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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旧日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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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叫救护车!快——”
许茹芸突然睁大双眼,强烈的窒息感还残留在她的胸口,如今每一次呼吸的起伏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散遍全身的灼痛。
而她眼前的视线则是经由模糊而逐渐变得清晰,直到她的目光聚焦在了对面那面镜子里,那个若隐若现的影子。
是宋淹!
这里也不是何攸牧在北京的那家公寓,明亮到有些刺眼的镜子里,她再次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一张属于年轻宋淹的,苍白的,写满惊慌失措的脸。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茹芸急切地用手在面部不住地摩挲,而镜中的“宋淹”也随着她一同动作,脸上露出了惊骇恐惧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个病入膏肓的精神病患者。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她的整个背部的衣服也都被冷汗给浸湿了,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刚从水里被捞起来一样,单薄的面料贴在冰冷的皮肤上一阵黏腻,许茹芸忍不住地一阵阵颤栗,不自觉地想要逃离。
她为什么又回来了?
她怎么又变成了宋淹?
这又是梦吗?
但她不是在何攸牧家里吗?
所以这是哪里?
又是什么时间?
一连串的疑问像是无法断线的珠子一般一窝蜂地冲进了她的大脑,许茹芸的手掌撑在身下的沙发上,皮革被按压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手心的冷汗和沙发贴在一起,指尖冰凉,
“宋淹,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要叫救护车,你是不舒服吗?”
同组的工作人员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无措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她凑近轻轻地拍了拍许茹芸的后背,开口的声音关切而又困惑,
“需要我帮你请假吗?要不然一会儿拍突击视频你就别去了吧,就在休息室里再睡一会儿,我们这行作息是这样的,都得见缝插针地找时间补觉,你等到节目正式开始录制的时候再去也行,大家会理解的。”
后背的触碰让许茹芸猛地一颤,她几乎是弹射一般瑟缩了一下,避开了对方的手,
“不用了,谢谢,我没什么事,就是……就是刚才做了个噩梦而已,不打紧的。”
许茹芸说话间还是在剧烈地喘息,她婉拒了同事的好意,用指甲用力地掐向自己食指的第二关节,而尖锐的疼痛却告诉她这并非只是场噩梦,而是她反复逃避的事实。
她真的又穿越了。
甚至又一次,穿越到了这个名为宋淹的身体里,甚至她还得知了,这个人就是何攸牧未来的女友。
这种荒唐的错位令许茹芸尴尬的同时,这巨大的信息量,和近日频繁的刺激也让她泛起一股生理性的恶心。
顶着这样的身份,即使非她所愿,也仿佛无形之中越过了某种界限,甚至可笑地仿佛印证了方才这副身体的主人对她的猜忌,
看啊,许茹芸,你果然比你表现出来的更加关心别人的男朋友,甚至发疯到想要取而代之。
这世界有时真的荒唐地令她难以置信,而命运又总是偏爱捉弄她这种可怜人。
“没事就好,吓我一跳。”
同事松了口气,却不敢再拍她的肩膀,只下意识地坐远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开口提醒道,
“既然这样,你要不看一眼群里的消息,那个拍摄组的群里早上发了房间的顺序,我看时间也快到了,你要先去找一下摄像老师吗?”
摄像老师……突击拍摄……
这几个熟悉的词语像是打开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大门,许茹芸的脑海中瞬间充斥了一些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一些陌生的人,还有一些陌生的交谈,纷至沓来的画面好像要将她的大脑挤爆,再次带来熟悉的恶心,
“呵……”
许茹芸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喘气,控制不住地猛地用手肘砸向自己的太阳穴,一下又一下的重重敲击,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些外来记忆的入侵,打破这一片混乱。
而身旁的同事也被她的反应吓到了,赶忙上前想要关心,话里充满了担忧,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你真的没事吗?宋淹,实在不行的话,要不我替你去吧,反正你也不出镜,谁拍都一样,你这个状态实在有点——”
“我没事!”
许茹芸的回答的语气不算友善,甚至称得上是恶劣,像是某种迁怒,对于无辜的人的,同事被她吓了一跳,甚至有了些许的不满。
但是显然此时她也已经无暇再顾忌这些,许茹芸踉踉跄跄地从沙发上起来,不顾对方的劝阻,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她现在无法忍受任何的触碰,甚至无心分神去应付别人的关心,她也不需要休息。
比起这些,她现在更需要的是立刻离开这里,去确认一个她需要知道的事实。
猛地一下拉开大门,酒店的走廊里人来人往,嘈杂的人声和设备的嗡鸣声混合在一起,
她扶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凸起的石子纹路和指纹相互摩擦,嵌入指纹,翘起指甲,她一手支撑着,以最快的速度朝走廊尽头跑去,还没到达的闪烁的电梯令许茹芸更加焦躁,
于是旁边被轰的一声打开的楼梯间,门被甩上时回荡着巨大的声响和灰尘。
她不顾一切地朝楼上狂奔,一路扶着冰冷的,布满灰尘的扶手,循着记忆中的线索。
1203……
1203……
终于,她看到了熟悉的那扇门,许茹芸不管不顾地扒开围在门口的人群,无视那些黑压压的镜头和周围好奇打量的目光。
那扇紧闭的房门在此刻仿佛成了她视野中唯一的存在,就在这里,就是这里!
许茹芸像是发疯了一般,再也压抑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用拳头用力砸向门板!
一声又一声,一声又一声,
这剧烈的响声吓到了整个楼层的工作人员,慢慢地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开始愈来愈大,嗡嗡的声响传到她的耳朵里,许茹芸却是越敲越急,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快开门……
她心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紧接着,周围反应过来的人群开始尝试将她拉开,似乎是真的认为她已经疯了,或者说,从事这行的人天然对这种突发危机有着恐惧,于是摄像机在拉扯间磕到了她的额角,鲜血涌出来,顿时所有人的动作就停止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不怕死的人试图上前劝阻,
“宋淹?你怎么了,你说话呀,哎呀你别敲了,攸牧可能还没醒,你到底……”
纷杂的声音在耳边不住地响起,她却置若罔闻,只不停地重复着这样机械的动作。
那巨大的痛苦已经将许茹芸的大脑完全占据。
穿越前那熟悉的场面,浓稠的血液,瘫软的身体,以及那双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与十年前重合,那是她一切痛苦的起源,所以她绝对不允许悲剧在她眼前再一次发生,再一次。
直到下一刻,当她的手再次抬起就要落在门上的时候——
门锁“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那一秒,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
而门后的人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睡眼惺忪地半闭着眼睛,脸上还带着被吵醒的烦躁与迷茫,可看上去却是毫发无伤。
架在门对面不知什么时候被碰到的摄像机,正前方的红灯长久亮起,何攸牧看到的时候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抬手遮挡了一下,眉毛皱的更紧,含糊间止不住地嘟囔,
“谁啊,怎么惹人清梦啊,我好不容易才睡着……”
而差点扑空了的许茹芸却在此刻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一般,死死地盯着对面人的脸,
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活着的,
年轻的,
毫发无损的,
会因为早起而不满的何攸牧,就这样鲜活地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不是代表未来的时间线里,他也还活着?
没有如同当年一样。
那劫后余生般的庆幸终于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瞬间冲垮了许茹芸强撑着的所有力气,一瞬间,她腿软的直接瘫坐在原地。
而原本正好好睡着觉被吵醒的何攸牧也被这样的场面给吓了一跳。
看到女孩倒地的一瞬间,他所有的起床气和迷糊劲都被吓走了,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身边无数双眼睛和黑漆漆的镜头,下意识地就蹲下了身,有些手足无措地开口问道,
“你怎么了?小宋姐,出什么事了吗?是需要我帮忙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显然的困惑和真实的关切,抬头去看,周围的工作人员却都巧合地都闭口不言,好像全世界都就此按下了静止键,等待着什么发生。
而被他揽在怀里的许茹芸却是缓慢地抬起头,她的视线里也只剩下眼前这个蹲着的,近在咫尺的少年。
温热的呼吸,遮挡的身躯,狭小的空间里她甚至可以闻到对方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太久了,实在过去的太久了……
所有这些鲜活的,生动的细节,再次唤醒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
巨大的情感冲击让她浑身颤抖,眼眶也变的通红,生理反应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仿佛真的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一切都尚未发生的时候,那时他们有天高海阔的未来,和数不清的美好愿望,那是她此生,最美好的少年时代。
如果真的可以,她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换来扭转过去的能力,赶在一切事情发生以前,留住那些想留住的人。
所以是不是老天爷真的可怜她,所以才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所以何攸牧,
“告诉我,”
许茹芸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手握住了何攸牧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她仰着满是泪痕的脸,目光恳切,几乎是在哀求地,对着眼前彻底愣住的少年,继续说道,
“你是真的。”
无论是这个莫名其妙的过去,还是那个我已然身处的惨淡的未来,告诉我,你还活着。
你没有如同那个人一样,从此离开我的世界,让我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求求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