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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夏之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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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晚风带着栀子花的甜香,吹进摄影社活动室时,喻曦的手指在相机背带上绕了第三圈。屏幕上循环播放着社团年度集锦,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去年冬天张聆星在雪地里堆雪人,红围巾被风吹得扬起,像团跳动的火焰。
活动室的人渐渐走光了,只剩下她们两个。张聆星正低头收拾东西,发梢垂下来,遮住半张脸,露出的嘴角还带着笑——大概还在想刚才社长说的,喻曦那组《四季里的光》拿了一等奖。
“聆星,”喻曦的声音有点发紧,像被风呛到,“有张照片,想单独给你看。”
张聆星回过头,眼睛亮闪闪的:“是不是你藏了私货?我就知道你拍我的时候最用心。”
喻曦深吸一口气,调出相册里最底下的文件夹。那里面存着三年来没舍得删的照片:军训时她被阳光晒眯的眼,高数课上画的章鱼小人,樱花树下沾着花瓣的发梢,雪地里冻得通红的鼻尖……最后一张,是昨天拍的,张聆星趴在图书馆的桌上睡着,阳光透过窗,在她脸上投下睫毛的影子,喻曦在照片边缘,悄悄映了半个含笑的侧脸。
张聆星一张一张翻着,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着,忽然停在那张雪地里的合影上——两人的影子在雪地里交叠,张聆星的手搭在喻曦肩上,喻曦的头微微偏向她。
“这张我记得,”她轻声说,“那天你说手冷,我把围巾分你一半。”
喻曦的心跳得像擂鼓,指尖冰凉。她看着张聆星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藏了三年的话,像熟透的果子,再不摘就要掉了。
“不是因为手冷。”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抖得厉害,“是……是想离你近一点。”
张聆星翻照片的手顿住了。活动室里只剩下窗外的蝉鸣,和喻曦快炸开的心跳声。她抬起头,眼里的光慢慢变了,像平静的湖面投进颗石子,荡开圈圈涟漪。
“从大一军训,你半夜带我去医务室开始,”喻曦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清晰,“从你帮我挡住那些闲话开始,从你钻进我被窝说‘我们是朋友’开始……我就不止想当你的朋友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颗用红线缠了又缠的银杏果,壳被摩挲得发亮——是张聆星送她的那颗,被她挂在相机上,陪她走过了无数个取景的清晨和黄昏。
“我拍了那么多你的照片,”喻曦把银杏果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其实是想把你留在我眼里,留在我镜头里,留在……我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张聆星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喻曦的手心全是汗,忽然觉得空气都变得粘稠,连蝉鸣都聒噪得让人窒息。她想说“对不起”,想说“就当我没说”,却被张聆星忽然伸过来的手按住了。
她的手很暖,像每次冬天捂住喻曦耳朵的温度。张聆星看着她,眼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亮得像落满了星星。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指尖在喻曦手背上轻轻划着,“我给你绣手套的时候,特意在相机图案后面,藏了个小小的‘星’字。”
喻曦愣住了。
“你送我那本相册,”张聆星继续说,“最后一页夹着张便利贴,写着‘想和你看遍所有春天’,我看了不下一百遍。”
她拿起那颗银杏果,用指尖蹭了蹭上面磨旧的红线,忽然笑了,像高中时那个对着包子做鬼脸的样子,却比那时温柔一万倍。
“喻曦,”她说,“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说。”
蝉鸣好像突然停了,晚风带着栀子花香涌进来,拂起张聆星的发梢。她把银杏果重新塞回喻曦手里,然后轻轻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你拍了我两年,”张聆星的声音软得像棉花糖,“接下来,换我用一辈子看你,好不好?”
喻曦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交握的手上,烫得像夏天的阳光。她用力点头,说不出话,只能任由张聆星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活动室的灯还亮着,屏幕上还停留在那张雪地合影。喻曦靠在张聆星肩上,闻着她发间熟悉的栀子花香,忽然觉得那些拍过的照片,那些藏过的心事,都有了最温柔的归宿。
窗外的月亮悄悄爬上来,透过窗户,在她们交握的手上投下淡淡的光。喻曦想,明天一定要拍张新的照片,就拍此刻张聆星含笑的眼睛,里面盛着的,是比所有风景都动人的,属于她的星光。
夏末的午后,图书馆三楼的阅览区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喻曦趴在桌上,假装看摄影理论书,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瞟向对面——张聆星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阳光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键盘敲击声规律得像首轻快的歌。
这是她们在一起的第三个月。
从那天在摄影社活动室说完“好”之后,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张聆星还是会抢她碗里的糖醋排骨,会在她拍风景时突然闯进镜头做鬼脸,会在高数课上偷偷往她手里塞颗糖;但也会在散步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会在宿舍熄灯后凑过来,说“想再抱一会儿”,会在看到她镜头里的自己时,耳尖悄悄泛红。
“在看什么?”张聆星忽然抬起头,眼里带着狡黠的笑,“书都拿反了。”
喻曦慌忙把书正过来,脸颊发烫。其实她在想早上的事——张聆星帮她整理相机包时,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手腕,那点微弱的触碰,竟让她心跳快了半拍,连镜头盖都差点没拿稳。
“在想……下午去拍荷花。”喻曦找了个借口,目光落在窗外。池塘里的荷叶铺得满满当当,粉白的花苞藏在绿伞下,像藏了满池的秘密。
张聆星合上电脑,起身时伸了个懒腰,白T恤被扯起一点,露出纤细的腰。“走吧,”她伸手拽住喻曦的手腕,力道轻轻的,“去晚了阳光就太烈了。”
池塘边的柳树垂着绿丝绦,风一吹,扫过两人的肩膀。喻曦举着相机,镜头里,张聆星站在荷塘边,正伸手去够离得最近的那朵荷花,指尖刚碰到花瓣,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对着花骨朵小声说“对不起呀”。
“笨蛋。”喻曦在心里笑,按下快门的瞬间,忽然觉得取景框里的风景,都成了她的背景板。
拍累了就坐在柳树下的石凳上,张聆星从包里掏出两盒冰牛奶,吸管戳开时发出“啵”的轻响。“你看这张,”她凑过来看相机里的照片,手指点着屏幕,“把我拍得像偷荷花的小偷。”
喻曦低头,照片里的张聆星半弯着腰,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荷花,确实有点鬼鬼祟祟的可爱。她刚想说“明明是采花大盗”,张聆星忽然指着她的嘴角:“沾到牛奶了。”
温热的指尖擦过嘴角时,喻曦的呼吸顿住了。张聆星的手指带着点冰牛奶的凉意,轻轻蹭了蹭,又自然地收回去,像只是拂掉一粒灰尘。可那点触感却像生了根,顺着皮肤往心里钻,烫得她指尖发麻。
张聆星没察觉她的异样,正低头翻着手机里的文学社投稿,嘴里念念有词:“这句‘荷叶上的水珠像星星’怎么样?是不是比你拍的差远了?”
阳光穿过柳叶的缝隙,在她发间投下细碎的光斑。喻曦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尖,还有刚才碰过自己嘴角的、微微泛红的指尖——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像荷叶上炸开的水珠,带着点慌,又带着点甜。
她趁张聆星低头打字的瞬间,飞快地凑过去,在她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像羽毛落在皮肤上,又像花瓣擦过脸颊。
张聆星的手指猛地停在屏幕上,打字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慢慢转过头,眼睛睁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
喻曦的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她甚至不敢呼吸,只是看着张聆星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
“你……”张聆星的声音有点抖,像被风吹得发颤的荷叶,“喻曦你……”
喻曦突然很想笑。原来总是大大咧咧的张聆星,也会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刻。她刚想道歉,张聆星却忽然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鼻尖,眼里的惊讶慢慢变成了笑意,像荷花池里漾开的涟漪。
“偷袭啊?”张聆星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没忍住的笑,“那我要讨回来。”
柔软的唇瓣碰上来时,喻曦闻到了她发间的栀子花香,尝到了冰牛奶的甜。风穿过柳树林,荷叶沙沙作响,像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亲吻伴奏。
后来分开时,两人的脸颊都红得像熟透的桃子。张聆星别过脸,假装看荷花,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喻曦攥着相机带,指节发白,心里却像被灌满了蜜糖,甜得发胀。
“晚上……去吃糖醋排骨。”喻曦小声说,声音还有点抖。
张聆星没回头,却轻轻“嗯”了一声,尾音里带着点藏不住的笑意。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铺满柳叶的地上。喻曦看着张聆星微微泛红的侧脸,忽然觉得,原来夏天最甜的不是冰牛奶,不是荷塘的风,而是偷亲她时,她眼里炸开的、比星星还亮的光。
她悄悄举起相机,对着夕阳下并肩的影子按下快门。这张照片不用标日期也记得住——是她偷了一颗星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