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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藏书阁的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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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怀玉近来总觉得有些异样。
他似乎总能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场合,“偶遇”毓宁公主。有时是某位大臣家的诗会,公主竟会纡尊降贵前来,还恰好点了他评诗;有时是皇家林苑,他奉命去送交翰林院整理的文献,却能撞见公主在苑中散步;甚至有一次,他只是在书局挑选笔墨,出门时便见公主的仪仗刚好经过,车帘微掀,公主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每一次相遇,公主的态度都是那般温和而疏离,符合她高贵的身份和守寡的身份,最多只是问询几句公务学问,从不逾矩。
可正是这种看似无意却又频繁的接触,像羽毛一样,一次次轻轻搔刮着张怀玉内心深处那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晦暗的欲望。
那是面对美丽与极致尊贵时本能的悸动,是对那份“知遇之恩”的混淆与遐想。但每一次,这点刚刚冒头的妄念,都会立刻被他用强大的理智和读书人的清高狠狠压下去——公主殿下只是惜才,他若心生绮念,便是亵渎,便是小人行径!
这种反复的拉扯让他心烦意乱,只能更加埋头于公务,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这日翰林院整理一批前朝孤本,需要有人夜间值守清点。这本是苦差事,同僚们互相推诿,最后不知怎的,竟一致“推举”了平日里最好说话、也最不懂拒绝的张怀玉。
张怀玉虽觉无奈,但想着能近距离接触那些珍贵典籍,倒也甘之如饴。他独自一人留在偌大的翰林院藏书阁中,就着烛火,仔细核对书目。
夜渐深,万籁俱寂,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他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便抱着几册书,走到藏书阁二楼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想靠着书架小憩片刻。竟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楼下隐约传来的开门声和说话声惊醒。
“……本宫自己进去寻便可,你们在外等候。”一个清冷又熟悉的女声响起。
张怀玉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是公主殿下的声音!她怎么会深夜来此?
他慌忙站起身,想整理一下衣冠下去见礼,却因为起身太急,又是在昏暗的角落,不小心碰倒了身边一摞书,发出“哗啦”一声响动。
“谁在那里?!”楼下立刻传来警惕的喝问,是乔玉的声音。
张怀玉心跳如鼓,又是尴尬又是惶恐,赶紧应声:“是…是下官!翰林院编修张怀玉!”他一边说,一边跌跌撞撞地从楼梯走下去。
只见一楼门口,乔玉正一脸肃然地守在门外。而门内,毓宁公主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宫装,外罩一件银狐毛滚边的披风,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受惊后的苍白,烛光映照下,竟有种脆弱的美感。
看到是他,公主似乎也松了口气,抚了抚心口,语气带着些许嗔怪,却并无怒意:“原来是张探花?怎地在此处?还这般……莽撞,吓了本宫一跳。”
张怀玉慌忙躬身行礼,脸颊滚烫,无地自容:“下官该死!惊扰凤驾!下官是奉命在此值守清点书籍,因……因一时困倦,在楼上小憩,不知殿下驾到,万望殿下恕罪!”他心中懊恼万分,自己这副衣冠不整、睡眼惺忪的模样,竟被公主撞见,实在是失仪至极!
毓宁看着他这副慌慌张张、满脸愧疚的样子,心中暗笑,面上却愈发温和:“罢了,不知者不罪。也是本宫唐突,忽然想起一卷古籍,白日里不得空,便想着夜间来寻,以为无人值守。”她语气自然,仿佛深夜独自前来翰林院藏书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殿下想寻何书?下官或可效劳。”张怀玉连忙道,只想将功补过。
毓宁报出一个颇为生僻的书名。
张怀玉一听,心中微讶,这书确实冷门,但巧的是,他近日正好因校书需要翻阅过,对其位置甚是熟悉。他立刻道:“殿下记得无误,正在彼处。下官这便去为殿下取来。”
“有劳张探花了。”毓宁微微颔首,唇角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张怀玉受宠若惊,连忙转身上楼。公主竟也缓步跟在他身后。听着身后那极轻微的、绣鞋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飘来的、属于公主的馨香,张怀玉的心跳得更快了,背脊绷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来到二楼乙字号架,他凭着记忆径直走向第三格,伸手去取那本书——却摸了个空!
“嗯?”他愣了一下,凑近了些,借着手中烛台的光仔细看去,那原本该放着那本书的位置,此刻却放着一套《地方志汇编》。
书呢?难道被人移动过?还是他记错了?
一想到公主还在身后等着,若是找不到书,岂不是显得自己方才是在夸口?一丝紧张和尴尬瞬间冒了出来。
“怎么了?书不在吗?”身后传来公主温和的询问声。
“回殿下,似是……似是位置有所变动。”张怀玉有些着急,下意识地猛地转身,想向公主解释,并去旁边书架寻找——
他完全忘了公主就站在他身后,而且离得很近!
他这一下转身又快又急,毓宁似乎也没料到,像是被他的动作惊到,下意识地想后退半步,脚下却或许是不平的地板,或许是她的裙摆绊了一下,轻呼一声,非但没退开,反而向前一个趔趄!
电光火石之间,张怀玉只觉一个温软馥郁的身体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自己怀里!
“唔!”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张怀玉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怀中的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那独特的、清雅的暖香瞬间将他包围。他能感觉到公主散落的发丝擦过他的下颌,能感觉到她微微急促的呼吸拂过他的颈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烛光摇曳,投下两人紧密相贴的影子,在古老的书架间晃动。
毓宁似乎也惊呆了,伏在他怀里,一时没有动弹。
几息之后,张怀玉才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想将公主扶稳,又不敢真的触碰她的身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殿……殿下!您……您没事吧?下官……下官罪该万死!冲撞了凤驾!下官不是故意的!我……”
他语无伦次,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毓宁这才仿佛如梦初醒,借着他的力道站稳了身子,微微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抬手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披风。烛光下,她的耳垂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
“无……无妨。”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柔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是本宫自己没站稳,不怪张探花。”
她越是这样说,张怀玉就越是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方才……方才竟然抱了公主!虽然是无心之失,但这……这简直是弥天大罪!
“下官……下官……”他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是好。
毓宁却似乎已经恢复了镇定,她抬起头,目光飞快地扫过张怀玉通红的脸和无处安放的手,语气重新变得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安抚的意味:“好了,不过是意外而已。张探花不必如此惶恐。书既然一时找不到,便算了,本宫改日再让人来寻便是。”
她说着,转身作势欲走。
“殿下!”张怀玉下意识地喊住她,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愧疚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下官……下官明日一定仔细查找,定将殿下所需之书找到,亲自……亲自送至府上!”
毓宁脚步顿了顿,侧过头,烛光在她完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她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回头,便款步下楼去了。
留下张怀玉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怀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温软触感和清雅香气,心跳如雷,整个人如同踩在云端,又如同坠入梦中,久久无法回神。
楼下的门轻声合上,乔玉随着公主离开了。
藏书阁重归寂静,仿佛刚才那香艳又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只有张怀玉狂乱的心跳和滚烫的脸颊,证明着那一切并非虚幻。
他缓缓抬手,按住依旧怦怦直跳的心口,那里充斥着后怕、羞愧,以及一丝……被他拼命压抑却不断滋生的、隐秘的窃喜和悸动。
公主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