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意外相逢 ...
-
山林寂静。
她走路还是很轻，无声无息，那些入睡的鸟儿还是那样的安静。即使有着绝世轻功的高人也不能一下子做到这样的悄无声息。所以她山间行走的干净利落倒不是她师父所教。
她在树上歇息，也并非师承九霄圣母，只是她最初那几年养成的习性。
听到树下两个女子的说话声，她才知道原来不止她们这些行走江湖的平常人家女子会在夜里赶路。
沈茹寒认识的人并不多，但是她却听的足够多，济南城都督舒凊煜的三女儿和小女儿是出娘胎就一模一样。
舒叔鸣默不作声的靠着树坐着，而舒季荷则掏出火折子来点燃面前的一堆柴。
她看她们的确很难分辨，但听久了，便也知道，那个眉心长痣的妹妹脾气与那个姐姐完全相反。
舒季荷嘟起嘴吧，长叹口气道，“三姐，我总觉得会有事发生，我们偷跑出来本来就不对，若是再参加什么英雄大会，娘若是知道了肯定饶不了我们！”
舒叔鸣接过她手里的柴，往火里一扔，又摸过身边的包袱，掏出干粮和水囊递过去。
舒季荷饮一口水，舒叔鸣才道，“你只管听我的，娘毕竟也曾是名震武林的女侠，我们只是看看而已。到了萧灵庄，舅母肯定会让表哥送信给娘。我们再回去的时候，这件事肯定也淡下来了。”
舒季荷啃一口干粮，强咽下小声道，“你不要老是说娘出身江湖，她过去在萧灵庄的事不喜欢被人提起。”
舒叔鸣面容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霜，良久道，“娘现在不在，你说好听的话，她也听不见！”
舒季荷噎一下，道，“三姐……好啦！我听你的还不成！”
舒叔鸣不出声，起身往外面拿了一捆柴草回来摊在树下，摆了个舒适的姿势，又看瞅着自己的舒季荷道，“今晚就在这将就一下吧！”
舒季荷往火中填上柴，拍拍裙子，靠着舒叔鸣坐下。她仰头正看到望着树下出神的沈茹寒，先是一惊，却看她眼神里的温柔，不由咧嘴笑出。
沈茹寒嘴角一丝悸动，然而她始终是一个不爱笑。
舒叔鸣瞪着舒季荷，道，“你怎么了，在这还笑的出来？”
舒季荷抬眼再看树上，那枝杈是格外分明的，虽有郁郁葱葱的叶子，但是没有风，静得也藏不下一个人。她看三姐一眼也便没了声音。
沈茹寒她迎着风施展轻功，虽然明明知道她们即使知道她的去向也不会追上来，毕竟能追到她的人也就是那么一个。
但是知道她们跟萧灵庄的关系，跟萧君琦相识后，她就好害怕她们知道自己。所以她不管黑夜，一味的迎着风飞掠。她没打算离她多远，而是认为这样的疾走，心中的那个人影可以被风吹散。
她见到萧君琦的时候，他也是一身白衣，衣服没有一丝褶子，说话不说话的脸上都是浅浅的笑靥。
他看到她脸上一夜间爬满的血痕，毫不犹豫的跳下马来给她清洗，若不是她坚持自己可以医治，怕是真要带着她跑遍城里的医馆的。
她第一次脸面见不得人时留在外面，没有回玉女峰躲着。也是那时起，沈茹寒心头就有了萧君琦。
既然进了心的人，这一时吹起的风是怎么也刮不去的。
她不知道在外面这个嘈杂的世界里，竟然会有一个让她心难以平静的人，让她见不到眼睛里就会含泪的人。
林间原来还有许多移动的影子，只是与她来的方向截然相反。
当她不管跃多高都抹不去他影子时，她只有停住了。她也才看到那些如蛇般穿越的人影。
一望无际的漆黑，而森然的寂静，无论谁突然见到这么多幽灵般晃动的身影，都会吓一跳的。沈茹寒也是一惊，春夜的气息便从她的口中吸进肚腹中。
她看着他们的去向，望着沉寂的夜幕，许久才又抱起九霄环佩跟了过去。
她用不着出手的，因为她是九霄玉女。所以她只需在树上坐着，就可以吓跑那些知道她的黑影。她没有想到那两姐妹竟然也是知道她的，而且潜逃时并不比那些人慢。
那两姐妹也不领她的情，沈茹寒本来很失望。不过这林子留给她，又是她喜欢的僻静。她抱着琴从树上落下，站在树下发了一会儿怔，忽然她看到一张脸，这张脸并不讨厌，足够的憔悴，冷峻，一般女人见了都会不由自主的喜欢。
他走在街上，很多人都会多看他一眼，他虽然算不上是人人尽知的名家侠士，而且知道他使剑很好的人也都不活着了，但是沈茹寒知道，只有他敢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
她只是看他一眼，便不多看第二眼，所以她心里怎么想的，他猜不出来。似乎也只是她这样来待他。
“你还是没有变！”
她转脸望向林子另一处，所以看不见黑夜中那双直盯着自己脸庞看的黑亮眼睛。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茹寒才转回头，道，“你是漂鸿，而且你的消息一直很灵通！”
他笑了，道，“不错！不过，找你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我猜对了！因为你果然在这里！”
沈茹寒脸上没有表情，不过眼睛里的东西收敛了，静静的站着。
他又接着道，“萧君琦回萧灵庄了，那么你肯定也在这附近，而刚刚我又听到你的琴声。”
沈茹寒回头看他，道，“所以我吓走了剑梅宫的人，却带来了你！”
漂鸿往前走一步，道，“阿九，你说过不会喜欢上我们这样有名望的人，我们的生活太虚伪，这假不是你所能接受！”
沈茹寒听他不说，回道，“可喜欢的事情很难说，他不假，他说话时由始至终都笑的很真。”
漂鸿微微一笑，道，“笑？”
沈茹寒又道，“他对我是真好！”
漂鸿眼眸里一圈湿润，痛道，“我也曾在玉女峰山下守着你！”
沈茹寒坚定道，“不一样，你眼中看到的我，跟他眼中的不一样。我不是你心里的那个，有一天我会满脸皱纹，到时候你就知道我哪里也不像她了。”
漂鸿倒退一步，许久才道，“你一个人时我就在你身边！”
沈茹寒没有说话，她知道她说了，他也不会听到，因为现在他真的走了。因为他可以追上她，而她却从来没有追赶过他。
漂鸿算是顶好的一个啦，他们才见面时她只不过刚刚下山，他却说她自己很像自己死去的妻子，那个她后来在很多地方听到的雪山公主，而且因为漂鸿，果然很多人把她当作公主来伺候。
她本来只是想在江湖上走一走，即使什么也没有。但是他却给了她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号“九霄玉女”，他做的那么多事中，也只有这件事她最喜欢。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在心里感觉很开心。
漂鸿喊她阿九，而不再是沈姑娘长，沈姑娘短的叫着，而且她听着是跟师父在玉女峰喊寒儿那样的亲切。
只不过她从来没有想过跟他在一起，她依然会在每年脸上的血痕布满之前躲进玉女峰最隐蔽的地方，即使他会在山顶的巨石前徘徊几个昼夜。
她的影子在月亮的影子中拉长，她本来很想漂鸿，但是她扭转身子看到月亮的模样时，她满心思里只是萧君琦。
她也没有想到，他怎么进到自己心里来，但那种感觉她也说不清，她本来总是一个人，然而他出现后，她的眼前总是他的笑脸，她本来会害怕，但在那冷寂的山洞中面对一片片血痕扩展到整个脸面时，她连眼泪也会流干。然在萧君琦的笑脸中，她什么也会忘记，只是沉浸在一种幸福里，想到他，她胆子也大了，借着溪水，那反复变化的面孔一点也不重要了。
萧君琦！
她忽然想在心壁上刻满这个名字。
漂鸿在一处静静的看着她在月光下的身影，他想她在想些什么，她不爱笑，但是他看的见她眸子里的柔光是开心。
他怔了半天，不由长叹一口气，喃喃道，“女人最喜欢的是漂亮衣服，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容颜，你也是女人，我总该给你！”
可你活着不是为了一个女人！声音足够冷厉，也足够他听命。
漂鸿淡淡一笑，道，“金城岛主，我自有主张！”
金城岛主微微一笑，看一眼静立于一处的沈茹寒，道，“她能帮我们吗？”
漂鸿冷眼不语。
金城岛主又道，“将军也听说了她！”
漂鸿道，“他不会得到她的帮助，因为她心里只有萧灵庄的三少爷，而他们不会帮一个与剑梅宫有来往的人的，何况我们要的是他们的天下。”
金城岛主道，“是，剑梅宫确实令江湖名门正派嗤之以鼻，但大宫主梅四娘却与萧灵庄庄主夫人情同姐妹！”
漂鸿听及，长吸一口气，道，“不错，那你也该想到剑梅宫大宫主何以二十多年不问江湖之事了！”
金城岛主轻笑一声，道，“当然，她不想与萧灵庄针锋相对！”
漂鸿轻道，“所以你不该与剑梅宫的二宫主合作，她始终做不了剑梅宫的主，对于我们来说或许只会成为麻烦！”
金城岛主不以为道，“是，但她虽然是毒仙，但我们若是各取所用，各得所需，那合作一定会愉快！”
漂鸿微微一笑，轻道，“好，这些我不管，但你要知道，梅四娘既然这么多年未曾下山，却依然能让江湖人闻风丧胆，她自然也有过人之处！”
金城岛主点头，道，“是，所以只有一个人能应付她！”
漂鸿惊怔，问道，“谁？”
金城岛主不由望向沈茹寒离去的方向，虽然一言未发，漂鸿却已经明白了。
金城岛主顿顿又接道，“她的武功莫说是中原武林，即便是在江户城也难见，你若有她帮忙，也可谓如虎添翼！而这样你在将军心目中的地位也会一跃而上，而不必再受三公子国千代威胁！”
漂鸿轻轻一笑，道，“是，父亲母亲一直不喜欢我，祖父死后，我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但还有乳母，还有姐姐，我并不是一个人！”他顿顿又接道，“何况她不会帮我们，她的心里只有萧灵庄三少爷！
金城岛主仍道，“我们该试一试，她相信你！”
不料，一直安静的漂鸿却冷声警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要有任何行动，否则她不要你的命，我也不放过你！”他一顿又冷冷道，“即使是将军的命令！江户城我可以违背他的命令，而在中原他更不能左右我！”
金城岛主不再说话，只是很安静的听令，因为他发现面前的漂鸿此时全然能说到做到，不再是江户城中软弱的欲自尽殉情之人，此刻却坚强如钢铁。
漂鸿喘息间再去看，远处的山石间早已没了沈茹寒的影子。
金城岛主目光也是四扫，道，“她人呢？”
漂鸿道，“走了！你应该知道她若走，不会说给任何人！”
金城岛主惊诧问道，“她知道你在这里！”
漂鸿摇摇头，轻声道，“她心里想些什么，从来不被人知道，而别人也永远不可能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
话刚说完，他也往山下奔了去，山林中又是一片扑朔，同样无声无息，没有惊起一只飞鸟。
金城岛主望着他远去，直到影子消逝在黑幕中，冷笑才在嘴角挂出，道，你是将军的儿子，便不得违抗他的旨意。末了又是一丝不易见的笑，“即使你无视将军，也不可能一意孤行，否则——”他不说话，脸上连同眼睛里都是不易见的笑，而世间有万种笑，惟有这种笑令人不由打冷战。
柳月霖躲过那一剑，飘落于地，眼睛始终盯着岳灵娇看。他知道她使剑，但是他却看不到她握剑的手，而且他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怎样，但是看那奇薄的剑锋，和一出手时的迅若，便可以猜到，她很厉害！
岳灵娇冷笑一声道，“你不认识我，但是你该知道我可以轻易要了你的性命！”
柳月霖回道，“我知道！”
岳灵娇道，“所以我问你什么，你都不该拒绝！”
柳月霖微微一笑道，“当然，我从来不会让好看的女人失望伤心！”
岳灵娇笑了，笑着问，“那好，龙渊剑什么时候到，由谁押运？”
柳月霖啧啧一声，道，“你知道我不忍心的看你去送死，萧灵庄的人谁也惹不起！”
岳灵娇脸敷了一层霜，斥道，“什么时候到？”
柳月霖脸刷的冰住，良久冷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岳灵娇忽然给了他三个耳刮子，柳月霖的脸一下子就肿了，牙齿打落了，顺着嘴角就流下来。
柳月霖也被打怕了，胆怯问，“你是谁？”他从来没有被女人打过，而且被打的这样惨！
岳灵娇悠然道，“既然你不认识我，那么我告诉你剑梅宫——”
柳月霖马上又露出惊怖之色，失声道，“梅四娘，原来你是梅四娘！”
岳灵娇不说话等着他说。
柳月霖看着她眼角处的凶狠，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想不到今日竟然遇到你这个梅岭的女妖怪！好，三天后，萧灵庄的人会在宝鼎山下的客栈接应护送龙渊剑来的乌龙园少庄主龙武瑛！”
岳灵娇这才笑出，目光一闪，柳月霖连吭声都没有发出，只是看着她，他临死才看到她握剑的手，那是一双世间最丑陋的手，因为她没有皮肤，而是冷冰冰的金刚！
柳月霖半天才吐出口中那股鲜血。
岳灵娇嘴角又是诡异的微笑，冷道，“我若是梅四娘，你便不会死了，因为她从来不打萧灵庄的主意！”
柳月霖想说话，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而自门外走进一个人，是一个人，但是却不同，因为他穿着外族的服饰。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意外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