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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第 16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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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灌下大半碗清甜的梨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方才一路疾奔带来的燥热。我絮絮叨叨地说着山上的事,说妞儿现在叫夜华,那丫头如何机灵,如何得师长喜欢,如何和师兄弟们打成一片;说掌门师伯和几位长老如何商议,最终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只能暗中联系几个信得过的门派,悄悄搜集雍城和柳家勾结的证据……
我说得有些急,像是要把这分开的十几天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全都倒给她听。
鹜落就坐在我对面,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酒碗的边缘,目光低垂,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她没有惊讶,没有追问,也没有对师门的决策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那样静静地听着,仿佛我只是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琐事。
直到我把所有能想到的话都说完,桌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这才抬起眼,拿起酒壶,又给我面前的空碗斟满了酒。清冽的酒液注入碗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然后,她看向我,目光温柔而平静,问出了一个我完全没料到的问题:
“你呢?”
我愣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在了我心尖最痒的地方:
“你过得好吗?”
你过得好吗?
就这么简单的五个字,没有任何修饰,没有任何前提,直直地撞进我心里。
她不问雍城大局,不问江湖风波,不问师门决策……她只问我,过得好不好。
一路上想好的所有说辞,所有关于正事、关于妞儿的汇报,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多余没意思。
原来她最想知道的,是这个。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鼻子有些发酸。
我过得好吗?
在山上,看着妞儿适应良好,看着师门运转如常,我扮演着那个可靠的大师兄,那个被调侃的“灯师兄”,似乎一切都很好。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份“好”下面,藏着多少空落和思念。
没有她在身边,青崖山的饭菜似乎少了点味道,练剑时的风声似乎也显得有些孤单,就连夜里睡觉,都觉得那床板硬得硌人。
那些看似“充实”的日子,我觉得没滋没味,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她。
我看着她平静却专注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有些狼狈、有些动容的模样。
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她这句简单的问候面前,土崩瓦解。
我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
“不好。”
“没有你在……一点也不好。”
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委屈和依赖。说完我才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慌忙低下头,盯着碗里晃动的酒液,不敢看她。
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在她面前,就这么藏不住情绪?
对面沉默了片刻。
然后,我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声,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柔软的妥协。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我放在桌面上、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背。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那触感清晰得惊人,带着她独有的、淡淡的药草清香,像是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窜遍我的四肢百骸。
她……她主动碰我了?
不是以往那种出于安慰或提醒的触碰,而是……一种纯粹的、带着安抚意味的靠近。
我僵硬地抬起头,撞进她那双清冽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疏离和冷静,反而漾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水波般的温柔。
她的指尖在我手背上极轻地拍了拍。
“傻子。”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沙哑,“青崖山是你的家,师兄弟们都敬你爱你,有什么不好的。”
她嘴上这样说着,可那眼神,那动作,分明不是责备。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感受到她微凉的肌肤在我滚烫的掌心里渐渐回暖。我握得很紧,像是抓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生怕一松手就不见了。
“那不一样。”我执拗地看着她,“山上再好,没有你,就不是那个味道了。练刀没人看着,吃饭没人一起,夜里……夜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睡不踏实。”
我把那些琐碎的、甚至有些矫情的感受,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在她面前,我好像也不记得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什么“喜怒不形于色”。我就是想告诉她,我想她,需要她,离不开她。
鹜落静静地听着,没有抽回手,任由我孩子气地攥着。她的耳根也渐渐染上了一层薄红,眼神飘忽了一瞬,似乎有些招架不住我这直白的倾诉。
良久,她才微微别开脸,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
“知道了。”
顿了顿,她又极快地、含糊地补充了一句:“……以后尽量不让你一个人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填满了,涨得发酸,又甜得发晕。
窗外阳光正好,酒馆里人声渐渐多了起来。
我们却仿佛置身于一个独立的、安静的小世界里,掌心相贴,无声胜有声。
原来,将最真实的脆弱展露给她,换来的不是轻视,而是更深的靠近。
这种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