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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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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谨的第一次手术日期将近,心态最平和的人是李谨,其次是伪装得不错的贺嘉宁,而贺广和宁莲的焦虑难以遮掩,贺广几乎成天泡在公司业务上,快六十的年纪拼出三十岁的架势,宁莲则是抓着贺嘉宁陪她大购物,一边絮絮叨叨着把两个人二十多年前开始的细小事情从头说了个遍。
在贺嘉宁以为这段时间就要这么缓慢但平铺地过去时,李谨忽然有天晚饭时说,想回一趟仙阳。
贺广对此已有思量,慢条斯理地点点头,“这是应该的。”
李谨得了应允,继续开口,“我想带嘉宁一起回去。”
他这话如同给场面上按下了暂停键,果然使得贺广与宁莲停下吃饭的动作,郑重将碗筷落在桌上,对视一眼中不知交换了多少情感与想法,半晌才含糊不清地问道:“你……他们那边……”
李谨与贺嘉宁也没有就想带他回去的这件事商量过,只是提前向他确认过这两天有没有时间,谁能想到是抛这么一个“炸弹”。
即便知道他是在进一步试探父母,贺嘉宁还是觉得他胆子未免太大。
李谨说,“他们知道嘉宁。”
没说是哪方面的“知道”,还是给贺广与宁莲留足了缓冲区域,也给彼此留了些后路。
夫妻二人仍然是对视,宁莲又看向贺嘉宁,“嘉宁,你的意思呢?”
贺嘉宁沉默片刻,说了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妈,谨哥的手术成功率很高,但也不是百分之百。”
不是百分之百,就意味着几天后他们真正可能迎来生离死别。
尽管李谨笑着开导她,让他要相信命运叫他二人重来一世,总不能是为了让他们受尽短暂相爱后重受天人永隔的痛苦,但贺嘉宁仍然止不住担心那百分之几的概率降落在李谨身上。
更不用提第一次做父母的贺广与宁莲。
这话说出口是有些向他们心里插刀子,但这把刀不插不行。李谨已经为他走到这一步,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努力,坐享其成。
宁莲已经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至少……不能让李谨留有遗憾。
于是手术倒计时一个礼拜,李谨带着贺嘉宁回了仙阳。
随着社会的发展,仙阳已不像刻板印象中农村的模样,柏油马路虽然不宽,但车辆穿行,路旁田地里庄稼正在秋收,李谨的养父母家里也和其他乡邻一样,建起了三层楼的自建房。
房间里收拾的很整齐,贺嘉宁和李谨提着给他们带的东西进屋,发现紧张不已的人反而是两位长辈。
不过他们自己还有农活要做,吃了一顿礼仪性质的午饭便出去做活,将空间留给了他俩。
李谨带他参观二老给他准备的客房,又叫他掀起枕头看看,贺嘉宁不明所以地掀开,里面躺着一封红包。
贺嘉宁没拿,回头看了眼李谨。
“他们说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能传,只能用钱来表示一下心意,想着你家里条件好又怕你不愿意收,就出了这个主意,要我劝你一定收下。”李谨笑道,“收着吧,不然他们又担心这又担心那的,我还得去和他们解释。”
贺嘉宁便把红包放进包里,正要放行李,李谨将他的行李箱往自己身边一扯,又挽住他的胳膊,“你还真要睡客卧啊?”
“不然呢?”
“当然和我睡一屋,”李谨理直气壮,“不然我岂不是白和他们坦白我们俩谈恋爱的事了。”
贺嘉宁被他的厚脸皮和歪理折服,到底也不再抗拒,随着他把自己的行李运到李谨的卧室。
卧室里东西很整洁,专门有一面墙贴着他的奖状。这座自建房是李谨工作挣钱后家里新修的,还能将儿子少年青年时的荣誉一一保存完好重新贴出,想来是对他打心眼里宠爱。贺嘉宁站在奖状墙下正一张一张看过去,李谨忽然从背后抱住他,头搭在他的肩膀上想让他往后走,“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奖项,别看了。”
贺嘉宁不愿意走,指着其中最显眼处最华丽崭新的那一张,“省赛特等奖,你还嫌它鸡毛蒜皮呢?”
李谨不回答,捣乱似的亲他的耳朵和脸颊。
贺嘉宁掐了下他的脸,“谨哥,安静点,让我看看。”
李谨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有,我都没得过这些。”贺嘉宁看得仔细,有时候还要问他是多大时候得的。李谨说,“爸妈也留着你的奖状,我都看过。”
他的奖状与李谨这种含金量极好的不同,靠自己实力拿到的基本都是运动会的奖项,然后就是什么给不违纪但成绩也不是最优秀的孩子们的各种明目的安慰奖。他是校董的儿子,总能分上几张。
贺嘉宁知道李谨为什么总在一旁打岔,他觉得自己会因为看到李谨那些过分耀眼的中学时代而难过。
其实以前是会的。
上一世哪怕年近三十,哪怕李谨已经因病离世,宁莲意识糊涂时向保姆絮絮叨叨自己的儿子有多优秀时,贺嘉宁也会毫不犹豫地认为她是在说李谨,因为“优秀”这个词似乎与自己从来都不挂钩。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有了变化。他能够接受自己在某一个方面上的确不如李谨,也能够看到自己的能力实际上要放在另一个领域更能崭露头角。
由此也能够由衷地去欣赏李谨的优秀,更能看到优秀背后那个家境贫寒的少年沉默倔强的身影。
原来李谨曾经说的那句“你做得越好我越觉得心疼”,是这种心情。
贺嘉宁将最后一张大学毕业时的优秀毕业生证书看完,转头看向听了他解释后已经没那么紧张的李谨,“就没了?”
“没了……吧?”李谨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此一问,“你还想看什么?”
“情书啊,”贺嘉宁一脸认真地逗他,“你这种大学霸没有收过情书吗?不要糊弄我,快交出来。”
李谨摇头,“真没有。”
见他一脸不信,李谨无奈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第一次见我时候的样子了?”
“记得啊,海大校门口——”贺嘉宁看他摇了摇头,“你说上一世?”
那真有点久远了。
但是贺嘉宁记得,毕竟李谨空降他十八岁的成人礼,给他带来的惊吓太难忘记。
但是李谨这么一说,他好像的确在回忆时更多在复盘自己被惊吓后僵硬得有失体面的反应,于是不自觉地“妖魔化”李谨,从没有回忆过李谨真正是什么模样。
时过经年,贺嘉宁也根本回忆不起来了。
“我虽然年纪小,但是小时候在贺家的印象还是留了一些,我觉得我和其他同学们都不一样,于是我不和他们说话,也不和爸妈沟通,村里人以为我是哑巴。后来憋不住要说话的时候,已经不太会和人沟通了,就专心读书吧,开始还有人来问我问题,我是愿意教的,但是就是讲不明白,别人还以为我故意敷衍他……当然,有时候我确实是觉得他们有点笨,反思一下,我也挺过分的。”李谨说着又笑笑,“我第一次见你之前,爸妈说你代替我努力地做了很多年好儿子和好继承人,让我作为哥哥好好对你。我也愿意和你兄友弟恭,可是你不愿意和我握手的时候有点学生气的可爱,我突然就很想逗你,所以不顾你的抗拒,硬是要和你握上手再拥抱一个,然后……我就把你和我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搞砸了。”
他的确聪明,所以也曾自视甚高,轻浮地对待他人。
至于现在周全世的故完美面具,都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磨练出来的。
“我这种人,稍微了解一点就知道,不值得被喜欢。”李谨幽幽说,“两辈子加起来,只有你能看上我,说明你眼光最差。”
贺嘉宁前面还听得认真,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你死缠烂打。”
李谨也不恼,笑眯眯道,“对你死缠烂打的人又不少,怎么就被我缠住了。”
贺嘉宁说,“那我退货。”
“一经使用,概不退换。”李谨重重地用下巴磕了下他的肩膀,“你也太狠心了贺小宁,一日夫妻还百日恩了,你都日了我多少次——”
贺嘉宁捂住他的嘴,指了指窗边,“你爸妈回来了。”
李谨的养父母带回来一些山里的野味,第二天又让李谨带他去山里玩玩。
山里有乡人承包了果园,看起来都认识李谨和他们父母,他们路过一处就有人给他们扔点刚摘下来的水果叫他们尝尝,爬一座山腿还没累肚子就先饱了,路过鱼塘甚至还拎了一尾活蹦乱跳的鱼回家。
贺嘉宁鲜少有这种体验,一天折腾下来还有点意犹未尽,但是他们只能在仙阳待这两天,李谨要回海平医院做术前检查和准备。
听说有司机从海平来接他们,夫妻俩到乡里买了不少土货给他们准备上,又说今年苦灵果结的太少,除了腌的那两坛子之外都被村里其他孩子摘完了。
说着话把李谨与贺嘉宁二人送到院子里,来接他们车开了门,贺广与宁莲竟也一同来了。
这两对夫妇只在警察局见过一面,贺嘉宁不在现场,据说宁莲难得失态,扑上去对他二人又打又骂,精明能干的女企业家形象全无。
再之后,在宁莲跟前根本就不能提起他们。即便要提,也只能用“仙阳”这个地名指代。
可是现在,宁莲竟然与贺广一起出现在了仙阳,出现在这对抢走他们儿子十几年的夫妇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