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山》寒蝉宿

5、戏蝶姝（四）

　　在太子府待会，再去同昔日的恩师那拜访，再去御史台报道完，夜已经深了。
　　府邸想必也叫人收拾的差不多，他更去店里买了些鸭下水配烧酒，要回去好好痛快一番。
　　月光沿着叶子们未全合拢的婆娑撒下来，还未到府门口，他身边的随从知风便叩了叩他的轿子
　　“公子，听门房讲，有个自称女郎的人在府门口讲要见您。”
　　“女郎？是泠儿吗？”
　　“听说是。”
　　他自从出来做官，就好少再同家里联系，他本家姓许，但他随母姓，母亲去世不久后继母嫁入家中执掌中馈，许泠是继母的孩子。他还小的时候，因为大人间的恩怨，对这个妹妹很是怨怼，但时间一长，发现她其实也是个可怜孩子，继母嫌她是个女郎，不能助她，就对她管的少，继母又生了个小郎君后，她们母女的关系就更僵了。
　　“泠儿身旁有人跟着吗？”
　　“没，听耳房的人讲，女郎像是偷从家中出来的。”
　　“这不是胡闹”
　　张叙白紧皱着眉，自言自语
　　“这也是个半大的姑娘，若寻我途中遭歹人非礼了该怎。”
　　知风瞧着主子这样忙问
　　“那是要让耳房先将女郎迎进去吗。”
　　“先叫他们将她迎进去”
　　“再找间收拾好的客房将人安置好。
　　张叙白有些头疼的按了按眉心
　　“之后再叫个人，去叶府同那老头子说声，这夜也渐深去，泠儿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好回去，在我这待一晚，明儿一早就送回去。”

　　耳房的人听指令后，在姑娘面前好一顿赔罪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您是咱家女郎”
　　许泠还未到豆蔻，梳着双丫鬓，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她今儿是从家里偷偷出来的，这几日化雪，冷得厉害，出门一急，便忘揣汤婆子，许府虽也在东市旁，但和张府有些距离，这一路风吹的快叫她冻死，她环抱双臂，跺了跺冻的有些快没知觉的脚。
　　“叙哥什么时候回来”
　　“哎，快了快了”
　　耳房的人赔笑，顺着从里递出个汤婆子先，讨好道
　　“哎呦我的好女郎”
　　“这天儿太冷，您遭不住的。”
　　“先同做奴的进去吧，不然叫司空晓得了您冻坏了身子，咱这做奴的呀就升不了天的。”
　　许泠冷哼声，微嘟了嘴，将脸侧到一旁
　　“不，我就是要等叙哥回来。”
　　耳房就差点哄着她叫祖宗，便远远瞧见路口零星的灯火迎面来。
　　“许小泠”
　　“叙哥~”
　　张叙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与车夫换了位子，翩翩少年驾着马车，穿着绣着暗纹的大氅，拽着马绳时不时低喝一声，虽承载了一日的辛劳，也载着快意。
　　眼见许泠飞扑过来，他叫停正行驶的车马，起身抱好妹妹，一动朝她头顶比划。
　　“呦，小不点”
　　“你才小不点，叙哥是大坏蛋，去东都这么久也不往回捎信，今儿好不容易升回来，我也好不容易来看你，叙哥也不领情，不问人冷不冷，饿不饿，却一开口就唤人家小不点，早知道叙哥这样我就不来了。”
　　他听着许泠的控诉，迁就着许泠的身高，半蹲着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好好好，是叙哥不好。”
　　“泠泠冷不冷，饿不饿呀。”
　　“我说什么你便问什么”
　　“你也就只会问人家饿不饿，冷不冷”
　　这是问也不成，不问也不成。
　　“好好好”
　　他抖了抖大氅，隆重其事道
　　“叙哥给泠泠赔罪了。”
　　许泠本来就没生气的意思，见他这般，边不大好意思继续胡闹，转眼瞥见他手里的鸭下水，便以为阿兄在官场不好做，想着自己刚刚那番做派，心里没由来的一心疼阿兄。
　　“你做司空的俸禄只够你吃这些吗？”
　　“当然不是”
　　张叙白杵了杵自家妹妹的脑袋，他一瞧她这番神态，方知她胡想连篇
　　“今儿泠泠来，叙哥高兴”
　　“知风”
　　“属下在”
　　“去京里最好的酒楼打几样泠姐儿最爱吃的。”
　　“今儿咱好好疼快的吃一场。”

　　血缘这种东西也真是神奇。
　　张叙白这些年自诩形影伶仃，但翻来覆去，却没想到回京后陪他一同在暖房吃锅的人，是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你吃这么快做甚”
　　“又没人同你抢”
　　虽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又将一筷子菜夹到她碗里。
　　“怎生？”
　　“未非我不在京中，那老叶头亏了你”
　　许泠一边扒拉着饭，一边控诉着
　　“你吃完再说，你这般讲我也听不清的。”
　　吃过一巡，硬生生给许泠逼出一身汗了，手脚也渐热出来。
　　“好了，现在你讲吧”
　　许泠叽叽咕咕的讲一大堆，张叙白总结如下：由于老许头官级不高，他这个亲儿子又同他不亲，老许头便想叫泠儿攀高枝，嫁去给高官做妾，泠儿虽才十二，但不是傻的，怎可能愿意，泠儿不同意，老许头便将人禁起来，于是便有开头那幕。
　　做妾肯定是不能的，当年他母亲还是正室呢，都说贤妻扶我贤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啊呸，他们寒门都如此，别说高门，更别说泠儿嫁过去还做不了主母。
　　“我才不嫁人”
　　“我知道”
　　他苦笑着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哥肯定不会让你嫁过去。”
　　“哥虽有主意，却也想听泠泠有什么想法。”
　　“做女官！”
　　许泠几乎是毫不犹豫
　　“我听他们讲，圣主娘娘开了女官考试，凡是高官贵女…”
　　但一讲到这，她便没什么底气，声音一下更小下去。
　　“阿爷的职位不高，同叙哥又分家，叙哥虽称上高门，但我的户并不是同叙哥在一起的，而是一直在阿爷那，且…”
　　“报考时间好像快结束了。”
　　瞧着妹妹低落的样子，张叙白心里也不是滋味，话说现下时间紧，他原想寻一些三品官员一起联名上书《荐女官文》但联名时间长，人数庞大，敢不上，再说去寻太子帮忙，胜算大，但若叫人落了口舌，说他们拉帮结派，对他与太子双方都不好。
　　剩下的唯一方法便是面荐，由圣主娘娘直接面试。
　　但面试需有一定苛刻条件，他阿爷属寒门，他妹妹虽天资平平，但偶尔有佳作，虽有佳作，但由于以上限制也只会在他们这个圈子传，到不到上方。
　　但沈姑娘…哦！他想起来了，他今日在太子府见到的那位沈姑娘，是人肯帮他，自然会容易些，只因沈姑娘是圣主娘娘身边的红人。
　　但仅一面之缘。人家姑娘又为何要帮她呢？
　　他叹了口气，叫人收拾好桌面后，安抚叶泠
　　“你先去休息吧”
　　“这件事，哥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