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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62人生不过三万天 ...

  •   整整七天,姜夜寻不是在公司忙碌便是在医院陪席莲和沈苗。
      因为工作原因,他必须和万夏鹤城分部的人接洽,但那边的话事人彻底换了,他再没见过栢沨。

      失约的那晚,凌晨刚过,他无比疲惫地回到家里,望着墙上的挂钟,忽然在黑暗中蹲下来,捂住脸抽泣着。
      他知道,他终究放弃了他此生最爱的人。

      翌日,沈苗也提着些水果过来住了。姜夜寻这回再没有赶她,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热闹。
      沈苗给他带来了好消息,周益明的团伙被抓了不少人,包括周益明本人,他不久前公开在夜市上暴力殴打无辜女性,引起了众怒。

      由这个案子又引起了一系列其他案子,据说是有人秘密提交了不少证据,他猜栢沨一定出力不少,那是那个人送他的最后一份礼物。

      沈苗兴奋地说着自己总算自由了,再没人要随便抓她了。姜夜寻揉了揉眉心,总觉得没什么气力,忽然想到另一件事,随口道:“你爹呢?你到底把你爹怎么了?”

      沈苗抓了抓后脑勺:“我上次就想说了,你是不是以为我把他嘎了?放心,我胆子虽然大,但杀人放火的事是搞不来的,我只是见死不救而已。”

      “她们让我在病房守着他,我看见他状况恶化了,等他死了后才喊她们而已。有次喝酒喝大了,我向那帮人吹牛皮,骗他们说是我拔了他的气管,所以他们一直威胁我说我故意杀人……”
      姜夜寻:“……”

      席莲最近一直住院。他和沈苗去看他,沈苗有次偷听了他和医生的对话,大惊失色地问他:“哥,所以你要替他送终吗?那柏先生呢,怎么好久没见了?”
      他忙捂住沈苗的嘴,避免席莲听到。

      席莲醒后,他静静地看着姜夜寻,忽然坐起来,朝他招招手。
      临近,他在姜夜寻耳边说:“我还有一笔没动的费用,不多,我想去弄一下遗产公证,到时候给你吧。”

      姜夜寻诧异看着他,蹙眉:“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难道,这人发现自己的病情了?

      席莲扬了扬眉,朝他笑了下,眉眼依旧桀骜但气色不太好:“你最近一直忙着照顾我,当年南荷对我都没那么贴心,你觉得我于心能安吗?”
      他叹了口气:“要不是你喜欢柏先生,我都快以为你爱上我了。”

      姜夜寻难得开了个玩笑:“怎么,不行吗?”
      席莲耸耸肩:“如果哪天你告诉我你爱我,那一定是我快死了,你在安慰我。”
      姜夜寻受不了“死”这个字,有些心虚地话题一转,他指了指席莲稍微扬起脖子,对方的喉头上有一把黑色锁刺青。

      他伸手碰了碰那里:“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枷锁。”席莲任他碰,“但不止是禁锢一个人的枷锁,有时候我也试图去打破它。”

      “你会成功的。”
      姜夜寻给他倒了一杯水。

      “下次我们一起去看海吧?带上沈苗。南荷走后,很多风景我都是一个人看的,觉得很没意思,其实我以前很想和他一起去看海。嗯,我的家乡是个内陆城市,我从来没有看过海。你呢?”
      姜夜寻摇摇头:“也没有。”

      “那、拉勾。”
      二人的手勾在一起。沈苗在门外探头,朝姜夜寻挤了挤眼睛。

      等出去后,她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哥,我是真的很佩服你,真的,你刚刚跟小莲子那感觉,就好像在谈恋爱似的,你真的好会泡,专泡大帅哥!”
      “哎,好可惜啊,他这么帅的人居然马上就要死了。”

      姜夜寻蹙眉把她推走了,“你再这么大嘴巴我不让你过来了,也别在我家住了。”
      刚说完,电话又响了,这回是赵河瑟打来的,对方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姜总监,我准备辞职了,我要出国了。上次我回老家和我父母聊了很多,他们也开始改变想法支持我了。很抱歉,你辛辛苦苦让工作室回到正轨,但我没有坚持到最后。我要去国外读书了。”

      “对了,总监,感觉你这段时间的状态不太好,也有点不开心,好像一直借工作麻痹自己,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说实话,我觉得比起管理你更适合创作,多找信任的人帮你吧。”

      “总监,谢谢你在我最困惑的时候帮了我。我也想告诉你,人生三万天,开心和不开心,都是一天。希望你早日找到内心的自由,找到幸福。”

      姜夜寻有点遗憾:“好吧,要走的那天跟我吱个声,我和几个同事去送你。”
      “好,总监,你前段时间为了工作室几乎鞠躬尽瘁,要不抽时间给自己放过假吧?去外边旅旅游之类的,反正工作室已经回到正轨了。”

      对方提议。姜夜寻正好有此想法,但一直没想着实施。
      恰好席莲的病情是个契机……

      “嗯,我一直想去西藏那一带转转,想看看那些有信仰的人是如何朝拜的,每次看视频都很震撼。将来不干这行之后我说不定会去那种遥远的地方支教?未来谁说得准呢。”
      三天后,医生建议席莲转院,去洛城的大医院碰碰运气,要么就干脆回家,该吃吃喝喝到处玩玩,过好剩下的日子。
      沈苗这段时间踏实了不少,也找份导购的工作做了。

      姜夜寻现在几乎成了席莲的监护人,他得十分小心才行,因为以席莲的敏锐大概会猜出病情,尤其他前段时间一直吐血,否则他早就要回家了。
      他无人可商量,最后决定和席莲去洛城看看。当然,他找了个借口,说去洛城只是做一个胃部的小手术。

      那晚,他回家收拾行李的时候,竟然在箱子里扯出了一件女装,是套水手服。沈苗把他扯回来,大惊失色:“哥,你原来是异装癖?”
      他看着那套衣裳,没记错,那是栢沨第一次让他穿女装时穿的衣服,还是当年从一个大学女生那拿来的。据说她买回就发现太小了,穿不进去,后来就卖给了姜夜寻。

      记得交往的那一年里,他总是陷在一份充满不确定的爱意中,患得患失,为了不失去栢沨,习惯性地先满足他的要求,譬如穿女装之类。

      如今想来,他们真的谈了一场很奇怪的恋爱。
      分手的时候都力证对方不那么爱自己。栢沨说感觉不到他在爱他,也许是因为他对栢沨的一切总表现得那么顺从,缺少激烈的情绪,也不会表达不满,遇到事从不会和对方商量,好像根本不需要对方。

      但这些如今都已是前尘旧事了。
      期间,薛濒给他发了消息,但不像以前热情,有些客气,只说最近工作很忙,很久没联系,问姜夜寻近况。相识五年来,他头一回表现得那般疏离,姜夜寻猜他如今已找到男朋友了,对话难免客气。

      跟薛濒再重逢是在一个下雨天,在现在的鹤城。
      当时,他撑着伞,为了保护怀中用盒子装的雕塑,差点被路过的一辆电动车撞倒。身后有辆奥迪一直在按喇叭,那车主便是薛濒。

      转身后,对方看见伞下的他后立即将车泊住,快步下车,一定要请他到附近的餐店去吃饭。那之后,他不断主动约姜夜寻,他们越发熟络起来。

      薛濒第一次约我他看画展的时候,他还有些推辞,独来独往惯了,但票是对方找人脉拿到的,他当然不能只想一个人去,便跟着同往了。

      后来有回薛濒约他去新开的海洋水族馆,他正好发高烧,对方听说后立即过来送他去医院了——他当时其实正忙,但愣是抽时间留下来照顾姜夜寻,直到确认他没事。

      “小寻,你不用背什么包袱,我比你大几岁,我有个弟弟和你差不多年纪,看见你就很想照顾你。你看你,脚腕子还没我的手腕粗,腰比我的大腿还细……”
      “有什么生活和工作上的烦恼,如果你愿意,欢迎你随时找我倾诉。对其他人,我没时间,对你,我有的是时间……”

      过去的情谊伴随着薛濒得知他和栢沨恋爱过后戛然而止。他不知道薛濒会怎样看待他和栢沨,但现实往往如此,人与人之间,即便再熟络,也会有渐渐远离的那天。

      正感慨间,手机铃声忽然响了,他翻出来看了看,是大学时的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许一。他们是几个月前因为工作上的业务重逢的,对方当时留了号码,但这半年一直未联系。

      那人开门见山:“姜夜寻,你还记得董秀夫不?快看学校公众号,他们写了一篇他的专题,是恶魔的诞生,其中还提到冤枉了你,虽然是化名但我一眼看出是你,你太不容易了!”

      他点开链接,在那条公众号下,过去的学生们都在现身说法,感叹被董秀夫和蔼斯文的长相欺骗了,没想到他居然是那种衣冠禽兽。
      关于姜夜寻的部分不算长,但都是觉得他可怜的,声称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都说不敢想象他当年是怎样度过的。

      多年诬陷一朝沉冤得雪,他却没有太激动,也许是这事因为那次晚宴已经告一段落了。过去的许多不快都已被他渐渐掸去,他只会继续向前走。
      不是和解,不是遗忘,而是背负着阴霾朝阳光走。

      那件“丑闻”发生的时候,他曾如此孤立无援,如同站在正义世界的对立面,差点陷入恨不得自杀以证清白的地步。
      当时,他是那么期盼得到栢沨的安抚,可他带给他的只有一句“我们分手吧。”时过境迁,虽然他逐渐释怀了,可迟来的“请求复合”比草都贱,是以他一直拒绝。

      当时的他太年轻了,对于感情过度要求纯粹,自尊心太强,误以为栢沨的真爱是孔银后异常愤怒,甚至感到绝望——那种绝望甚至超过了深陷于老师的丑闻。

      在最相信爱的年纪,满心满怀以为得到了救赎,却不过是一场替身文学的主角。
      纵然多年后真相大白,孔银不过是栢沨同母异父的姐姐,但那些激烈的情感曾经煮沸着他的胸腔,燃烧过那段本该是黄金时代的少年岁月,但沸腾完了也就完了,如今很难再激起回响。

      成长的代价就是,他已作别了少年时代,不再去轻易幻想了。

      冷静下来后,他做了一个决定,暂把公司的事情妥善处理好,先陪着席莲去洛城看病,如果条件允许,再和席莲、沈苗一起去别的城市旅旅游。
      反正现在也是租房。

      晚上,他把席莲接回了家,和他提了翌日去洛城的事。本以为席莲会激烈反对,没想到席莲居然安静同意了。
      沈苗表示也要去,她是想去洛城逛逛。由于她最近安顺了不少,时不时也帮姜夜寻做做饭打扫卫生,他便也由着她了,多一个人多个帮手。

      翌日,飞机一在洛城落地,姜夜寻租了个车,三人一起去了最著名的二院医院。
      折腾了一上午,将各种检查结果都交予专家,满怀希望地指望着能不能有什么契机,专家以为他是家属,委婉告诉他要好好陪着家人。

      姜夜寻没有立即回席莲那里,他打电话让沈苗照顾席莲,自己说去医院外买点东西。不远处是洛城广场,这是他大学时经常和栢沨约会的地方。

      天上细雨幽微,他没有打伞,独自站在雨中的栏杆旁,茫然看着来往的路人。
      明明他最近的一切都回归正常了,还有了一笔很可观的收入,境况与数月前相比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他的心仿佛未曾轻松过,他垂头看着掌心,他很清楚原因。

      栢沨。
      现在,那个人在干什么呢?他会试图去爱其他人么?一想起,心口便抽疼得厉害,似乎有无数蚂蚁在啮咬。

      忽然,头发上并不像先前那样有雨水了。
      他仰头,一柄黑色黑色碳灰柄大伞正罩在他头上。他霍然转头,身后,穿着一身黑色整饬长大衣的栢沨正举着伞静静看着他。

      “怎么来洛城了?”
      男人的声音很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