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0、春雨愁情离魂散 ...
-
“宿主,你干嘛要砍人家桌子啊?”
祁钰撑着伞,听到这家伙说话就心烦:“你管我?”
“宿主,你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的奇命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不然我们去找谢长则吧,小U在他身上下了追踪术可保百年之久,小U知道他在哪儿?何况他现在还没飞升。”
系统在她脑海里扒拉个没完,祁钰越听越恼,终于不小心暴露了一句:
“还没到时候。”
话已出口,后悔都来不及,果听系统猜疑:“宿主,难道你一直在计划着什么?”
她能计划什么啊,她的凡间任务怎么就这么难,本以为晋国改制就算成功了,她将谢长则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为的就是将他拉拢到她曾让利的一方,即——商人。
商人对一个社会的贡献毋庸置疑,诸如沈玉堂那样的案件恰是一个社会毁灭之征兆,代表了一个社会里所有人都时刻遭受着不仅在私有财产上甚至在全族性命上命悬一线的威胁,可悲如此毁灭性的危险征兆竟无一人能洞悉,选择沈玉堂她其实从未放弃从未后悔过,更是对其信任有加将制造火铳的图纸传授于他,他虽算不上商乱的指使策划者,但祁钰能明显地感觉到,沈玉堂今日临终前的那番话证明他早已破茧成蝶。
祁钰撑伞站在桥边,伸手接一滴雨珠。
唯恐多生是非,她只做了魂别离,沈府之内无一人能看到她,而沈玉堂于她…
“宿主,你流泪了。”
“眼盲,那是雨!”
先前的那个世界,无一人在乎个人的财产、自由、尊严和平等神圣不可侵犯,无一人在乎个人的自身权益,就连被时刻侵犯的个人自身也不在乎,多是包装着宏大格局全体信仰利益实现少数人剥夺掠多数人政治权利、财富权益的阴险目的。
这应是奴才,祁钰第一次对奴才有了如此深刻的概念,奴才不是可怜,奴才是造成所有悲剧的罪祸之源,没有奴才,恶人如何能够行事成功,况且恶人也诞生于奴才之身。
“他终于摆脱了奴才之身。”祁钰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没有,她在索求一个能说得上话的玩伴,这时也唯有系统了。
“宿主是在说沈玉堂吗?”
系统的机敏聪慧是她一直知道的,灵活得有时并不像一个AI。
祁钰回忆起辰时一幕。
沈玉堂无力的手臂穿过她隐了身的虚影,苦笑几声,震得他咳嗽不止。
“得祁姑娘如此信赖,是沈某此生莫大的幸事,却不知姑娘还会不会再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沈玉堂苍老的眼窝凹陷,却明亮得不可思议。
“那日地窖里,我并未向二皇子告发你,但我已有预感,他会是姑娘荆棘路上最大的助力,竟不想果真如是。”沈玉堂温柔浅笑,深壑皱纹如皱巴巴的黄纸。
“祁姑娘堪得这世间最美的善果。”
………
雨丝绵绵,空气中夹杂着荷花的清香,祁钰撑着油纸伞从石桥边漫漫踱步。
忽又想起大宛国和南诏这两个奇葩存在,还有其余不知名的小国。
她当初给谢允宜和谢绾所谓的自由,不过是想让这两人转移掉晋国内部各不甘心让权之势力的注意,吸引他们前去沆瀣一气,蛇鼠一窝,人以群分,诱敌深入,自食恶果,留晋国一片清静之地,尽管晋国曾有一度面积是此大陆最小的,几乎到了濒临亡国的地步,如今看来,自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愚蠢在智慧面前是显得那么得苍白无力。
科技、财富和生产力割裂式攀登变革只会诞生于文明和智慧,而智慧只会掌握在文明手里,晋国的强大早已注定。
这里早已废除了科举制,这是滋生披着道德外衣明目张胆行恶的一类选拔人才的制度,服务于皇权强权体系,将家奴思想根植于被统治者每一根神经元纤维的巩固等级社会长治久安的强有力制度,而祁钰便是从这种与其相似的竞争体制中脱颖而出的那一位,她曾经得意于她的成就,于千万人中独占鳌头,并纳此法于她第一世的任务中,直到现在她依然未能深刻理解何为自由。
她没能想到或许作为平行世界相似文化所熏陶下的同类人,她仍旧自负,不敢不能更不愿意承认华丽外衣下的丑陋,这是她唯一能维护尊严的卑微方式。
她不敢深思,逃避自视,只想做一种填鸭式的简单指令完成幻影交给她的一个个非黑即白的任务后即得永生,遂她没有亲自参与那几十年澜庭大陆界的风谲云诡,只在患难之交阳寿尽时才敢出来,那几十年她躲在深渊地狱里,她天赋异禀,却也只停留在要强上面了,行事力求尽善尽美,克己禁欲,她羡慕强者嫉妒强者更想取代强者成为强者,乱世争霸才应是她该接的任务,那很简单,非常简单,正如一场场酣畅淋漓的通关游戏。
然而,她亦然是这种类似于原始部落文化弱肉强食,依附、盗取、偷学、剽窃、据为己有,讽刺过头了,单就说正派一点的方式——拜师、学艺、出师、取代、遥遥领先、成名,在此般文化认知和错误规则下的畸形产物,她没有意识到她也是局中之人,也是八股文四书五经三纲五常规训下的佼佼者,最擅长用春秋笔法描绘一幅皇帝最喜欢听最喜欢看的永垂不朽的盛世江山图,歌颂强盗屠魔的丰功伟绩,她恰恰只是觉得这些是错的,是摧残、暴虐、腐蚀、奴役、洗脑、助纣为虐,那么与其相反的就是对的,可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逻辑学会将这数千年文化付诸一炬,无一幸免,自信只不过是不敢不愿承认自身丑陋的自以为是罢了。
“平等”、“自由”和“文明”是她的任务,而蔑视代码世界,傲然睥睨代码人物是她刻入骨髓的骄矜。
悲哀的是,人们通常对自己不如对他人了解的更清楚,包括祁钰,本书的主角,此位面的配角。
城郊有座道观,占地很广,却分外冷清,求仙问道这样的追求已非昔日光景,它不再是绝大对数晋国的精神寄托,人们更执着于精密的逻辑计算和滴水不漏的思维推导、发明研究和统计学估计,尝试将目光从不可能实现的乌托邦幻想中拉回现实,用科技革命代替华而不实的崇拜和信仰。
但求神拜佛并没有销声匿迹,只是变成了对未知事物存在可能性的假设而已,道观的作用被制约在与神平等地缔结契约而非必须要敬拜爱戴,天上的神仙们对于此事貌似不觉有异,毕竟千百万年前他们也是凡人飞升上去的。
每个古旧的存在上百年的道观里会自动演化出一个连通天地冥三界的传送阵,元婴期及以上的大能可以凭借实力开启传送阵借此短暂地穿梭三界。
祁钰虽不是修者,鉴于前世之能,她知阵眼所在。
她不能在凡间逗留太久,好在今日阴雨,阳气不重,但她也到了必须要回冥界的时候。
道观里没有看守的人,来往皆是游客,上完香后观光游览,这也是晋国最大的道观,所以即便是雨天也有三两游人,祁钰站在内殿中央,两边各摆一排石像,刻画得惟妙惟肖,她需要等到游客走完了才能开启阵法,左右闲着,她也学着游人求签,虽然她根本不信这鬼玩意儿,但她想听听门口那神棍能给她的签解出什么所以然来,若不合她意,她在考虑要不要砸了他的摊子。
别人都上香作揖了后才取摇签筒,观里高座上那神仙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着很欠揍,她不知哪儿来这么大傲火,只觉那绘雕像一个人,她待前一人作完揖后,拍了下她的肩膀:“冒昧问一下,姑娘可否借在下一观,一眼就好。”
祁钰双手合十做了个请求的动作,好在前面那女子慈眉善目颇为和气,把手上签筒递给她,祁钰笑着感激地接过,她也的确只随便拨了一签,上面写着
——桃坞惹缘,情定三生,漫水娜夭祈天誓,离人魂断奈何桥。
“娘子此签兆头不妙,要不要再摇一次?”前面那温柔女子微蹙秀眉。
祁钰回以无所谓般的笑容,将签筒递过去:“不用了,在下此生偏不信命。”
那女子似是一愣,接过竹筒,僵硬笑了笑。
“像娘子这般率性之人,想必抱负远大,但愿日后能得偿所愿吧。”
祁钰折去门口那摆着摊子的道人那里,掏了几颗碎银扣在桌面上。
“道长,求解签。”
那道人没有抬头,只伸手拿过银子塞进口袋,问道:“签语为何?”
祁钰将刚才竹签上写的念了一遍,那道人猛地抬眼,祁钰这才看到他的长相,这是个半瞎,一只眼是混浊的瓷白色,没有黑瞳,他用令祁钰感到莫名其妙的眼神盯了祁钰片刻,言辞颇为不善地开口:“姑娘或有一日窃他人之缘运,报应不爽。”
祁钰很是烦躁的心情雪上加霜,但并不代表她听进去了。
“你是修道之人,却用佛家报应来诋毁我是何居心?”
灰袍道人凝目望她一眼不驳一词,时有目光朝这边投来,祁钰不信这神棍说的,她问道:“烦请道长解释解释这背后原理。”
道人不语,长桌上平铺一画卷,上面什么也没有,道人执的笔毫未沾一墨,他却仍在画着什么,此时非彼时,她没有理由将事情闹大,只讽了他一句:“毫无道理,狗屁不通。”
她也是真得没从签语看出什么所以然来,所以她坚决认为这神棍定是骗子,可身后还有人排着队伍,她也没有确切证据去揭穿他,只好离开。
外头的小雨并未停,像若干年前的沈府之行,潮湿中夹杂着不知名的幽香,观里虽冷清,但终是有人,她不便起阵,不知不觉索着那抹幽香漫步游观,穿过一道道九曲八折小道上的圆形宫门,两旁常青树成荫,滴答滴答往下垂着雨珠。
道观里的路像迷宫,更似一片大的林苑,桃树苗枝头挂着嫩青色的绿芽,像是刚栽的,香气愈浓,却寻不见源头,她停在香气最浓之处,那是一株巨果松下,但显然不是松香,她伸手在空气中触摸了一下,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似的,四周的空间场景倏忽渐变,等画面清晰后,这好像是一个皇宫,周围不时走动着身穿宫装的奴婢,有男有女,她站在一个排着整齐队伍走着的一排人前面,只见他们穿过她的虚影,她才恍然,这里或许是影像世界,类似于四氧化三铁的录像带作用。
她随着一排着队伍的奴婢身后走着,宫的天儿异常得灰暗,高高的宫墙挡住了阳光投射,脚下路由石砖铺成,她走了不多久,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转了个方向低头面向右手侧的红墙,她差点跟着习惯动作准备从众,一顶大红色的轿撵吸引了她的目光,上面坐着一雍容华贵的富态女人,笑容美艳,却掩不住色衰。
“谢允宜!”
祁钰惊呼出声,她明明在晋国,如何能看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宛国的事情,谢允宜半头白发,显然年代不是很远。
她知道她只是个局外人,这不是真实世界,可谢允宜还是貌似听到她的惊呼,神色恐惧地朝四周寻着什么。
“谁在那儿?”谢允宜望向这边来。
“转过来。”谢允宜冷声吩咐。
那一排面朝红墙的奴婢整齐地转了个方向,谢允宜冷厉的眼神一一扫过,停在祁钰的虚影身上,祁钰险些以为她看到她了,好在并没有,谢允宜挥了挥手示意抬轿撵的奴才继续走,祁钰抬脚跟上那轿撵。
她看到了谢允宜一天的饮食起居和朝政公务,作为一国之君她确实很忙,大小事宜皆须经过她手,但她显然很乐意这种独揽大权的忙,尤其是做万人之上天下共主,她的后宫夫侍很多,这天她去的是正夫那里,令祁钰没想到的是,谢允宜的正夫竟然是明洛,事实上这么多年里她来过凡间一次,那是在一个昏暗弱光的地下室里,那时候便没有明洛,不知其踪。
祁钰心情颇是复杂,话说见过光明还甘心回到黑暗的人是怎么样的精神状态呢?
明洛看谢允宜的眼神像能拉丝,谢允宜待明洛也还不错,只是没有多余的共同话语,明洛说话做事总能透露些小心翼翼讨好的神态,二人用完膳后,谢允宜吩咐丫鬟将一整桌一百多道很多一口都未动的饭食撤走,谢允宜又在灯光下看了会儿书,祁钰凑近瞧了两眼,是历代帝王传记,她分明看得就不是晋国那些反对封建强权的知识,祁钰现在才明白原来谢允宜自始至终都没想要变革,她想要的和历史上的奴隶制皇帝没有任何区别,皇位和独权。
对,没错,皇帝是中央集权奴隶制兼权力信息财富资源的集中垄断的极其森严等级秩序下的产物,所谓的存在奴隶买卖交易的分封制才是封建制,那时候天子下有数个诸侯进行分权且互相制约。
不知看了多久,明洛以伤眼为由善言劝谏谢允宜早睡,二人在偏殿洗浴一番,期间调情助欲,祁钰本不想看活春宫,可她真得想不明白,明洛,他哪怕把谢允宜掳掠或者诱骗再或者寻她求助绑去晋国做个自由人,将谢允宜这顽固不化的蛇蝎美人圈禁教她做个自由人,她心情也不会这么别扭,受虐倾向具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