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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前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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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缕灰白光线,艰难地透过枯藤的缝隙,挤进阴暗的山洞。
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烬,偶尔有一两缕残烟挣扎着升起,旋即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草儿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她根本就没怎么睡着,只是闭着眼强迫自己休息,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留意着父亲的呼吸和洞外的动静。
她首先看向身边的铁柱。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比昨夜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那么散乱。额头上不再是一片死寂的冰冷,反而渗出些许虚汗。草儿伸手摸了摸,触手一片滚烫。
发烧了!
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热,这在意料之中,甚至算是一个“好”迹象——至少他的身体还在挣扎,还在对抗。但高烧同样极度危险,若持续不退,足以烧垮一个人。
草儿的心揪紧了。她凑到铁柱耳边,轻声呼唤:“爹?爹?能听见吗?”
铁柱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眼神浑浊而迷茫,失去了往日樵夫的锐利,只剩下病痛的虚弱。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聚焦看清草儿的小脸。
“…草…儿…”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嘴唇干裂得起皮。
“爹,你发烧了。别动,我去弄水。”草儿连忙说道。
她拿起空空的水囊,爬到洞口,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很久,确认外面只有风声和鸟鸣,没有任何危险的气息,才飞快地钻出去。
洞外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寒冷彻骨。她找到一处干净的积雪,用手捧了許多,塞进水囊,又赶紧跑回洞里。将装满雪的水囊放在将熄未熄的灰烬旁,希望能借助余温慢慢融化。
然后,她拿出昨天从那蛮族骑兵身上找到的肉干。那肉干黑硬得像木头,散发着浓重的腥膻味。她用力撕下一小块,放在嘴里费力地咀嚼,又硬又咸,但她强迫自己咽下去。这是他们仅存的食物。
她又撕下更小的一块,放在水里泡软,然后一点点喂给铁柱。
铁柱吞咽得很困难,但终究是吃下去了一点。
做完这一切,草儿坐在铁柱身边,看着父亲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听着他粗重艰难的呼吸,小小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这个山洞能提供的庇护是暂时的。食物没了,水需要靠雪,父亲的伤势和病情在恶化,他们需要药,需要真正的食物和温暖。留在这里,无异于等死。
可是,能去哪里?
回村子?不可能。蛮族游骑可能还在附近活动,村子也不再安全。
向南?前往传说中朝廷还在控制的区域?路途遥远,父亲重伤,他们如何能穿过这兵荒马乱的地带?路上可能遇到溃兵、流匪、甚至更多的蛮族。
巨大的迷茫和无力感,如同洞外的严寒,包裹着她。
似乎感应到了女儿的焦虑,铁柱虚弱地动了动手指。
草儿立刻握住他那粗糙冰冷的大手。
“…水…”铁柱发出微弱的声音。
草儿连忙将融化了一点的水囊凑到他嘴边,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冰冷的雪水。
几口冷水下肚,铁柱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浑浊的眼睛看着草儿,充满了愧疚和痛苦:“…草儿…爹…爹没用…拖累你了…”
草儿的鼻子一酸,用力摇头:“没有!爹是最好的爹!你会好起来的!”
铁柱艰难地喘了口气,目光投向洞口那一点微光,断断续续地说:“…得走…不能…待在这…”
“去哪?”草儿立刻问,这是她最迫切需要答案的问题。
铁柱沉默了很久,似乎也在艰难地思考。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微弱却清晰了一些:“…往南…走…听说…江北王…在招兵买马…拉杆子…护着老百姓…去那边…或许…有条活路…”
江北王?
草儿的心猛地一动。这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但“招兵买马”、“拉杆子”、“护着老百姓”这几个词,在这个绝望的语境下,仿佛黑暗中的一丝微光。
那是一个势力?一个军阀?一个可能提供秩序和安全的地方?
无论那是什么,这似乎是铁柱所能知道的、唯一的、可能的方向。
“好,我们去。爹,我们去江北王那里!”草儿立刻点头,语气坚定,仿佛那不是一個渺茫的传闻,而是一个確定的目标。她必须给父亲,也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铁柱看着女儿那双异常明亮和坚定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目标定了,但眼前的困境依旧。
以铁柱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长途跋涉。
草儿看着父亲,小手紧紧握拳:“爹,你再歇一天,就一天!我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能用的草药,再找点吃的。明天,明天我们再走!”
铁柱想反对,太危险了。但他看着女儿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知道自己现在已是累赘,最终只能无力地闭上眼,算是默许。
草儿将斧头放在铁柱手边,又将那根削尖的木钎紧紧握在自己手里。
她再次仔细检查了洞口的遮蔽,确保从外面不易发现。
然后,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像一个小小的、坚定的战士,毅然决然地钻出了山洞,融入了外面那片危机四伏、却又充满一线生机的苍白世界。
她知道,她必须找到活下去的资本。为了父亲,也为了自己。
山洞里,只剩下铁柱沉重而滚烫的呼吸声。他望着女儿消失的洞口,眼中充满了担忧、骄傲,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