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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知与谁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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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帝十年四月初六,正是祥意王爷寿诞。
按说,这回瑞王本是稍显失利之时,不过看现下的情况,前来拜贺的人还是不少。长长的队伍从前门一直串到后门,大大小小的官员纷纷是接踵而至。王府的仆从这回也算真是忙翻天了,在管家的指使下跑东跑西不说,光是在一路上忙着鞠躬致意就绝对是最费气力。一天下来,每个人的腰都会跟着酸痛不已……但对于毓风园的各个人员而言,似乎都还是处于一种相对的平稳里。
许是实在因为这里太过阴暗,不论再怎么努力阳光也不可能照进……时间在这里是一种停滞,更是一种黯然。每当有人在这毓风园里缓步行走之时,总有一种错乱的倒影感觉,仿佛越是无心无意,越是看出了整个人生的轨迹一般……覆舟觉得自己也许就是那种被毓风园深深影响的人,呆的越久了,便也是觉得无常的感觉越是强烈。每天每天看着这里的无数姬妾小倌来来去去,喜怒哀乐,生老病死……渐渐就去了所有的悲愁和不适宜的伤感,只留了淡漠,只剩了木然。然后呢?想想,所有的一切,就是“习惯”了吧……
这是春天还是夏天?四季不分明的地方,只有林毓风的动作在证明着时间的流逝。身为专门为瑞王看管姬妾小倌的人,他也会负责诸如庆祝、节日时的贺喜人员,舞艺歌唱等等。而覆舟由于那个和林毓风约定的关系,作为副手的“周绛衣”也跟着忙前忙后了。
这期间正是人员混杂,自顾不暇的时候。所有来往的人,你不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在这种时候尽管有加强警戒,但仍然是无可避免了混水摸鱼的人……刺客,窃贼,间谍……覆舟会觉得,对自己而言也许是机会,但更多的是,考验。
即使和林毓风有约,但那并不等于就得到了支持。相反,在自己身边一定有更多的监视和看守。要做的,是沉静了气势,掩藏了锋芒么?不过覆舟还是在想,要去尽自己的所能……去冒险一回。
不过,她所没有预料的,却是……
寿诞的正式宴席,多设在了晚上。那时歌舞团已经进了王府内部,所有的检查和预防也是调到了最佳。而覆舟并没有完全跟着原“周绛衣”的手下去拍瑞王的马屁,守着瑞王的车舆动也不动。她早在寿宴前夕就和那“朱家帮”的猪头联系,打探了打探瑞王的江湖势力。又花钱买通了瑞王的一个贴身侍卫,知晓了瑞王书房的方向。但烦劳猪头他们调查裘苒的事却很慢,几次追问,又怕引起不必要的怀疑……覆舟只得撒谎说是“周绛衣”的嫉妒心而已……想来这周绛衣一定是和瑞王关系不一般,不然等覆舟以这个“嫉妒”为借口时,怎么会轻易被那猪头认可了?这些乱七八糟又险象环生的一问一答,至今覆舟光是想想,就觉得是再烦人不过。
不过,她人现在,却是站在瑞王书房前。做好的准备,最好的机会……林毓风派来监视的手下也早已被自己甩开……深呼吸,覆舟慢慢溜进了房间里。
藏着历年档案的书房……会不会包括和秘密组织“吉祥如意”联系的书信?只要找到这些东西,是不是就可以完成自己的“任务”了?多亏这个寿诞,所有的守卫都调到了宴席附近……书房的防守已经趋于弱化,以自己的武功,应是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小心留步,注意脚下机关。书房内的摆设虽然和一般富户并无任何区别,但覆舟还是觉得渐渐汗透重衣。再如何……也是接近了最核心的地方了吧……
“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是天衣无缝。”
——在最安静无人的书房,突然响起的人声,对蹑手蹑脚神经紧绷的铙覆舟而言,不啻于惊雷。
她飞快遁低了身子,无暇去知道自己是否已为房中人所察。悄无声息翻滚一周,眨眼间已是入了最靠近自己的书桌底下。
“哦……所以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另一个声音响起,居然是瑞王本人……!覆舟禁不住暗暗叫苦……没想到,在这种寿宴之时,正主儿却抛下一干客人不理,在这书房私会他人?!仔细看,正好书桌和声音传来之地间是隔了只装饰用的镏金大炉子。虽然不利于自己观察的视线,却正好掩饰了藏身之处……
隐约着,覆舟只能看见两个白色的影子。一前一后,晃动着似乎在原地转悠。
“皇兄,你不要太贪心了!”
这一声呵斥特别高了,覆舟心下一惊——这不是唐璜么?
桌子底下,人是悄悄转了转角度,终于是看清了些那两只白衣。前面一个微微笑着的,身穿白色镶嵌玉制镶边的朝服、手执礼节性质的五节折扇的,正是瑞王。而最吸引人目光的,是那长长的青色流苏——从他颈项底下开始,沿着上身嵌了满身,直到下半身时才松散了。随瑞王的一举一动,流苏散失着摇曳不止。而另一只白衣的唐璜则显得朴素多了,只是最简单的长袍式样。长长的布料掩了脚上的黑色鞋子,不过那腰间仍是系着唐璜他最习惯的翡翠腰带。
——不过唐璜的样子似乎极是愤怒。他紧握了手中同样礼节性质的五节扇,整张脸完全是通红:“皇兄!!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的话,就请你放了裘苒!”
这下,不光是瑞王,连带了覆舟,都是狠狠吃了一惊。
裘苒?裘苒?!
覆舟只觉脑子轰鸣着寻找可以突破的出口……有谁,在脑子大声喊叫……
为什么,突然听到唐璜提出了裘苒的名字?!他……究竟在想什么?……裘苒……又和唐璜瑞王他们的争执有什么关系?……
“哦……原来裘公子是乐王也关心的人……”瑞王脸色不变、语气镇定。微微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不过,这和乐王你有什么关系?乐王……又是知道本王做了什么?”
唐璜镇定了心神,慢慢吐出了一句更叫覆舟震惊的话语:“——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了么?”
瑞王摇晃的扇子猛地停了。
“原来安乐王一直在监视本王……”
瑞王转身,正是背对了覆舟的视线。他的声音略略是高了些许:“本王看来是在不知不觉间,所有的一切动作都被安乐王和七弟掌握了?”
“不……”唐璜的声音,一时突然是深深的黯然:“小王怎么会监视皇兄……可是!”
他脸色渐白,猛然上前一步,紧紧揪住了瑞王的衣领:“皇兄!你既然是知道了裘苒他的身世,为什么还要扣押着他不放!!你明明……明明……!可是,就算是因为那曾经的遗憾就这样把裘苒放在你身边……你!你也太……!”
“——那又如何?”瑞王伸手,一把推开了唐璜。来回疾走一阵,漠然的声音似乎仍是天衣无缝:“他是先帝遗子又如何!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查到这种绝对不可能发生的‘真相’?……”
先……帝……遗……子……
“你……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么?……”
唐璜的声音很遥远,仿佛是从来没有过的虚无了。
铙覆舟只觉浑身轻飘飘了……那两个王爷之间的任何言语,都不再能入自己的脑。全部的心神,只反复了那句荒谬得不似真实的结语。
这样……无意的得知,究竟算什么?
讽刺?玩笑?
不,不会的……这,怎么可能……裘苒……怎么可能和“皇子”扯上关系……
——是幻听么?一定是……
“什么人?!”
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句话的危险含义,覆舟只觉头顶一亮,原来藏身的桌子已经被其中一个王爷给一把掀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