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尾巴 ...
-
尾巴?
什么尾巴?
是硬邦邦很精神的那种大尾巴吗?
路德维希翻了个身,拍开余成春的手,不想搭理这个一大早上突然开窍的家伙。
自从车祸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梦里全是扭曲的人影和铺天盖地的鲜血。
他含糊不清地抱怨几声,缩进了被子深处,只用后背对着余成春。
身后原本闹腾的人奇怪地安静下来,没等路德维希再次进入混沌的梦境——
一阵诡异的摩挲感夹杂着难以承受的麻痒骤然升起,像电流一样炸开,顺着尾椎窜进大脑。
路德维希猛地坐起来,觉得自己全身的皮肤都热得快要烧起火来。
生理性的泪水在眼睛上形成一层莹润的水膜,他眨眨眼,任由一滴晶莹的液体从腮边滚落。
因为路德维希被躺在余成春手心的某条纤细的黑色物体吸引了全部的视线。
真的是从他尾椎处生长出的尾巴!
那条尾巴细看之下原来是莹润的深紫色,在余成春掌心慵懒地转了个圈,细碎的波光暧昧地闪过每一块圆滚滚的鳞片。
尾巴的末端从深紫过渡为葡萄酒红,缓缓向外突出,又在尖端猛然收束,形成一个锋利的弯钩,压迫感极强。
闪着寒光的钩子在两人震惊的视线下缓缓立起,冲着路德维希高冷地摇摆了一下,像是打了声招呼,然后慢慢凑到余成春面前,在他脸颊旁轻轻蹭了一下。
种族问题确定无疑,路德维希气急败坏地一把薅住那个鲜廉寡耻的东西,狠狠塞进被子里。
人要脸树要皮,路德维希无法容忍自己身上居然存在这么浪荡的部件。
余成春直勾勾地盯着尾巴消失的地方,有点敬佩地小声说:“原来魅魔的尾巴真的是心形!”
路德维希没有回答他的傻话,抬头瞪了他一眼。
可惜这道威胁的目光夹杂了一半水雾,杀伤力近乎为负数。
路德维希压低声音威胁:“不许说出去!不然——”
他眉头一紧,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翠绿的眼眸瞬间涌上一层雾气,无助地看向余成春。
“你们会杀了我吗?”
路德维希心中暗暗复盘,情绪转变到位,表情管理到位,人设到位!
非常好!
即使他真的是魅魔,想必也是魅魔里面出类拔萃的高手。
余成春认真地看着路德维希,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这边人口密度高,各种妖魔鬼怪多如牛毛,只要你不做坏事,遵纪守法,配合有关部门做好登记,不被普通人发现就没事了。你怎么到这里来的?海关的人都是吃白饭的吗,也不知道提醒你一下?”
哎?
真是开放包容的政治观念,简直闻所未闻。
余成春避开路德维希惊讶的视线,又接着嗫嚅了几句话。
路德维希:“你说什么?”
“我说,既然你看起来什么都不太清楚,这段时间你得和我待在一起!”余成春鼓起勇气提高音量,又紧跟着补充道,“不是监视,就是暂时照看一段时间,免得有些制度和你想的不一样,万一遇上麻烦也可以帮忙——”
“只是防止我闯祸?”
路德维希笑盈盈地凑上前,勾住对方的领口,“真的半点私心也没有吗?”
那条拥有百分之百独立意识的尾巴又悄悄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偷偷摸摸压住余成春的衣角,轻轻蹭了蹭。
余成春火急火燎地跳下床,抵住爬满地锦的拱形木窗。
“没有私心!你房间里好闷啊,我开窗透透气。”
玻璃窗被用力推开,一阵刺耳的鸟叫伴随着潮湿的冷气飘进来,搅乱了房间的温度。
那道惨绝人寰的声音像是过沸的开水壶,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已经响了多久。
他抬头向外张望,一摊带着浓郁腥臭的巨大颗粒从天而降,紧紧擦着他的鼻梁落下,在余成春惊恐的目光中落到一楼的平台上。
余成春嗖得缩回脑袋,紧接着,另一颗“炮弹”直直地穿过他脑袋上一秒所在的方位。
真不愧是穷山恶水,连鸟都这么歹毒。
上方传来一阵更加激烈的鸟鸣。
古宅半空,鸦群盘旋,足有上百只之多,密密麻麻地缠绕成一个诡异的圆形,其余的一些乌鸦,则落在墙头、树梢,几百只黑色的眼睛交替闪烁,令人毛骨悚然。
一只皮毛油光水滑,格外肥胖的黑乌鸦猛地俯冲到窗台上,用两个黑眼珠轮流看了一眼余成春。
那眼神准确无误地传达出中一丝愤怒、几分鄙视的意味,实在过于人性化,甚至让人有些不安,余成春下意识地伸手去拦。
乌鸦站在原地蹦了两下,伸开翅膀,灵巧地避开迎面而来手臂,飞进房间内。
余成春:“路德维希!外面到处都是乌鸦,有一只已经飞进来了!”
路德维希早已穿戴整齐,正捧着自己乱扭的尾巴束手无措,烦恼该把这不老实的东西藏在哪里。
尾巴挣扎着寻找自由,被惹怒的路德维希穿进袢带上绑紧,变成一条光滑的皮带。
简直是飞来横祸!
皮带勃然大怒,试图把自己的主人活活勒死。
听见余成春的话,路德维希一边和尾巴搏斗一边三心二意地回应:“是吗?乌鸦喝水听过没有?你扔几个小石子他们就走了。”
乌鸦自觉受了侮辱,嘎嘎大叫着像颗聒噪的小型炮弹冲向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随手拢住乌鸦的小脑袋,把这个黑不溜秋的团子揉搓几下,扔到了被子上。
黑团子没站稳,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被子上,委屈不已,开始小声唧唧歪歪地假哭。
余成春跟过来,蠢蠢欲动地伸出手,结果被毫不留情地叨了一口。
“好凶,这家伙双标!”
他思索片刻,又对路德维希郑重其事地说:“乌鸦是吉祥鸟,那么多乌鸦来报信,说明这宅子比我们想的还要危险,咱们一定要小心。”
路德维希嗤笑一声,“什么吉祥鸟,我看它怪不吉利的。”
两人收拾妥当准备出门,房间外正巧响起一阵吵闹声。
是昨天的那群人,似乎发生了一些争执,为首的那个青年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什么。
被劝阻的一个黄毛似乎完全听不进去,猛地撞开他,带着几人大摇大摆下了楼,走在最后的一个女生倒是脸色苍白,无措地看了眼青年,小跑着跟上去,身影逐渐被黑暗的楼道吞噬。
青年见路德维希和余成春走过来,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这人应该就是另外一个天师,长相跟余成春有七分相似,只是眉眼更加锋利,白衬衫被勒出一道漂亮的圆,腰封上挂着个精致的青铜铃铛。
余成春问道:“璟时哥?出什么事情了?”
“没事,不过是一群没经历过什么事情的孩子,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事情有多危险。”
“你昨晚没有——”
“小春,慎言。”余璟时看了一眼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漫不经心地挑眉,“不用遮遮掩掩的,昨天晚上我也遇见鬼了。”
“你见到鬼了?”余璟时似乎很惊讶,“那厉鬼怨气极重,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小春去找你之后,我把那鬼打伤,却不小心让它逃走了,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你是在我们之前碰到鬼的?为什么还活着?”
“估计是把我当成了什么消遣,从别人的痛苦中寻找愉悦的虐待狂。”脖子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路德维希冷笑一声,“也不想想自己能不能吃得消。”
余成春说:“厉鬼肯定还在宅子里,要尽快把它抓住才行。”
“底下那群人确实太不让人省心,还说什么要出去拍照当网红,尽快驱鬼才是正理。”余璟时无奈,取出一个罗盘,一股黑气顺着他的影子蔓延到罗盘上,指针开始疯狂地旋转。
“昨天晚上也是这样,即便是我豢养的厉鬼也没找到它的去向。”
正说着,指针的转速减缓,最后慢慢停下,指向西侧的回廊。
走廊深处传来一道吱呀声,许久未见的小郭从一道门后悄悄探出脑袋,对他们招了招手,像是是有话要说。
小郭指着身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路德维希说:“大哥,这个房间跟其他地方不一样!”
路德维希谨慎地推开门。
门后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奢华无比。
窗户狭窄,光线并不好,空气中泛着一股浓稠的脂粉香气,有些令人作呕。
进到屋内,路德维希脚步忽地顿住。
内部结构与别处类似,房间被隔断分为内外两个小间,隔断上雕着镂空的雀梅花纹,还有喜桃藤的纹样缠绕,做工极为精致。
正中央摆了一套玻璃圆桌,放着一套莹白如玉的茶具。靠墙则依次放着矮几、衣柜、梳妆台、床等家具,都是偏向奢华艳丽的造型。
诡异的是,与其他地方陈腐与崭新并存的风格不同,这里几乎是从百年前照搬到现在,每一处布置都透露着浓重的生活气息,茶杯中甚至飘出水汽,似乎不久前还有人坐在桌旁品茶。
房间外是破烂腐败的现实,房间内是栩栩如生的过去,像是置身幻境。香气熏蒸中,路德维希的神智突然开始恍惚,只觉得非常眼熟,却无法想起分毫。
不知不觉间,路德维希的手伸向桌上的茶杯,红色的茶水颜色格外鲜艳,光滑地像是镜面,倒映出一个翩然的身影。杯子轻轻晃动,那身影就碎成白骨一样的白光。
想必茶水的味道也相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