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归华表》寒山不见君

9、放长线

　　几日过去，在萧临渊无微不至的照料下，谢云舒的身体恢复得极快，不仅寒毒尽除，连带着往日因寒毒而略显单薄的身形也丰润了些许，气色红润，眸光清亮，整个人如同被精心蕴养的美玉，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萧临渊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浠水阁，事必躬亲，从调理灵药的亲自过目、试温，到陪谢云舒运功巩固境界，甚至细致到每日的膳食衣着的安排，他都处理得井井有条，那份沉稳周到与深情专注，谢冥和叶洛都看在眼里，心中既是欣慰，又难免有些复杂。
　　这日午后，谢冥和叶洛将两人唤至练雀堂。
　　堂内茶香袅袅，气氛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凝重。
　　谢冥看着并肩而立的一双璧人——儿子气色大好，修为精进，眉宇间少了往日的郁色，多了几分飞扬的神采；萧临渊身姿挺拔，站在谢云舒身侧半步的位置，姿态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守护之意。他心中暗自点头，面上却依旧严肃。
　　“舒儿，你身体既已大好，为父也就放心了。”谢冥缓缓开口，目光锐利地看向两人“今日叫你们来，一是看看你的情况，二来，关于你此次寒毒突然发作的缘由，临渊之前只粗略提及遭遇鬼修幻阵，具体细节，你们需得仔细说与我听。”
　　叶洛也担忧地附和“是啊舒儿，那日你外出散心，怎会遭遇如此凶险之事？还偏偏引动了寒毒？”
　　谢云舒与萧临渊对视一眼，萧临渊微微颔首，示意由他来说。
　　谢云舒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将当日之事娓娓道来，从张婆的异常、那诡异孩童拦路、到陷入鬼月老幻阵、与“阿渊”相遇、发现葵阵中幻术、以及最后鬼月老现身袭杀，自己被傀儡所伤导致寒毒爆发……整个过程，他语气平静，条理清晰，唯独略去了两人在幻阵中那些暧昧试探以及自己早已识破萧临渊身份的细节。
　　然而，谢冥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若非临渊及时相救，拼死护我，又以双修之法为我化解寒毒，只怕孩儿此次…”谢云舒说到这里，适时停下，眼中适时的流露出一丝后怕。
　　“岂有此理！”谢冥猛地一拍桌子，上好的灵木桌案瞬间布满裂纹，强大的威压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整个练雀堂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用如此阴毒的手段算计我儿！真当我谢冥是死的吗？！”
　　他怒发冲冠，眼中杀意沸腾“那张婆和二房现在何处！立刻给我拿下！严加审问！我倒要看看，是谁给她的狗胆！”他当即就要唤人。
　　“父亲息怒！”谢云舒却突然出声阻止。
　　谢冥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儿子“舒儿？你……”
　　叶洛和萧临渊也看向谢云舒，眼中带着疑问。
　　谢云舒深吸一口气，眼神却异常冷静清明“父亲，此刻拿下张婆，无异于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谢冥眉头紧锁“难道还要放任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继续潜伏？”
　　“父亲，张婆不过是一枚棋子，甚至可能只是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弃子。”谢云舒分析道，黑紫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与他往日温和形象不符的锐利光芒“她如此急切地引我入局，甚至不惜暴露自己，背后定然有人指使。我们此刻拿下她，严刑拷打，她或许会招供，但幕后之人听闻消息，定然会立刻切断所有联系，湮灭证据，甚至可能……杀她灭口。我们最多只能除掉一个爪牙，却动摇不了根本。”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此次出手的是冥宫的鬼修，能请动冥宫的人出手，幕后之人所图定然不小。”
　　谢冥闻言，暴怒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他重新坐回椅中，目光深沉地看着儿子。他忽然发现，这个自幼因寒毒而显得孱弱安静的儿子，心思竟如此缜密，看待问题也如此透彻。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谢冥沉声问道，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认真听取的味道。
　　叶洛也惊讶地看着儿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萧临渊站在一旁，目光始终落在谢云舒身上，眼中满是欣赏与毫不意外的骄傲。他的小舒，本就该如此聪慧敏锐。
　　谢云舒感受到父亲态度的变化，心中微定，继续说出自己的计划“依孩儿浅见，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暂且按兵不动。”
　　“张婆是二伯母身边的人，所以他们定然密切关注着浠水阁的动静，我寒毒发作‘濒死’被救回，此事他们必然已知晓。我们不如就将计就计，他们想看什么，我就给他们看什么。”
　　谢云舒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唯有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才能拿到二伯母勾结李家的证据，我要的不是一个张婆，而是要将这潜伏在谢家内部、勾结外敌、意图害我性命的毒瘤，连根拔起！”
　　一番话说完，练雀堂内一片寂静。
　　谢冥看着眼前目光锐利、侃侃而谈的儿子，仿佛看到了弟弟谢知行当年的风采，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他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的怒意彻底化为赞许和决断。
　　“好！就依你所言！”谢冥一锤定音，“此事便交由你处理，需要什么人手资源，尽管调动，为父给你全力支持！”
　　谢冥目光落到自己这个二儿子身上，有欣慰，也有心疼，成长的代价，往往伴随着痛苦和风险。
　　谢云舒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放心，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经此一事，谢冥和叶洛彻底看清，他们的儿子早已不是需要一味呵护在羽翼下的雏鸟，他有了自己的锋芒和算计。而萧临渊，无疑是能与他并肩同行、甚至为他遮风挡雨的最好人选。
　　谈话结束，谢云舒和萧临渊并肩走出练雀堂。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萧临渊自然地牵起谢云舒的手，低声道“方才的样子，很厉害。”
　　谢云舒耳根微热，试图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他瞪了萧临渊一眼，却没什么威力“放手，光天化日的……”
　　“道侣之间，牵手不是天经地义？”萧临渊理直气壮，唇角勾起“方才岳父大人可是将你托付给我了。”
　　“你胡说！”
　　萧临渊低笑出声，从善如流地稍稍松开了些力道，却依旧没有放开他的手。
　　“好，我胡说。”他的声音带着无限的纵容和耐心“你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
　　谈到正事，谢云舒神色一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自然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