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落沙成歌

16、作战

　　剑拔弩张。
　　黎萨垂眸，自进入基地以来第无数次在心中默念道：我们四个人身体素质非常好，不会被病毒感染。
　　三个能力者本就比常人强健，而她作为异世界的来客，身体素质强到根本不会被这个世界干扰也只是想想就能成的事。
　　心想事成啊。黎萨弯了弯眼，轻轻点头。这是大叔布置计划时要她做的动作，意味着心愿完成，行动开始。
　　一直留意她的动作的另外三人心知她已经用了能力，几人对瘟疫和魔法师没有什么好印象，自然不需要留情面，二话不说攻了上去！
　　魔法师用不了能力，但身上有很多提前准备好的魔法道具。只见他戴着红眼蟒蛇状戒指的左手大拇指轻轻一动，一条通体银白眼睛猩红的大蟒蛇自戒指中窜出来，猩红色瞳仁里一条黑色竖线冰冷地张开，长长的蛇信子露到外面，威胁地向四人发出“嘶嘶”的声音，蛇头往地面一扎，张开的巨口喷射出来的毒液霎时刺向四人。
　　四人分成两拨往两边就地一滚，躲开毒液后如计划般分工，黎萨和林山负责魔法师，而瘟疫则留给与他有血海深仇的乞丐和大叔来解决。
　　巨蟒口中两颗尖牙泛着光，晶亮得比它银白的鳞片还要渗人，此时再度攻过来，林山单手环住黎萨的腰，带着黎萨躲过攻击，进进退退间悄无声息接近了魔法师。
　　白雾与巨蟒在空中缠斗，雾气遮掩了战斗的痕迹，只能大致猜测雾里似乎有一个令巨蟒无比恐惧的强大存在，因此她们才会听见巨蟒越来越小的、颤栗的声音。
　　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身体被挤压至极致爆裂开来的声响。
　　巨蟒没动静了。
　　魔法师还想再拿出几个保命的魔法道具，奈何黎萨和林山已经来到他身边，避无可避，魔法师气得咬牙，魔法黑袍一掀，平地陡然生出一阵大风，卷着魔法师就要跑。黎萨毫不犹豫跳上了魔法袍，伸手捉住了妄想逃走的魔法师，林山紧随其后，将白雾凝成一根绳索，魔法师被绑得结结实实，一下也动弹不得。
　　三人跟着大风在空中四处飘荡，等魔法袍上事先储存的魔力都耗尽后，大风骤然停下来，被卷在空中的三人快速地坠落，林山用雾气凝出他和黎萨的缓冲带和安全带，最后安全着陆。魔法师虽然没有雾气保护，但是作为能力者身上总有些保命手段，从高空坠落竟也没受什么伤。
　　三人被大风送到了警察厅外边，黎萨和林山一路推着踉踉跄跄的魔法师进去，再在警察厅里翻出两件手铐全部套在了魔法师身上。
　　最开始大叔的计划里就不打算让魔法师死，考虑到魔法师是魔女的徒弟，即使现在魔法师被赶出魔法庭，利益牵扯下，如何处置魔法师仍然需要魔女来做决定，他们不好直接干涉。
　　林山毫无人性，关押魔法师的手段简单粗暴，一个白雾做成的笼子乍然出现再飞快吞噬了魔法师，黎萨隔着雾听魔法师挣扎的“呜呜”声，仔细听还能听见微弱的打斗声。
　　想到巨蟒的结局，目前没办法使用魔力、手脚被铐住的魔法师手无缚鸡之力，显然不可能是雾里怪物的对手。
　　黎萨和林山对视一眼，两人在雾气中飞速往水产养殖基地赶去。
　　虽说黎萨和林山这边和魔法师的战斗一路顺风顺水，但另一边祁掠星和大叔经历的战斗却是一波三折。
　　大叔的能力是追踪，没什么武力，而且这么多年下来他也只是从以前和小混混打架一拳就倒的瘦弱青年成长为了一个不那么容易被人锤倒的格外壮硕的胖大叔。因此这场和瘟疫的战斗里只有祁掠星作为主力和瘟疫作战。
　　大叔当时做计划时笑得开怀，右手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丝毫不以为耻：“诶呀，我提供了脑力劳动嘛！”
　　祁掠星：……
　　战斗最开始，瘟疫对祁掠星和大叔进行感染没有成功，反倒让祁掠星寻住机会近了身。
　　祁掠星作为赫赫有名的都市恶魔，乞讨的能力让无数能力者叫苦不迭，甚至被冠以“都市恶魔里最不想招惹的超级大麻烦”。
　　对于能力者们来说，遇上其他的都市恶魔，要是眼高于顶的就视他们为蝼蚁压根懒得理，要是精神不正常的那他们死也死的痛快，而乞丐两种类型都不是。她的能力乞讨在动用的那一刻就永恒地盯上了你，痛苦如附骨之疽无时无刻不在你的身体里尖叫、抓挠，麻痒中带着烧灼。这种痛苦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即便你已经答应了她的乞讨，给了她想要的东西。
　　倘若你想缓解这份疼痛，就必须臣服于乞丐，一生为她所驱使，只有这样，除了每月十五会复发外才不会再有其他折磨。
　　因此乞丐被说是都市恶魔里的软刀子，长时间的，一点一点，给你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

　　瘟疫弯下腰躲过祁掠星打向他的拳头，他的感染能力对这些人不起作用，这对他来说不是好消息，但兴奋却自心底翻腾而出，他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这些新玩具，不是会被病毒轻易打烂的劣质玩具，这意味着，他可以玩很久很久。唔，质量不错的玩具，被玩坏是不是一个更伟大的成就呢？
　　瘟疫眼中星点笑意闪烁，他已经看到了自己再度浇灌出美丽果实的未来：看，瘟疫又一壮举，多么美丽的绝望呀，多么美丽的死亡呀！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他的华丽舞台，而他将让瘟疫，让感染，让毁灭——
　　遍及全世界。
　　而登上舞台的第一步是，杀死这些妄想挑战他权威的小丑们。
　　瘟疫一改之前游刃有余不紧不慢的姿态，转守为攻，出招的动作迅疾如风。两大都市恶魔彼此贴近又错开，拳拳到肉，每一次出击都带着浓烈的杀意。挥拳，踢腿，格挡，下一次狠厉的攻击。瘟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声音柔柔的，气息里藏不住兴奋，有些喘：“我说，你们也该下台了哦，现在是我的时间。”
　　下一秒，瘟疫的拳头毫不留情地从咽喉处自下而上打向祁掠星的头！
　　躲不开是会死人的！大叔紧盯着战况，两大都市恶魔的战斗招招狠辣致命，他不好轻易出手，否则容易成为短板被瘟疫抓住机会，最后拖累了祁掠星。
　　他的能力一直在使用状态，帮助他提前预测出瘟疫下一次的攻击，并给祁掠星做提醒。瘟疫在几次交锋下来也察觉出了他的作用，投来不轻不重的一眼又很快收回，与乞丐的战斗容不得分神。但是，接下来瘟疫的动作更加鬼魅了，一秒里十几个招式，祁掠星也不再借助他的提醒，全身心投注在这场厮杀里，单凭自身敏锐的战斗直觉与瘟疫作战。
　　她要怎样躲过这一拳？！
　　祁掠星不躲不避，迎着拳风逼近瘟疫，尽管此时两人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了，双方的弱点都毫不遮掩地暴露在眼皮子底下。已经没有时间给她躲了，即便躲了瘟疫也还会有其他杀招等着她。
　　分明是生死之际，祁掠星嘴角却轻轻翘起，她的眼睛黑而亮，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笃定。
　　你以为，只有你藏了致命的底牌吗？
　　她凌乱的白发在空中上上下下的飘动，在那一拳触及皮肉前的最后一毫秒，祁掠星启唇，只一个字：
　　“缚。”
　　看不见的规则如锁链般在瘟疫身上攀爬，瘟疫的所有动作都静止了，一动不能动。
　　瘟疫眼神冷了下来。他面上笑颜宛如一张画皮，从始至终亲切而温和，此刻不再轻笑，剥离了虚假的笑面后就能发现此人内里空无一物。
　　“我可从来不知道乞丐的能力还能做到束缚，”瘟疫没过几秒就恢复往常的笑颜，尽管目前受制于人，他的声音也听不出什么不满，低而柔的，像是情人耳边的轻语：“你真是骗了很多人。”
　　祁掠星冷脸，她的右手抓握着无形的剑刃，能力在空气中涌动，幻无形为有形。
　　“真厉害呀，”瘟疫半真半假地夸赞道，见没人搭理他也不恼，一个人唱着独角戏。
　　“不过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还不够哦。”
　　平地生风，锁链一节一节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至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接住！”
　　大叔一边喊一边朝祁掠星扔了一把短刀。
　　是危机关配制的短刀，真是老朋友一样的存在了。祁掠星手指在短刀上流连，将短刀插至腰间留着护身，再毫不犹豫地握着凝聚成型的剑攻向了瘟疫。
　　瘟疫周身汹涌的能力爆裂开来，即使规则锁链已经被炸碎了这份力量仍然没有消失，反而愈发磅礴了。
　　两大都市恶魔的对决。
　　亦是能力之间的碰撞。
　　整个水产养殖基地都在剧烈地摇晃，碎石滚落，一片血红中两道身影交错，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大叔勉力在震动的地面上站稳身子，天花板的沙石往下落，他艰难地眯眼试图看清场面局势。
　　打斗到现在，双方都红了眼。一个是仇恨，一个是兴奋。
　　天花板已经塌陷了大半，祁掠星和瘟疫舍弃了所有保护措施，只单纯得想要对方死。
　　碎石在落到二人头上前就已经被滔天的能力炸的粉碎，碎屑散沙般落在血红的地面上，配合着二人的打斗一下一下的浮动，飞溅又落下，像是一个个生命在听着节奏跳舞。
　　祁掠星打得痛快，恨得也淋漓，神情近乎癫狂。她身上遍布细细密密的伤痕，鲜红外套红得更浓烈了，不知沾着她的血还是瘟疫的，亦或者都有。
　　她右手手掌向上，直直地伸向了瘟疫：
　　“把你的生命给我吧。”
　　乞丐的能力，乞讨。向他人乞讨自己想要的东西，百分之九十概率成功。被乞讨的人将被痛苦折磨一生，在乞丐的阴影下苟且偷生。
　　瘟疫还没有把自己毁灭都立的成果昭告天下，怎么肯就这样放弃？他的能力不断的炸开，和乞丐的能力对撞。
　　规则在两边能力的对撞间缓慢成型，一时场面死寂般，万事万物都停了声音，瘟疫整个人呼吸也停了，两眼只紧盯着即将成型的规则，等着最后的生死令落下。
　　乞丐的能力只有百分之九十概率成功，只要规则站在他这边，让他做那百分之十的概率，他就还有机会。
　　只要规则站在他这边！
　　在这样静寂的空间里，一声轻笑突兀如惊雷炸起，是祁掠星在笑。
　　“你之前说对了，乞讨这个能力是没办法做到束缚他人的。”
　　“我的第二个能力，是掠夺。”
　　在瘟疫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祁掠星一字一句地追加自己的规则：
　　“在第一个能力乞讨出现百分之十概率没有乞讨成功的事件下，第二个能力掠夺生效。我将夺走你的生命。”
　　耀眼的金光在两边能力对撞处如花般绽开，规则成立了。
　　在瘟疫的生命力全部流失前，他听到了祁掠星的声音，里面是人类的情感，他现在还没办法解析透彻的人类的情感。
　　“能力者怎么会有两份能力呢？乞丐为什么这么特殊？为什么从前没人发现乞丐有两个能力？”
　　“你就这样抓心挠肺地带着这些问题下地狱吧。”
　　瘟疫的身体和生命力一起碎成光点，消散在了空中。
　　所有能力者都在同一时刻心中一动，就连在雾气做的牢笼里和怪物缠斗的魔法师都停了动作，脑海中规则为他们宣布了新的事实：瘟疫，确认死亡。
　　世界规则发了话，说明是真的死了，既定事实，无法更改。
　　林山停了脚步，将黎萨拉住，黎萨疑惑扭头看他，示意他抓紧赶路。
　　林山安静地注视着她，不过多时轻快地笑出来：“我们不用去啦，瘟疫已经死了。”
　　黎萨不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异世界有很多她不了解的地方，她只能自己把这件事合理化。
　　“那我们也得赶过去汇合。”她轻言提醒。
　　林山故意大声地哦了声表达自己的沮丧和不满，他在黎萨背后抱住黎萨，一个看似寻求安全感的姿势，但因体型差距又有一种隐秘的掌控感。
　　黎萨没察觉，由着他耍性子闹，拖着背上的人一步一步往前走，林山赖在她身上，顺着她的步子跟踩影子一样一步一步紧跟其后。
　　乞丐的能力乞讨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瘟疫死亡。林山低垂着眼快速思考着，在心中排除一个又一个可能，魔法师被自己关押，魔女有其他事老早就走了压根没想管这里，也没有感应到其他能力者的存在。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乞丐和大胡子瞒着他和黎萨，藏了一个能杀死瘟疫的秘密。这个秘密既然能杀死瘟疫，也一定能对黎萨和他造成威胁。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心中暴虐的杀意，只能紧紧抱住黎萨，贪求她身上的体温。
　　是活着的黎萨，真实存在在他身边的黎萨。
　　杀意平静下来，他跟着黎萨一步一步往前走，满足地闭上了眼。
　　没关系的，他想，如果这些人威胁到黎萨的话，那就把他们都杀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