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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自以为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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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那番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控诉与告白,裹挟着十年沉默的重量和近乎毁灭的深情,狠狠砸在楚汐心上。客厅里死寂无声,唯有窗外暴雨敲打玻璃的轰鸣,如同背景里持续不断的鼓点。
楚汐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腕上沈砚钳制的力道如同冰冷的铁环。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深海眼眸近在咫尺,清晰地映着她此刻的狼狈——泪痕狼藉,湿透的丝绒长裙紧贴着颤抖的身体,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已晕开,如同她此刻被彻底打碎又强行粘合的内心。
愤怒的狂潮在最初的震惊后并未完全退去,反而被一股更冰冷、更尖锐的理智强行压下,淬炼成锋利的刀刃。羞耻感依旧灼烧着她的神经,但“风流女王”的骄傲与骨子里的强势,不允许她彻底崩溃在对手面前。尤其是在沈砚撕开一切伪装,亮出这张名为“十年深情”的底牌之后!
她猛地一挣,不是之前的疯狂蛮力,而是带着一种精准的、爆发性的寸劲!沈砚显然没料到她在如此冲击下还能爆发出这样冷静的力量,钳制的手腕被震得微微一麻!
楚汐趁机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她没有后退,反而挺直了脊背,尽管身体仍在细微地颤抖,但眼神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刺向沈砚。她抬手,用湿透的、沾染着污渍的袖口,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痕和狼狈,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厉,却也透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爱?” 楚汐的声音不再嘶哑破碎,而是带着一种被冰水淬炼过的、异常清晰的冷意,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光洁的地板上,“沈砚,你管这叫‘爱’?”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嘲讽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有尖锐的质疑和洞悉一切的寒意。
“十年?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像个幽灵一样捡我丢掉的东西?” 楚汐向前逼近一步,湿透的红裙下摆拖过地板上的水渍,留下深色的痕迹。她无视沈砚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解剖着对方的话语,“看着我‘用风流当盔甲’,看着我‘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然后,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在我最得意的时候,用最残忍的方式,把这一切当作罪证甩在我脸上?”
“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沈砚?” 楚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透性的力量,压过了窗外的雨声,“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了十年的报复!一场以‘爱’为名的精神凌迟!”
沈砚的瞳孔微微一缩,深海般的眼底那翻涌的痛苦和愤怒似乎被楚汐这冰冷的质问冻结了一瞬。她下颌线绷紧,却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用那双承载了太多情绪的眼睛,沉沉地看着楚汐,仿佛在无声地承受着这锋利的指控。
“你说你受够了做影子?受够了我看不见你?” 楚汐冷笑,眼神扫过茶几上那个敞开的盒子和摊开的日记本,如同扫过一堆冰冷的证物,“所以你就选择用这种方式让我‘看见’?用摧毁我的方式,来证明你的存在?来宣告你那扭曲的‘主权’?”
她的目光重新钉回沈砚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悲悯:“沈砚,你口口声声说要‘捡’回那个真实的我。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捡拾’的方式,本身就是在对我进行最彻底的否定和谋杀?你爱的,究竟是那个‘真实’的楚汐,还是你十年来在角落里幻想出来的、需要被你拯救的可怜虫?!”
楚汐的质问如同连珠炮,字字诛心。她没有再歇斯底里,但那冰冷的、条理分明的剖析,却比任何尖叫都更有力量,更直指核心。她不再是那个被情绪冲垮的猎物,而是在这片情感废墟上,重新拾起了武器,与沈砚进行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峙。
沈砚的呼吸明显变得沉重,扣着楚汐手腕留下的红痕在她自己手背上隐隐作痛。楚汐的话像冰冷的锥子,刺破了她十年深情筑起的堡垒,逼她直面那“爱意”背后可能存在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阴暗角落——掌控欲?占有欲?因爱生恨的报复?还是对无法靠近的绝望的一种扭曲宣泄?
“我……” 沈砚开口,声音带着被戳穿某种隐秘的沙哑,深海般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动摇和挣扎,“我没有想…摧毁你。” 她的辩解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没有?” 楚汐毫不留情地打断,她指着自己湿透的、沾满污渍的衣裙,指着自己此刻强撑着挺直却依旧脆弱的姿态,“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沈砚!这就是你‘爱’的结果!这就是你‘捡’到的我!一个被你用十年‘珍藏’的罪证和一场精心设计的‘赌局’彻底打碎的残骸!”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悲愤,却奇异地保持着可怕的清晰:“你用最残忍的方式撕开我的伪装,把我最不堪的过去和最脆弱的伤口血淋淋地挖出来展示,然后告诉我,你是在‘拯救’我?是在‘爱’我?沈砚,你不觉得这逻辑本身,就充满了施虐者的傲慢吗?!”
“我不是在施虐!” 沈砚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激烈的反驳,那深海之下压抑的熔岩再次涌动起来,“我只是……只是无法再忍受看着你戴着那副完美的面具,离真实的自己越来越远!看着你在一场场虚假的‘征服’里迷失!看着你……” 她的话语顿住,眼底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
“所以你就选择成为那个亲手打碎面具的人?哪怕代价是让我遍体鳞伤?” 楚汐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捕捉着沈砚每一丝情绪的波动,“沈砚,承认吧。你所谓的‘爱’,里面掺杂了太多你自己的不甘、愤怒和绝望!你等得太久,看得太多,积压的情绪已经扭曲了你的方式!你把我当成了你十年执念的宣泄口!你‘捡’的不是我,你是在试图‘捡’回你在这十年里失去的、靠近我的机会和希望!自以为是的家伙!”
客厅里陷入更深的死寂。
窗外的暴雨似乎也小了些,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音。
两个女人站在一片狼藉之中,一个湿透狼狈却眼神如冰刃,一个看似冷静却内心翻涌着惊涛骇浪。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彼此沉重而清晰的呼吸声在对抗、在交织。
沈砚脸上的血色褪尽。楚汐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了她“十年深情”的外衣,露出了内里可能连她自己都未曾正视过的、复杂而阴暗的肌理。不甘?愤怒?绝望?掌控欲?这些词语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心脏。她爱楚汐,这份爱沉重而真实,但楚汐的指控……却并非全无道理。她的方式,确实带着毁灭的色彩。她试图拯救,却可能亲手将对方推入了更深的深渊。
她看着楚汐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崩溃后的软弱,只有被彻底激怒后淬炼出的、更加坚硬冰冷的理智和洞悉一切的锋芒。这样的楚汐,陌生又熟悉,是她从未真正“征服”过,也从未在十年窥视中完全了解的模样。
“我……” 沈砚张了张嘴,深海般的眼眸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混乱、痛苦和自我怀疑。那十年筑起的、名为“深情守护”的堤坝,在楚汐这冷静而致命的指控下,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那沉重的“爱”,对楚汐而言,可能真的是一场灾难。
楚汐没有再进逼,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如同一个等待对手落子的棋手。身上的湿冷和胃部的翻搅依旧存在,但内心的风暴已被强行纳入一个冰冷的、名为“对峙”的容器。她知道,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沈砚亮出了底牌,而她,也找到了反击的武器——真相背后的真相,爱意深处的阴影。
废墟之上,深海与焰火无声地对峙。一个开始审视自身爱的原罪,一个在破碎中重塑冰冷的铠甲。暴雨洗刷着窗外的世界,而窗内这场关于“爱”与“伤害”、“真实”与“伪装”的战争,才刚刚拉开残酷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