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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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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至,魂灯起。
一白衣人提着灯孤身走在空空的街道上,身后黑影粘稠,紧紧跟在他身后,又好像在忌惮什么,始终不敢扑上去。
风中有人在窃窃私语,仔细听却什么都听不到。
……
华山的第一场雪如期而至,何木青睫毛上都落了些许细碎的雪花,她朝着手心呵了两口气,衣角被人拉了两下,同门小师妹牙都没长齐,就指了指不远处盈盈发亮的剑阵,眼睛闪闪发光,
“是镇山河诶。”
何木青把师妹扛在肩上,衣袖随着冷冽的风雪散成华山上的流云,她眼皮比常人薄一些,显得瞳仁又大又透亮,平时抬眼的时候看上去眼尾向上扬去,总是带着三分散漫的傲气,但是也不知道是随了爹还是娘,偏偏鼻梁嘴角长得清隽秀气,莫名看上去好像含着笑意,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加上何木青为人不错,所以师妹顶顶喜欢这个师姐。
顶顶好的师姐颠了颠小师妹,
“师姐给你炸烟花看。”
郁律这厢还在勤勤恳恳地给师弟演示山河大阵,也不知道哪阵邪风吹得他一哆嗦,他抬手拢了拢领口,一双深蓝如海的眸子微微弯了起来,看上去温和又专注,好像全世界就只有对面那一个人了一样,
“看懂了吗?”
话音还没来得及随着风雪在华山飘个来回,微微透亮的浅蓝色八卦就登一声被不知道什么东西震碎了,一道剑气就着落雪袭来,白光锃亮,罡风已至,将本在山河中的二人吹了个猝不及防。
师弟“哇”一声就哭了,郁律觉得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在人看不见的角落里郁律脸色臭得能吓死十个师弟,但是转过身来他依旧嘴角带着笑,
“木青师妹。”
何木青最讨厌郁律这个装得二五八万的样子,他们华山满门上下的口袋绑在一块儿都比不过这个人能装。
她把小师妹放在旁边,拍了拍她脑袋,
“去让那个师弟别哭了。”
剑修一脉向来武德充沛,师弟很快抽抽噎噎得不敢继,何木青微微抬起下巴,目光落在郁律的身上,
“不服?”
周围同门窃窃窃私语,何木青师姐是灵枢真人一手交出来的,手里长剑和她本人一样不讲理……但是,郁律师兄也是灵华真人从小养大的,辈分又高,道法修习得也是诸同门中的翘楚。
所以,又要打架了吗!郁律其觉得何木青烦得要死,打不过又甩不脱,两个人每次交手都是平局,耗时耗力不说,此人嘴巴也厉害,每次自己都吵不过她。
突然风雪好像停滞了一下,围观众人少有能察觉到的,郁律眉毛皱了皱,往后面退了一步,但还是半只脚被封进了吞日月里,郁律气得想笑,不讲武德暗地动手,也不知道和自己这个蛮人比起来到底是谁不通教化。
几乎是同时,太极从郁律脚底升腾起来,阵法相撞居然隐隐金石之声,何木青挑眉。
哎呦,进步了。
以剑修一脉为首的围观弟子看得热泪盈眶,晏何随林葛生站在华山弟子身后看得津津有味,林葛生神色没什么波动,但晏何总觉得依稀听到了她叹了一口气,
“好人剑!”
“好九转!”
“好凭虚!”
“好……大师姐。”
林葛生提剑荡开了两人的剑势,刚刚还聚在一块儿的人立马做鸟兽散,转眼就剩下两个始作俑者,大师姐瞥了二人一眼,轻声开口,
“外客在此,我不罚你们,午后自去灵枢师叔处领罚。”
晏何笑眯眯地凑上来,
“哎算了……啊!”
林葛生剑尖插在晏何脚尖前三寸的雪里,晏何立刻示意自己什么么都没说,何木青天不怕地不怕,见了大师姐也要乖几分,倒不是因为慑于林葛生的威势,好吧,实在是打不过是一个原因……而且大师姐真的很好看,大师姐其人有种高岭寒雪的凛冽清寒,让人看不敢多冒犯一分。
晏何站在林葛生身后,含笑和两个少年招了招手,何木青眨了眨眼睛,猛然抬头,
“是你!!!”
郁律立刻想起来这人是谁了,立马谦虚温厚了起来,
“天机子。”
晏何“欸”了一声,
“出门在外就别喊这个了,叫我晏叔就好。”
那人笑盈盈地眨了眨眼睛,漂亮的瞳仁里闪过一抹淡紫色的流光,林葛生朝前面抬手,
殿下随我来。”
何木青小心翼翼地避开林葛生的衣角,凑在晏何身边,晏何笑了笑,抬起袖子把她遮在后面。
“好啦,小孩子之间推推搡搡不很正常吗,何必苛责?”
林葛生不想在师弟师妹面前动手,她转身朝太极殿走去,两个小孩子像羊崽一样毛绒绒地挤在晏何臂弯里,何木青好奇开口,
“大师姐咋叫你殿下?”
晏何很没诚意地弯了弯眉眼,
“我哥死了,轮到我回家继承爵位。”
郁律收了笑,细细打量着晏何的神色,想起来什么似的在口袋里摸来摸去,好半天才翻出一颗松子糖,献宝一样递给了晏何,郁律难得共情某个人,他觉得晏何大概心里难受狠了,面上才会显得无所谓,
“松子糖。”
晏何不挑嘴,指尖捻起一颗就丢到了嘴里。
齁甜,他面不改色地嚼着香糖果子,后槽牙把糖果渣嚼的咯吱作响,甜腻的味道直糊到晏何嗓子眼。下次还是不吃了,他心想。
太极殿的老头还是心宽体胖的样子,他坐在蒲团上,看到林葛生领着三个人走到了他面前,他朝晏何颔首,晏何欠身,
“真人久见。”
他叹了口气,
“渊庭为什么让你回来。”
晏何惯常弯起眉目,
“门下各有天命,该我来,我便来了。”
昔年分别,晏家公子不过年方五岁,如今又见,竟已是如此人物了。
“我着相了,不如你看得明白。既来之便安之,葛生,你把掌门准备的信物交给他吧。”
老头颤巍巍起身,他还是比晏何高些,他将手搭在这位天机子的身上,
“京中恶蛟翻浪,风雨将至,天劫要解,你自己也要保重。”
晏何微笑不语,老头叹气离去,门外飞光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
何木青不敢在大人们说正事的时候打断,眼看着真人走远了才开口问晏何,
“晏叔,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
晏何目光落在两个孩子的身上,
“渊庭推算中原天劫将至,命我化劫,我很久没回过京师了,就请你们掌门帮了点小忙。”
郁律:……
郁律是真的觉得这人有点不靠谱了,天劫这事是能随便告诉他们的吗,不该死命藏着掖着不说,谁来问都统统回复“天机不可泄露”才对吗!
何木青郑重地点了点头,
“晏叔我会帮你保密的。”
晏何半真半假地“诶呦”一声,手欠地拉了拉小姑娘的辫子,
“真是好孩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个什么就塞进了何木青的手里,
“叔给的零花钱,带着你师妹下山玩吧。”
郁律眼睁睁地看着那傻子揣着两颗金豆子就乐颠颠地跑走了,郁律不明白,郁律觉得匪夷所思。有人敲了敲他脑袋,
“看什么呢?”
郁律想了半天还是开口了,
“……真的假的?”
晏何笑盈盈地看着他,
“什么真的假的。”
郁律有点张不开嘴,
“就……就那个。”
晏何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侧过头,
“你不是不信吗,不信就是假的。”
林葛生从殿后拿来掌门留给天机子的东西,她瞥了一眼郁律,
“大如九州倾覆,小若苇草断折都是天劫,人活一世本就是应劫,何必有执念。”
晏何顺着林葛生的话“嗯”了一声,
郁律被大师姐一点,瞬间觉得自己还不如那个傻子,脸色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晏何见不得小孩子为难,从兜里摸出来一块巴掌大亮晶晶塞到了郁律手里,
“上次听你大师姐说,木木把你的剑折断了?我特地从库房里摸了块陨铁出来,快拿回去看看能不能把你原来那把补上,要是补不上赶明儿叔给你重新做一把。”
郁律知道这两个人有别的话要单独讲,接下陨铁就朝他们道了谢,转身朝殿门外走去。
林葛生随手下了个禁制,她把拿出来的东西推到了晏何面前,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掌门让我物归原主。”
是一套道袍,一把古剑,还有一个腰牌,上面堑金镂刻着二字——“青苇”
晏何叹气,
“掌门他老人家还记着呢,都多少年了。”
林葛生看了他一眼,
“你本该在华山长大。”
晏何把腰牌收起来,屈指在桌面飞快地连敲三下。
禁制破了
“华山养不活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林葛生在身后叫住了他,
“道袍。”
晏何摆摆手,
“不拿了,不爱穿。”
林葛生看着晏何逆光离去的背影有一瞬间失了神。
光影错落开,林葛生回神,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垂下眸子,晏何站在殿门微微侧首,
“傻坐着干什么,走了,我请你下山吃饭。”
林葛生把道袍留在桌上,起身朝着晏何走去。
“不要点羊肉泡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