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猎场围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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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雷鸣声响彻四方。利剑一般的闪电不时劈开暗夜，地上被照亮的水坑刚映出半个人影就被疾驰的马蹄踏碎。
霍临川纵马在雨中飞奔，风雨声呼啸着在他耳畔刮过，每一声惊雷伴随着霍铮的话，在胸中重重炸开。
“你不是什么北境捡回来的遗孤，而是先帝的九皇子，萧景渊。”
他想起中秋宴上元成公主见到他时惊疑的眼神。
“永昌十九年，禁苑围猎突遭一队北狄匪兵袭击，‘九皇子’被刺身亡，而真正的你被我从渭水之畔救出——而那队所谓‘匪兵’，正是崔琰联合了三皇子萧景暝找人假扮的。”
他想起龙座上那人说到要安排一场围猎时面上的笑容，如今却想不起是什么意味。
“这个铜符是晋阳武库的信物，先帝早在围猎前就交付于我，日后待你长大……却未曾预料刺杀之事，不久之后就气急攻心而逝。”
“不，不可能！”霍临川听见自己的怒吼，声音却掩不住地颤抖，“我怎么会是九皇子，陛下他，他怎么会认不出我，还让我入朝为官？！”
他旋即想起父亲从小不许他参加宫宴，不许他去围猎，不让他在有其他皇室成员的场合露面——可是陛下呢？陛下，陛下他肯定是，是认得他的。
霍临川思绪乱成一团。若说陛下早知他就是九皇子，早知刺杀是失败的，又为什么会放他安全长到这么大，为什么会放任一个对他的皇位有威胁的人一步步升到官居二品，位极人臣？
他忽然又扭曲地笑起来，眼中却隐约是泪光：“父亲，这个玩笑话太不合理了……川儿如今长大了，你骗不了我了……”
他口中喃喃，脑中却已经在闪过一些记忆碎片：昏暗的密林，冰冷的河水，还有利箭破开皮肉的声音，从右肩上直达心口的痛楚……霍临川只觉天旋地转，不自主地抱住头，跪在地上呼痛。
“有铜符为证，我所言不假！川儿，”霍铮俯身，揽过他的肩膀，声音沉沉，“现在我将这铜符交还给你，是要告诉你，过几日的围猎，你一定不能去！京中已经在传你有反心的谣言，若是被他人利用，将你真打为叛贼，那这场围猎真正的猎物就是你啊！”
“我不是，我不是叛贼！”霍临川红着眼吼出声，已经听不进什么话，“这些无稽之谈！你怎么会信！陛下又怎么会信？！”
啪的一声，霍铮一掌挥出，沉声斥道：“你难道不知伴君如伴虎？！若非他提到围猎，我也不信他会疑你——可他提了！我怎么可能再让你经历一次围杀？！”他两手紧紧按着霍临川，一字一句似挥下沉刀，“你若是想当皇帝，拿着铜符开晋阳武库——那里有先帝留下的密诏，你大可起兵，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霍临川将头从两手中放出，缓缓抬头，两颊泪痕交错，目光中只余呆滞。
“父亲您，您要我，造反……？”
霍铮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心如刀割。他突然后悔自己将真相说出，让这十多年来的经营功亏一篑。
霍铮圈起双臂，想像一个父亲那样，把自己正在哭泣的孩子搂进怀里。
可他的孩子已经长大太多，两下便挣脱开来，一边后退一边摇着头，喃喃道：“我不是反贼，我不是……你明明教导我，大丈夫当忠君爱国，你怎么能，怎么能……”
霍临川徒劳地摇着头，一直退到门上，终于扔下铜符，破开门冲了出去，将身后霍铮的呼喊丢在恰好炸响的惊雷里。
漫天的雨幕里，唯有他霍临川一人一马破开前路。他听着雷声在耳边嗡鸣，豆大的雨点在脸上猛砸，却怎么也缓解不了他的头痛。
只恨这场大雨为何不能把那些记忆、那些对话全部清洗干净。
谢府的门房看着街上有一人骑着马向此处迅速靠近，模糊认出那个身影，便赶紧招呼身边另一个门房：“快，快去通报大人，霍将军来了！”自己则抓了把伞快步迎了上去。
霍临川浑身湿透，一言不发立在谢府门前。一边的门房给他打着伞，急得眉毛都拧到一处：“将军，外边雨大，有什么事进去跟大人说吧，啊。”
霍临川只是呆愣地看着门内，没有一点反应。门房见劝他不动，也无法了，只能跟他一块在雨里候着。
谢雪臣打着伞出来时，就见着一脸阴沉的霍临川。他立马快步走近，抓着他的手，直对着他眼睛道：“怎么这么着急赶过来？出什么事了？”
霍临川见了这双眼睛，回过神来，一抬手就将他揽进怀里。
这一抱，谢雪臣就知道他的不对劲。平日里的霍临川绝不会允许自己湿透了还要沾湿谢雪臣。
于是他也抬起一手回抱，另一只手将伞又往霍临川那靠了靠，投下屏障。
谢雪臣眼神示意门房先离开，自己则用手慢慢地抚着霍临川的背，耐心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呢。”
霍临川的眼泪都散在了方才的雨中，现而今身上只有寒冷和麻木。但怀里的人的温声细语，终于让他的温度和神思都慢慢地回了来。
他不舍地先放开了谢雪臣，让他知道自己缓过来了，便能拉着他的手说：“我们进屋吧。”将他带离这场大雨。
屋内又添了一盆炭火，暖意融融。谢雪臣安排霍临川洗过热水澡，换过衣裳，到了炭火盆旁边坐下，拿了巾帕给他擦头发。
擦到一半，霍临川却往后够着他的手，把他拉到身前蹲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谢雪臣微微仰头，用手拨开他额前还在滴水的一缕发丝，露出他发红的眼眶，小心问道：“怎么样，想好怎么说了吗？”
霍临川垂眼避开了他的眼神，踌躇再三，终于开口：“……陛下说要安排一场春猎。”
“嗯，这样既能操练骑射，又能推行尚武之风，挺好的。”
“春猎的时候，你会去吗？”
谢雪臣把他顶在头上的巾帕往他耳后别了别：“君子六艺，我虽不擅长骑射，但过去凑凑热闹也是足够的。”
霍临川对着他这一脸温和，又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憋了半天只能说出来一句：“……那提亲的事又要往后再延一延了。”
谢雪臣等了半天等到这句回答，忍俊不禁：“你就为这事？要这么颓丧？”他究竟是有多想成亲。
霍临川心头一酸，只能又胡乱抱上去，语气无限委屈：“……我想你了。”
谢雪臣微微一叹，反手又抱住了这头受了委屈的小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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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蒐之日，隆隆鼓声在山林回荡，四十万骑兵呈东、西、北三面布围，陈于皇帝两侧的令鼓传响，百官将士依次入场。
皇帝张弓而发，被放飞在空中的孤雁应声而落，大绥礼成。万岁山呼，众臣下马跪拜。
接着是王公诸将及从猎百官入场狩猎。霍临川身着鸦青骑射服，胸前领子半折，露出姜黄的内里。一身鲜亮，眉间却冷硬如寒铁。他按了按系在腰间的箭囊，抬头看着远处服赤色衣裳的谢雪臣，眸色一沉。
令旗挥出，各路人马齐齐奔向山林。吹角呼啸同响，一时走兽寻掩，飞禽隐踪。
纵马射猎，擒获论赏，原本是他从小一直祈盼却被父亲以各式各样理由搪塞过去的场景，如今怎么看怎么做，竟都不是滋味。
尤其是为着，这样一个惊天的理由。
霍临川尽力保持沉静，手上力道却比平常重得多，往往只是某一处草丛动了动，下一刻便听得一声破空，小兽的头骨即刻碎裂。然而这样本该令武人热血沸腾的声音，他却听得越发刺耳。
他不知从何时开始恍了神，一头扎进了一处茂密的黑松林中。
他忽然发觉身旁没有一人，头上阴云倏然加黑，凝在空气中的诡异氛围沉沉地压在心口，令人喘不过气。
举目四望，唯有寂静。
忽然，几道寒光裹着利箭，划破空气向他聚来。霍临川翻身落马，在地上滚过一圈跪立而起，顺手将腰间箭囊掷出，挡了直冲面门的一箭。红鬃马却躲避不及，身中数箭后嘶鸣着倒下。
四面涌出了数十个手持长刀的黑衣人，将霍临川团团围住。左后方一人率先发难，霍临川侧身一扭，抓住他的双臂向地上重重摔去，夺下他手中长刀以后反身一挡，震开了同时劈来的两刀。血肉横飞、短兵相接之时，忽然从远处传来几声呼喊：
“玄甲军造反了！”
“保护陛下！”
霍临川眉间一凛，喉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声，手上寒光狠厉尽显。他不为拆招，而是将迎面而来的杀机加倍奉还，出手必见血，蜂蛹而上的人近他两步之内就纷纷倒下。
这一波攻势被挡下，霍临川提刀而立，鲜血沿着长刀已经变得粗粝的刃，缓缓流下，滴落土中。
他胸中怒气耗着他杀红了眼，此刻头脑剧痛，呼吸沉重，竟有了力竭之感。
眼前血色朦胧，霍临川勉力睁眼，只见昏暗之中一人纵马踏风而来，他还未看清，就心头一松，扯开嘴角，下意识喊出：
“阿廖！”
这一声一出口，他便觉得不对。
阿廖，阿廖是谁？
不，这不是阿廖。
谢雪臣听到这一声唤，也顾不得惊讶，在疾驰的马上俯身，探出一手，抓住霍临川，拉他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霍临川抵在谢雪臣的肩上，在失去意识之前哑声唤了一句：
“快……带我走……”
谢雪臣心头一沉，还未应声“好”，便听得一声锐利呼啸，一支箭直直向霍临川的右肩刺来。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猎场围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