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岸焰火》萤星渡野

32、番外二

　　2018年的下半年，大一上学期，徐岁安无数次用幻想说服自己，逯春和在江城过得很好。

　　幻想她已经忘了那个雨夜，全身心投入学习，来年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比当初和他在一起，被耽误的好。

　　想的次数多了，渐渐地，他的不甘心快被自己骗过。

　　然而，一到某些特殊时刻，比如大年初一的晚上。
　　身心没被骗过的那一小部分，就会大肆叫嚣：
　　徐岁安，你他妈真是个怂货。

　　他站在窗前，看向正前方最高的那栋楼。

　　去年晚八点的“金榜题名”，如今已成为现实，可陪他见证的人呢？
　　为他造梦的那个人，哪儿去了？

　　他伫立三个多小时，没有挪动半步。
　　总觉得坚持到下一秒，说不定还会出现“金榜题名”之类的动画。

　　写字楼上，钟表的分针指着「11」，大年初一还差最后一个空格就过去了。

　　徐岁安垂下了头。
　　准备认清现实。

　　就在此刻，他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僵在原地，只有眼皮随着渐快的心跳，抬起一点又一点。

　　反应过来后，徐岁安慌乱掏出手机，飞速输入「010303」解锁。

　　是她发来的微信！

　　「生日快乐，岁岁平安。」

　　只此一句，就足以让他沉寂已久的荒漠，重新开出鲜花。

　　钟表的分针走完最后一个十二分之一，时针与其重合。
　　新的一天到了，窗外有零星的烟花升空。

　　徐岁安举起手机拍下，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等我。」

　　或许，没能去江城读大学，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
　　一个向沈可和逯非晚证明自己的机会。

　　如果他和她之间隔的是山海，是深渊，那他就翻山渡海，掉入深渊。
　　再一点一点爬上来，奔向她。

　　第二天，他下了网约车接单App，完成注册后，开始开着父亲留下的丰田卡罗拉接单。

　　开学，他把车开去学校，有时间就出去跑。
　　第二天没课的时候，甚至会跑通宵。
　　跑完回家，倒头就睡。
　　睡上四五个小时，接着出来跑。

　　虽然辛苦，但只要看眼那句「生日快乐，岁岁平安」，就能爬起来，继续干。

　　到了大二，他自学写代码，学会了基础的东西，就开始跟着大三大四的学长一起做商业项目。
　　偶尔，还会在兼职平台上接单。
　　极尽所有他会的技术和空闲时间，用来攒钱。

　　他从沈可那里得知，逯非晚有让逯春和继续在江大读研的打算。

　　听到这个消息，他表面没有波澜，内心激动不已。

　　如果他也去江大读研，那他们就能弥补上大学校园这段缺憾。

　　于是，他放弃部分兼职，把成绩保持在专业前10%。挤出空，作为第二作者，和专业老师一起发了两篇论文。
　　就这样，顺利争取到了外推名额。

　　他的目标，只有江大。

　　大四那年寒假，徐岁安偷偷去了江城。
　　他想亲眼看看，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根据沈可以前快递上的地址，他来到逯家的郊区别墅。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逯春和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别墅园区里，深灰的柏油路旁，种着四季常绿的树，静谧幽深。
　　青瓦白墙的房屋典雅规整，车库和院子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他理解，当初沈可为什么说他不配了。

　　他打小就住在那个四四方方的两居室里。
　　和眼前的别墅相比，那个房子简直像个鸟笼。
　　不过，逯春和每年去他家，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适应或不喜欢。

　　他来到逯家院子的铁栅门前，两旁的石柱上贴着紫色挽联。
　　那时，逯爷爷过世未满三年，过年尚不能贴对联。

　　突然，里面的黑色大门开了，逯非晚低头说着话从房子里走出来。
　　徐岁安转身下坡，找了棵大树躲在后面。

　　逯春和搀着奶奶，跟在逯非晚后面，到门口站住，等逯非晚去车库开车。

　　他终于见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但与几年前的模样相比，有了不小变化。

　　脸颊瘦削，脖子细长，整个人薄得像张纸。

　　四年不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和他曾经幻想的，出入很大。

　　他背靠着树，不敢再看。
　　仰着脸，微有些喘，不自觉地，眼角竟渗出泪来。

　　回去后，他找到沈可，详细问了逯家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

　　原来，自两年前逯爷爷去世后，家具厂因为久无人打理，倒闭了。
　　奶奶郁郁寡欢，住进了养老院，由专业护理人员照顾，只有过年才会回家住几天。

　　知道这些后，徐岁安想要向她们证明自己的决心发生了些许变化。

　　他想，帮公主写下新的童话。

　　到江大读研前，沈可告诉他，逯春和实习去了。
　　阴差阳错，他们又岔开了。
　　幸运的是，她没有离开江城。

　　在江大，徐岁安跟着导师去给本科生上课的时候，常常在想，她以前坐在这间教室里，是什么样子。

　　有无数个瞬间，他涌起冲动，想要直接跑到她面前，告诉她，他来找她了。

　　但他的计划还没有完成——逯家在孟安的老院没交接完。

　　他想做好万全准备，排除万难，再出现在她面前。

　　跨年夜那天，因为陈景明，计划意外被推快了一步。

　　他走到动画产业园22幢时才发现，陈景明找的小办公室正是逯春和公司出租的。

　　他知道她在里面，可他还没想好见到她，要说什么。
　　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躲去了一边。

　　陈景明出来后，兴奋地说，给他钥匙的人不仅名字和他很凑巧，而且同是计算机系的，很个性。
　　说完，他还亮出手机炫耀，加到了对方微信。

　　徐岁安二话不说，夺走手机，把逯春和的微信删了。
　　陈景明气得跳脚：“老徐你干嘛？我好不容加到的学妹！”
　　“别想了，她是我的……”
　　“什么就是你的，你的什么啊？”
　　“……以后你就知道了。”

　　出大门前，陈景明不经意回头看见了逯春和，让他也回头看。
　　他没有勇气。
　　只侧了下脸，用余光瞥了一秒。

　　发现后面的人似乎正在朝他看。

　　他慌张扭过脸，埋头径直往前走。
　　能感觉到，身后的她加快了脚步。

　　出了园区大门，趁着对面的绿灯进入十秒倒数，他和陈景明冲了过去。

　　可真的这么逃走，他又觉得，逯春和会失落。
　　他不想再叫她失落了。

　　零点过一分的时候，下定决心，发了「元旦快乐」给她。
　　他确信，她一定会回他消息。

　　只是没想到回过来的，是句酒桌上的游戏话。

　　「我喝醉了，可以来接我吗？」

　　他想也没想，问她：「在哪？」

　　等待回复期间，他抠着手指，心跳声扑通扑通，像擂鼓。

　　直觉告诉他，今晚就要见到逯春和了。

　　「游戏输了，不必当真。」

　　看到这条消息，徐岁安纠结起来。

　　是顺着她说？还是告诉她，自己来江城了？

　　时间一秒一分过去，足足挣扎了五轮。
　　他看眼时间，已经有五分钟了。

　　过去，他从来都是秒回她的消息。
　　这五分钟对她来说，够长了。

　　他一咬牙，回：「我在江城，随时可以去接你。」

　　这次，对方秒回了位置。

　　徐岁安一个鲤鱼打挺，下床，吓得邻床惊坐起。

　　陈景明握着手机说：“大哥，刚跨完年你干嘛呢？吓死我了。”
　　“接着玩儿吧。”他笑得张扬，“我要去见她了。”
　　“见谁？”
　　“逯春和。”

　　那晚，玩完游戏，睡在她的隔壁，徐岁安一夜无眠。

　　他反反复复想起，自己的手掌放在她脊背上的感觉。
　　她瘦到，弓背时，脊骨是凸出来的。

　　掌心的感觉挥之不去，像根针悬在心上，时不时就会扎一下。

　　早上六点，他悄悄起床。
　　来到客厅，打开灯，轻手轻脚收拾昨晚的残局。
　　顺便了解她平时怎么生活，为什么会瘦成那样。

　　厨房岛台上，放了一堆过期的调料，汉堡，外卖餐具，还有发芽的大蒜。
　　灶台上，没落灰，油渍甚少。
　　应该极少做饭。

　　打开冰箱，角落里有瓶孟安的玻璃瓶装酸奶。
　　大概是沈可给她寄的。
　　看日期，已经过期几个月了。

　　他记得，逯春和小时候就爱喝这个酸奶。

　　他把酸奶和其它已经过期的东西一并取出，清理完，简单抹干净。
　　做完三明治后，差不多八点多，他将褚留泽叫醒，留了字条，一起拎上垃圾离开。

　　回到宿舍，陈景明还在酣睡。
　　他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穿上干净的衣服。
　　约莫逯春和起床后，发微信给她，约她出来。

　　他实在太想太想见她了。
　　仅分开一会儿，已经有些受不了。

　　他想照顾她，疼她爱她。
　　让她做回过去那个，丰盈鲜活的公主。

　　吃饭聊天，他发觉，逯春和的变化主要受境遇的影响。
　　她身边还有个，难缠的男人。

　　他更加懊悔，当初拒绝她。
　　将她一人丢入生活的洪流。

　　除了弥补，别无其他。

　　元旦下午，她离开工作室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走了。
　　尤其咬着她用过的吸管，喝她喝过的奶茶……
　　心痒，难忍。

　　晚上十一点多，他关了电脑，穿上羽绒服，冲出宿舍大门。
　　一路狂奔，跑到她家门口，食指颤栗着摁响门铃。

　　一遍，两遍，三遍。

　　终于，门开了。

　　见到她的那一刻，所有思念，有了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