他的钱,出门在外,父母总是让我身上带够钱,从不占别人便宜。那份无端而来的委屈,将我紧紧缠绕,却无力应对。

      他来我学校找我求和,纠缠在宿舍楼下,甚至找我高中同学劝和。然而,我高中同学们在了解了我的遭遇后,反而给了我巨大的鼓励,他们毫不客气地对江涛说早就觉得我们不合适,提醒江涛不应该再纠缠我。他又和高中同学在电话里吵架,甚至在□□空间里破口大骂。

      江涛见骂我无用之后,又开始威胁我。他群发短信造谣,用词肮脏不堪入耳。邮件警告我说以后每天去学校门口抹黑我,以后即使我结婚了,他也要一直骚扰我,让我生活不得安静。

      我每天睁开眼就怕看到关于他的消息。

      过几天他又发邮件道歉,解释说自己也知道他的发狂只会把我越推越远,让我更明确不喜欢他,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没有别的办法,求我给他机会。

      我真没想到,当初我是为了帮助他,反倒令自己深陷泥淖,噩梦不断。高考失利已经是对我少年无知的惩罚,没想到时至今日,我依然提心吊胆,怕他真的来学校让我难堪,怕他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我太累了,但也彻底看清他的面目。我不要和情绪暴躁、不理智的人在一起。那样的生活令人窒息,每天如履薄冰,我真的受够了。况且,他确实和我志向不同、脾性不和。

      我要踏踏实实学好专业,这才是我的当务之急、安身立命之本。我明白自己的将来、前途、生活,全部在自己的肩上和手中,取决于今日自己所选所为。

      无论他怎么骂我,怎么威胁我,我都坚持不再解释、不再作答。因为我明白,每一次解释都是藕断丝连,每一次对话都可能让我心软,让我再次陷入那个深渊。我已经很确定我跟他不合适,必须及时止损。高中要好的同学,我就告诉他们不用担心我。

      至于其他人怎么想我,我也不在乎了。我告诉自己,在意别人的看法又有什么用呢?他实在太可怕了,我感到一种由衷的后悔,后悔当初帮助他、走近他。

      就这样,大学的第一学期,在江涛的持续骚扰、无休止的电话争吵、威胁谩骂中动荡度过。我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学习,期末考试成绩平平,甚至有一门专业课险些挂科。这些对我都是当头一棒,警示我必须奋起直追!

      那段时间,我也深深反思过。我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一个内心脆弱、敏感、焦躁的人。我必须静下心来磨练自己的心智,变得强大起来。

      过去我在姑妈家住,姑妈又不在家,我内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是外人、格格不入。一个青春期的孩子加入一个新的家庭,无论别人怎么对待,都不容易有家的感觉。

      这种从小到大家庭关爱的缺乏,让我太需要人爱陪伴我、关心我,让我觉得踏实。于是我急迫地想抓住救命稻草,谁敢于在我面前表白说喜欢我、说我多么好、说要对我好,我的心就轻易地妥协了。

      我必须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不再轻易被“爱”绑架。

      有一天,他给我发了一封邮件,说他退学了,要回家复读。

      我回复“加油”,长舒一口气。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落地,江涛的阴影,终于暂时从我的生活中淡去,像一场漫长的噩梦,终于醒来。

      江涛后来其实也没有复读,再也没有上学,也没有工作过。

      我坐在图书馆里,面对着一本本专业书籍,眼神重新燃起了坚定的光芒。虽然大学第一学期的成绩不尽如人意,但这些都成为了当头棒喝,警示我必须踏踏实实学好专业,为自己的前途负责。

      我决定主动寻求帮助,不再像过去那样孤军奋战。我积极寻找导师、参与小组讨论。在一次物理学实验小组讨论中,我因为一个独特的见解和出色的表现,还意外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赞赏。

      那份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终于重新回到了我的脸上。我感受到了新的可能性,我的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心上的旧伤,像被春风拂过,正在一点点愈合,带来一丝丝轻盈与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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