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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相见不知,重新认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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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过一觉的沈周,通身舒爽,满血复活。
她伸了个懒腰:“春春花花们,出去玩吗?”
春春面露难色:“公子,晌午已经出去过一趟了,如今天色不早,再出门怕是不妥。而且这天还怪冷的。”
沈周瞧了瞧窗外的太阳公公,已经时刻在准备停工,但她不罢休:“那我们就在府里逛逛。”
春春、花花稍稍松了口气,这个可以满足。
被带着走走绕绕,沈周的目光很快被一座湖心小亭吸引。
进碧波亭的一瞬间,她便要了一件竹藤摇椅,一个红泥小火炉,一点蜂蜜,一壶新茶。
当她舒舒服服地躺在早已被兔绒毛毯铺就的摇椅上,透过双手大拇指和食指拼成的长方形取景框,晃晃悠悠地看那湖中的雪景。早先在学校学湖心亭看雪的段落,不觉跃上嘴边。
“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
接下去一句是什么她不太记得,便又往后择了印象深刻的部分。
“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嗯……”
又忘了。
此时,亭中忽然冒出一名男子,春春花花见来人连忙行礼。
沈周随便瞥了一眼,来人墨发玄衣,身材挺拔,眉眼修长,深褐色的眸子下略带几分冷峻。
印象中没这个人,也懒得问他来干嘛的。沈周索性就躺在摇椅上,继续想着自己的湖心亭。
来人不发一言,静静地看着沈周,似在观摩一个陌生人。
亭桌红炉上的茶水逐渐沸腾,不停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沈周也没想起来,后面一句是什么,她无奈地提起冒气的茶壶,想给自己倒点水,这才记起刚刚有个人来过。
她顺势指了指手中的茶壶:“喝点吗?”
那人轻声应“好”。
接过小杯微微吹凉,他道:“以为是煮酒,没想到是茶。”
沈周尴尬一笑:“喝酒对身体不好,还是喝点热茶比较舒服。”
“嗯。”
一杯茶饮尽,旁座的人也没说明来意,沈周有点忍不住:“所以,你来找我有事?”
他回答:“无事。”
沈周:“哦。”
这样的聊天很让人接不上话,人赖着不走,也不知道说什么,沈周只能开始最擅长的尬聊。
“看你的穿着打扮不像下人,是来国公府做客的?”
对方嘴角上扬,没有回答。
一旁的春春着急凑到沈周旁边,低声细语:“公子,这是府里的大公子。”
沈周睁大眼睛,压低自己的声音:“大公子?那个我醒后一直没出现过的荣国公养子沈徽?不是说出远门快一年了吗?”
春春:“正好今天回来了。”
尴尬,实在是尴尬,沈周窘红着脸皮,想一头栽进茶杯里:“原来是哥哥呀,实在不好意思,前两天脑子出了点问题。”
听到“哥哥”两个字,沈徽握着杯子的手一紧:“无碍。你的事我都听府里的人说了。”
“这个茶味道不错,今天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来尝尝。”
沈周立马接道:“也别改天,就明天吧。如果明天哥哥有空的话。”
沈徽原本就是客气一下,没想到沈周当了真,看着沈周一脸真挚的模样不像有假,他也不直接拒绝,浅浅应了声:“好。”
沈周目送沈徽离开,欢喜地挥小手作别,还不忘嘱咐他明天一定要来。
这是沈徽第一次和沈周这般友好相处,说不出的奇怪与不适应。
待沈徽走远,春春上前:“公子,您之前从未叫过大公子哥哥,像今天这样坐下一起喝茶是绝对没有过的,更别说还笑脸欢送。”
“怎么会?”
“因为他非国公亲生,乃是国公夫人未生您之前,在山野荒庙捡到的,虽赐沈姓,但地位与尊荣,天差地别。”
沈周反应过来:“哦,说直接点就是我以前看不起他。”
春春一愣:“是的。”
“那我之前都怎么做的?”
春春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好花花一抢而先:“如果看见他就骂他贱人。”
沈周问:“没见着他呢?”
花花道:“骂他狗娘生的。”
沈周:“……”
感情原来的沈周这么没素质,连自己的哥哥都骂这么难听,那平时岂不是没少罪人?!
春春安慰道:“其实也还好,公子您一般不屑见大公子的,能避开就避开,所以一年到头都见不过几回。这些年当着面骂的次数,笼统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这么一讲,沈周提上去的心,才放了下来。
那就好,还有救。
她从小到大特别羡慕别人有哥哥,眼下来了个现成的,还长得这么帅气好看,可不能让他飞了。
为了让哥哥对自己改观,沈周这会儿也不想着明天去哪里玩,她决定要好好安排明天的计划。
拿下哥哥,在此一举!
她和春春花花商量明天午后稍晚先和沈徽到自己的小屋吃酒酿圆子,然后上糕点,再配点果水解腻。
春春道:“午后一直吃会不会很撑,其实也可以有点别的活动,比如院里这么多积雪,堆个雪人也不错。”
沈周锁紧眉头:“不要,我讨厌这些雪。”
这个回答,让春春花花一时摸不着头脑,只有沈周自己明白为什么。
不过她认为春春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除了吃东西,也确实该做点别的……
隔日下午,天朗气清,阳光照耀雪后干净的世界,对人们发出热情的邀约。
见时候也差不多了,沈周便安排春春去请沈徽过来。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沈徽才姗姗来迟。
他进院门时正好迎上一阵疾风,阳光下树枝的积雪被吹落,洒满了肩头。光影交错间,似有金箔飘散映照,衬得整个人更加俊美耀眼。这一幕正好被院里的沈周看到,彼时摇曳的树枝还在风中微摆,带着她的心也在颤动。
“哥哥,暖暖手。”沈周小跑过来塞给沈徽一个裹着蓝色蜀锦外棉的小手炉。
沈徽心头微漾,他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是有些不一样了。
方才沈周的侍女春荣来请,他推脱了几次,春荣都很坚持,说什么沈周是十分真心的想要和他接触,弥补兄弟感情。
也非常笃定道,如今的沈周与先前已判若两人,自上次脑疾发作后,不记过往不说,性子也变得单纯善良。最直接的不同便是变得对每个人都没有架子,包括下人。甚至觉得春荣,秋华这俩名字拗口,不方便平时大家沟通聊天,便改成了春春与花花,说这样叫起来更亲切。
听了春荣的描述,沈徽脑海中浮现出昨天在碧波亭的场景。
抬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沈周蜷在椅中,像猫儿一样小小的一只,自顾念着听起来有些意境的语句,柔柔弱弱的模样,丝毫没有记忆中的跋扈。
也正是这样,他才会试探着靠近,去印证自己内心难以理解的’错觉’。
后来再想想,他们本也是无需交集的两个人,不管变得更好还是更坏,大家还像原来那样不相打扰,那便很好。即使昨天已经不小心向前迈了一步,也大可不必有再多纠葛。
从前如此,往后亦应该如此。
但他还是来了,只因春荣执拗的做派让他非来不可。
春荣的表现,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沈周的态度。他才从外地回来,很多事儿还没搭理妥当,这会儿绝不能和那个小霸王撕破脸,他可不想刚回府就给自己找麻烦。既如此,那他就装装样子走一趟也无妨,且看能聊出个什么事,大不了找个借口提前回来。
……
“哥哥快进屋,外面可冷了。”沈周热情地扯着沈徽的衣袖,将他带进了书房。
才一落座,立马就有小厮进来布食。
沈周开始一一介绍。
“哥哥,这是桂花酒酿圆子,先喝点暖和下身子。”
“这是栗香豌豆黄,府里新来的厨子做的,我觉得特别好吃。”
“还有这个切片的冻梨。”
“要是觉得甜腻,可以尝尝这个糯香普洱,味道也很不错……”
食盘堆满了书榻上小小的茶桌,沈徽盯着还在喋喋不休的沈周,哭笑不得:“阿弟上这么多吃食,是准备喂猪吗?”
沈周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遇着喜欢吃的东西,跟哥哥分享一下,不是一定都要吃完的。”
沈徽轻声应下,这哥哥前哥哥后的叫得他有点迷糊,仿佛他们之间从来就是这般兄友弟恭的模样。
他默默地往嘴里送食物,感觉口味确实特别。只不过大都是甜食,他不太爱吃。
沈周单手撑着脸,笑着看沈徽落了筷,又将他拉扯到书房正中:“既然吃饱喝足,那现在就要辛苦哥哥了。”
沈徽不明所以,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待看到沈周到书案前摊开一张白纸,他才大致猜出沈周是要拿自己作画。
他非常配合的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正襟坐了多久,沈周才朝他露出满意的微笑。
“听说上月哥哥刚及冠,之前都错过了,今天补个礼物给哥哥,祝哥哥新的一岁好吃好睡好欢愉。”
沈徽接过沈周递过来的画,是一副关于他的别致小像,虽不说画得有多像,但神韵犹在。且画法很独特,没有毛笔软细的印记,更多的是类似乌炭墨的硬挺笔迹,祝词安置在纸张右侧分外显眼,右下角没有盖章,直接在隐晦处落款了沈卿言三个字,整体看来别有一番风味。
“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沈徽轻轻将画上的祝词念出声来,客气道,“阿弟有心了,这个礼物为兄很喜欢。”
见沈徽收下了礼物,沈周突然板正神态,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个杯子,吓沈徽一跳。
“从前我不懂事,应该没少对哥哥使坏,真是对不住。不过如今我把过往都忘得一干二净,已经不是原来的沈周了,我想这应该是老天给我机会,让我跟从前的自己一刀两断。而现在,除了父母,我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就只有你。在我心里,你很重要。小弟沈周,字卿言,以茶代酒敬哥哥一杯,不知道哥哥还愿不愿意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沈周说得情真意切,但在沈徽听来稍微极其别扭。什么最亲近的人,什么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些东西从沈周的嘴里讲出来,就是个笑话。
荣国公府是个什么地方?
表面上风平浪静,家和事兴,其实内里乌烟瘴气,就是个裹着金银外表的腌臢地。
沈周又是个什么身份?
开国第一国公的嫡子,京都人人艳羡的小公爷。
而他沈徽又是谁?
是被生身父母随意丢弃,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一个孽种,顶着国公府大少爷的名头,大家表面对他恭敬,实际说话的份量连管家的儿子都不如。
沈徽不禁心生讽刺,不论自己有多大的盘算,而今还是得乖乖陪着这个痴傻公子做戏,真是可悲。
他接过沈周手中的另一盏杯,望着沈周满脸期待的面容。
“我,沈徽,字清舟,自此不计过往恩仇,望天地与我兄弟共鉴,永结同心。”
语罢,抬首将杯中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