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柢葵

6、迟来的亲情

　　水晶吊灯将宴会厅切割成无数闪烁的光斑，姜野薇站在旋转楼梯顶端，定制的香槟色礼服裙摆缀满手工缝制的向日葵刺绣，像把金色的伞在灯光下绽放。
　　她望着楼下谈笑的宾客，目光扫过西装革履的姜浪、戴着珍珠项链的姜母，最后定格在宴会厅角落——陆锐航穿着她送的藏青衬衫，领口别着枚小巧的向日葵胸针，正仰头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现在，有请今天的主角——我的大女儿，姜野薇！”
　　姜父的声音通过话筒响彻全场。
　　“大女儿吗?什么意思？还有一个小女孩吗?”
　　“你们不知道吗，姜家八年前在国外生了个小女儿”
　　姜野薇脚步顿了顿自嘲的笑了。
　　连外人都知道，他居然半点分声都没听见过。
　　掌声响起时，姜野薇提起裙摆走下楼梯，高跟鞋叩击大理石的声音混着心跳，震得耳膜发疼。
　　她想起一周前，母亲拿着宾客名单冷着脸说：“别在宴会上丢人现眼，这是家族的面子。”
　　付沉舟站在人群里，黑色西装衬得他愈发清瘦。
　　他攥着口袋里的丝绒盒子，里面是枚刻着姜野薇名字缩写的钢笔——本打算作为成人礼礼物，此刻却觉得无比讽刺。
　　向赢雯倚在立柱旁，涂着酒红指甲油的手把玩着香槟杯，冷笑一声：“姜大小姐要放大招了。”
　　姜野薇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在天台，陆锐航用沾着颜料的手给她画彩虹；想起平安夜他单膝跪地，说“这个苹果代表我的心”；想起被班主任刁难时，他攥着她的手说“别怕”。
　　“各位，”她的声音在宴会厅回荡，姜母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今天想说的，不是感谢，也不是祝福。”
　　她望着陆锐航，梨涡浅浅浮现，“陆锐航，你还记得吗？你说要把我的画像画成天花板，要拿美术金奖换钻戒。”
　　陆锐航的喉结滚动，眼眶泛红。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姜父的咳嗽声格外刺耳。
　　“我以前觉得，爱情是彩虹糖做的戒指，甜却易碎。”
　　“我自己也觉得我不会爱上任何人。觉得爱情是虚无缥缈的，是你陆锐航让我改变了这一想法。”
　　姜野薇走下台阶，穿过惊愕的人群，裙摆扫过付沉舟的裤脚，“但你让我相信，爱是暴雨夜的伞，是素描本里藏了三年的愿望清单。”
　　她停在陆锐航面前，握住他微微发抖的手：“所以今天，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宴会厅的空调突然停了，寂静中，她的声音清晰得可怕，“陆锐航，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家族生意、继承权、所谓的‘体面’……只要你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
　　在角落的向赢雯笑了笑，“是谁之前和我说男人是最没用的东西，自己永远不会结婚呢?”向赢雯的眼睛慢慢的红了，你不是说过的吗!”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周茧悦和苏念初哭红了眼眶，林绾棠疯狂拍照，闪光灯此起彼伏。
　　陆锐航突然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哽咽：“傻瓜，我只要你做自己。”
　　他掏出个丝绒盒子，里面是枚镶嵌着向日葵造型的钻戒，“这是我用第一个美术金奖奖金买的，现在，我想把它戴在你的手上。”
　　付沉舟松开攥出血的掌心，将钢笔重新塞回口袋。
　　他好像有点不受我的控制了，他该走了……
　　他望着姜野薇无名指上的光芒，想起初中时偷偷在她草稿纸画的小彩虹，想起家长会那天她分给自己的半块巧克力。
　　转身离开时，他撞上向赢雯，对方挑眉：“不去抢？”
　　“她值得更好的。”
　　付沉舟说完，消失在旋转门外。
　　“垃圾袋……”
　　向赢雯望着他的背影，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只有她知道，姜野薇抽屉里的抗抑郁药说明书，早已换成了陆锐航手写的“每天开心”便签。

　　姜浪突然走上前，摘下眼镜擦拭镜片，这个动作让姜野薇想起小时候他给她讲题的模样。
　　“作为哥哥，”他的声音罕见地发颤，“我祝福你们。”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信封，“这是我这些年攒的奖金，密码是你的生日。”
　　姜野薇愣住了。
　　八年来，她第一次在姜浪眼中看到愧疚与温柔。
　　母亲的啜泣声从身后传来，姜父咳了咳，打破尴尬：“既然如此，那就把婚礼也提上日程吧！”
　　“不用。”
　　姜野薇转身，笑容明媚如初见，“我和锐航的未来，不需要任何人安排。”
　　她挽着陆锐航的手走向大门，高跟鞋踩碎满地的灯光。
　　向赢雯望着他们的背影，对着虚空举起酒杯：“姜野薇，这次，一定要比谁都幸福。不然我会生气的。”
　　雪不知何时下了起来，姜野薇和陆锐航坐在天台上，裹着同一条毛毯。
　　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像撒了满地的星星。
　　“后悔吗？”陆锐航把玩着她的手指，钻戒在月光下闪烁。
　　“后悔没早点说爱你。”
　　姜野薇靠在他肩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向赢雯刚才塞给我个纸条，说什么‘敢不幸福就打爆你的头’。”
　　两人相视而笑，陆锐航低头吻住她，雪花落在他们交叠的睫毛上。
　　而此刻的付沉舟站在自家阳台，将钢笔轻轻放进抽屉最深处，望着天台方向的灯光，轻声说了句：“再见。”雪越下越大，将所有未说出口的情愫，都埋进了这个漫长的冬夜。

　　梅雨季的潮气裹着栀子花香渗进市一中宿舍楼，姜野薇踹开307寝室门时，正撞见徐之意斜倚在她的梳妆台前。
　　少女涂着珍珠色甲油的手指捏着支口红，对着镜面补妆的姿态优雅得像只天鹅，却在瞥见来人时瞬间绷紧了脊背。
　　“谁允许你动我东西？”
　　姜野薇的银灰发梢还滴着水，运动背心下的玫瑰纹身若隐若现。
　　她夺过徐之意手中的限量版口红，金属外壳在两人拉扯间划出刺耳声响。
　　徐之意冷笑一声，掸了掸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不过是支口红，姜大小姐不至于这么小家子气吧？倒是你这满身汗味，熏得人头疼。”
　　她故意掩住口鼻，眼角余光扫过姜野薇湿漉漉的发梢——那是刚在篮球场上和男生混打留下的痕迹。
　　姜野薇刚开口“人家古代是裹小脚？你是裹小脑上了……”
　　周茧悦慌忙从床上爬起来打圆场：“薇薇刚打完球，可能有点急……”
　　“急什么？急着去勾引人？”
　　徐之意的声音陡然拔高，“整个学校谁不知道姜野薇靠一张脸，把陆锐航和付沉舟迷得团团转？”
　　这句话像根刺，瞬间扎破姜野薇最后一丝耐心。
　　她猛地将口红砸在桌上，玻璃碎裂声惊得苏念初手中的泡面碗差点打翻。
　　“徐之意，你再说一遍？”
　　“你爸那种货色，我可看不上，而且你怎么知道付沉舟喜欢我都不要瞎传。”
　　姜野薇逼近两步，身上的薄荷皂角香混着硝烟味。
　　徐之意却不退反进，高跟鞋踩得地板咚咚响：“我说你不知检点！以为有个有钱爹就能为所欲为？不过是个被父母抛弃的——”
　　“够了！”
　　姜野薇的巴掌擦着徐之意的脸颊落下，在空气中划出破空声。
　　整个寝室陷入死寂，只有窗外的雨点击打玻璃的声音。
　　徐之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抓起手提包摔门而去，临走前还不忘撂下狠话：“姜野薇，你给我等着！”
　　“我就在这儿等着，我看看能把我怎么样。”

　　三天后的晨会上，班主任李老师宣布了调寝通知。
　　“鉴于宿舍矛盾，徐之意同学将搬至205寝室，同时，欢迎林绾棠同学加入307。”
　　话音刚落，姜野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再清楚不过，这道调令背后必然是父亲的手笔。
　　放学后，姜野薇冲进校长办公室时，姜父正和校长谈笑风生。
　　檀木茶桌上摆着刚泡好的龙井，袅袅茶香却掩不住她眼底的怒意：“姜启岳，谁让你插手我的事？”
　　姜父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听说你和同学打架？我这是在帮你——”
　　“帮我？”姜野薇冷笑，“八年前你丢下我去国外生妹妹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帮我？
　　“我被所有人骂的时候您在哪儿?我被孤立的时候您在哪儿?我被骂是没人要的野孩子的时候您在哪儿?您可知道那时候我才10岁啊!你们头也不回的把我扔在住宿学校，他们说的那些话那么难听我又是怎样忍过来的呢?”您和我母亲老说怎么几年不见我了我变得如此刁蛮任性全身都是刺，可是我如果不像刺猬一样嗯我又何曾能活到如今呢!”
　　“现在突然摆出父亲的架子，不觉得可笑吗？”
　　她抓起桌上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泼在波斯地毯上，晕开大片深色痕迹，“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保护’，徐之意就算把我生吞活剥，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当晚，林绾棠拖着行李箱出现在307寝室时，正撞见姜野薇蹲在地上拼碎掉的口红。
　　少女扎着低马尾，白色棉布裙上绣着淡雅的铃兰，怀里还抱着个纸箱：“那个……我带了修复膏，或许能粘好。”
　　姜野薇抬头打量她，目光扫过她手腕上的红绳——和自己小时候戴的款式一模一样。
　　林绾棠被看得发慌，慌忙打开纸箱：“这是我奶奶做的桂花糕，还有……”她摸出个小巧的向日葵发卡，“陆锐航说你喜欢向日葵。”
　　这个细节让姜野薇的眼神软了一瞬。
　　她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清甜的香气混着记忆里外婆的味道：“你怎么认识陆锐航？”
　　“我们是初中同学，”林绾棠的耳朵泛红，“他说你是个很耀眼的人。”
　　她开始收拾床铺，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品，“其实徐之意搬走那天，我看见她在校门口哭。她爸爸生意破产了，所以才会……”
　　姜野薇捏着桂花糕的手顿住。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亮林绾棠手腕红绳上褪色的结——那是她小时候为了许愿，亲手编的样式。深夜，姜野薇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倒杯水时，发现林绾棠的台灯还亮着。
　　少女趴在桌上写东西，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全是笔记，扉页贴着张泛黄的合照——照片里扎双马尾的小女孩抱着奖状，身后站着穿校服的陆锐航。
　　“这是……”姜野薇凑近细看，照片角落还有行小字：“送给最勇敢的薇薇姐。”
　　林绾棠慌忙合上本子，耳尖通红：“初中时你帮我赶走霸凌的同学，还把奖状送给我……”
　　她声音越来越小，“其实我一直想当面说谢谢。”
　　姜野薇的喉咙突然发紧。
　　记忆里零碎的片段拼凑起来——确实有个总被欺负的转学生，自己替她出头后，随手把运动会奖状给了哭鼻子的小姑娘。
　　她从未想过，那份随手之举，会被人记这么久。
　　第二天课间，姜野薇在储物柜前撞见徐之意。
　　少女没了往日的傲气，黑眼圈浓重得吓人，校服袖口还沾着油渍。
　　两人对视的瞬间，徐之意别过脸要走，却被姜野薇叫住：“等等。”
　　她掏出张银行卡塞进对方手里：“密码是六个零。不是施舍，是上次口红的赔偿。”
　　徐之意的嘴唇颤抖着，突然哭出声：“对不起……我那天太过分了。我爸公司倒闭，我妈天天骂我……”
　　“对不起，这些有可能是我爸干的但我真的不知道。”
　　姜野薇手足无措地拍着她的背，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付沉舟。
　　少年抱着作业本驻足片刻，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放在她储物柜上，转身时耳尖泛红。
　　而此刻的307寝室，林绾棠正用修复膏仔细粘好口红，对着镜子练习：“薇薇姐，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夜幕降临时，姜野薇躺在床上，听着周茧悦的梦呓、苏念初的磨牙声，还有林绾棠均匀的呼吸声。
　　她摸到枕头下的向日葵发卡，想起陆锐航说过“你就是我的太阳。”
　　手机突然震动，向赢雯发来消息：“听说你把姜启岳气得住院了？干得漂亮。”
　　她笑了笑，回复：“下次教我怎么怼人啊姜小姐？”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在每个女孩的脸上，新的故事，正在潮湿的梅雨季里悄然生长。
　　而姜野薇知道，有些伤口终将愈合，有些温暖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就像林绾棠手腕上那根红绳，系住的不仅是童年的回忆，更是跨越时光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