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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酣然 ...

  •   处理完伤口,舒纾像是累得没力气挪位置,直接坐在后排闭目养神。

      姜逾坐在中间,低着头盯着手腕上的绷带,不知在想什么。

      商务车行至服务区,几人打算去麦肯德买点快餐,姜逾想去买瓶水,不等陈雯怡说陪她,就一个人去了便利店。

      显然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徐姿懿忍不住调侃道:“课代表这胆儿也太小了,都两小时过去了,她还没走出来呢?”

      “逾逾才不是胆小。”陈雯怡觑她一眼,“三年前她出过一次车祸,心里有点阴影也很正常的好吗?”

      闻言,舒纾眉头轻蹙,“严重吗?”

      语气紧张,却很克制。

      陈雯怡丝毫未觉,摆了摆手,“还好,只是撞树上,擦破了点皮。”

      “不过因为那次差点撞死一只流浪猫,她就觉得自己心理素质不好,再也不肯开车了。”

      难怪姜逾有车不开,骑电动车。

      舒纾又问:“也是追尾?”

      陈雯怡回想了一下,“不是,好像是听什么电台广播,不小心走了下神。”

      徐姿懿一脸不信:“怎么可能?”

      “救人那会儿,课代表的救援技能和心态都快赶上专业救援队了。”

      “什么救援技能?”陈雯怡不解道。

      徐姿懿见她一脸懵,把姜逾如何沉稳分析形势找出营救关键点,果断移动车前座把卡在车里的女生就出来的英勇事迹简单描述了一遍。

      “这么沉稳一人,怎么可能开车走神,还严重到撞树?”

      这回,陈雯怡倒是没反驳她。

      其实她也不清楚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连姜逾什么时候学的救援技能都不知道。

      舒纾一言不发地望向便利店里正在结账的姜逾,神情若有所思。

      徐姿懿越琢磨,越觉得有点巧合。

      三年前,不也是舒纾和唐娉出事的那年吗?

      有什么念头蓦地一闪而过。

      “课代表是几月份出……”

      话音未落,姜逾回来了。

      见她心情似是平静不少,唇边还挂着一抹浅笑,其他人也就没再提起不愉快的事。

      到机场之后,舒纾似有若无地观察了下姜逾的状态和伤势,见没什么大碍,就把酒吧钥匙丢给了徐姿懿,叮嘱了她几句。

      徐姿懿收好钥匙,看了眼时间,有点来不及了,催着陈雯怡赶紧去托运行李。

      陈雯怡见姜逾一脸呆呆的样子,还以为她还没从车祸的事里缓过神来,索性让她在这等她们回来,然后把她的行李也一起拉走了。

      等两人走远,姜逾才回过神来,看向舒纾。

      “你不回南蘅?”

      “嗯。”舒纾看向姜逾,手里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临时有点事,出国一趟。”

      上次出国,姜逾就一整个月都没见过舒纾。

      这次又不知要多久。

      姜逾抿了下唇,不露声色道:“也是一个月吗?”

      “说不准,顺利的话几天就回来,不顺利的话……”

      话到一半,舒纾想起什么,往前挪了几步,几乎快要贴上姜逾。

      姜逾站在原地没动,却不得不抬起眸子看她,鼻尖氤氲起一抹浅淡的香水味儿,是近几天里她最熟悉的味道。

      舒纾直勾勾地盯着她,褐色的瞳仁里漾着一抹淡笑,却无端让人觉得她的眼神十分严肃。

      “姜逾。”

      “嗯?”

      听到一声软糯的鼻音,舒纾略微折下身子,凑近她耳边。

      就在姜逾耳垂不由自主开始发热前,舒纾惑人的嗓音便顺着耳道钻入心脏。

      “在我回来之前,不许找其他乐子。”

      末了,还借着这暧昧的姿势,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陈雯怡和徐姿懿回来的时候,舒纾已经去T1航站楼搭乘国际航班了。

      见姜逾脸色一改先前的苍白虚弱,变得面色红润有光泽,两人顿时怀疑机场的暖气开得是不是有点过高了。

      瞧给人小脸热的,堪比做过一次光子嫩肤,简直是容光焕发。

      对此,姜逾也没有否认。

      三个人拿好机票,一起朝安检口走去。

      排队间隙,陈雯怡好奇地问了徐姿懿一句,“舒纾不是回国发展了吗,怎么出国还这么频繁?”

      来度假之前,就听徐姿懿说舒纾在国外,度假前一天才赶回来。

      这才过了几天?

      被舒纾那么一亲,姜逾也忘了问,于是这会儿也忍不住看向徐姿懿。

      只见徐姿懿略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们一眼,“你们没看财经新闻吗?”

      说完见两人一脸懵然的样子,旋即想起她们一个考古的,一个学医的,平时不关注这些也很正常。

      她叹了口气,语气透着一股复杂的情绪。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舒冠鸿前两天去世了,她作为继承人,总得去走个流程。”

      陈雯怡:?

      姜逾:……

      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飞行,舒纾直达洛杉矶机场。

      来不及休息,她就转道去了港口,在附近酒店换上一身黑色西装,登上了一艘豪华游轮。

      舒冠鸿的葬礼是在太平洋上举行的,花了一笔不小的费用进行。

      尽管早在几年前,他就在加州某陵园里买下了一块墓地。

      那里埋葬着M国历史上诸多名人。

      然而,他却是没有想到,人一旦死了,生前的话语权也会随之消逝。

      苏兰辞作为他的妻子,在他不幸病逝后,全权处理他的身后事——将他的骨灰撒向他生平最恐惧的深海里。

      游轮缓缓驶离海岸,舒纾无视寒冷的海风走上甲板,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站定,安静欣赏着装扮成灵堂的宴会厅。

      此时,苏兰辞一身黑色暗纹礼服,穿梭于各个名流之间。

      母女俩视线相接,苏兰辞只是淡瞥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跟某政要谈笑,舒纾的心情十分平静,丝毫不觉得眼前这一幕有多么荒谬可笑。

      来这艘船上的人,有几个是为了来悼念舒冠鸿,送别他的?

      不过都是为了亲眼见证一场权力和财富的交接,以及为今后的一桩桩生意打下基础,亦或是赚取一点名利。

      即便如此,海葬该有的仪式也不会少。

      经过漫长又令人作呕的两小时后,舒冠鸿的骨灰终于沉入深海,成为鱼虾的饲料。

      苏兰辞端着香槟款款来到舒纾面前,父母的血仇得报,苏家的一切也都回到了自己手中,她毫不掩饰心底的畅快。

      “怎么一个人,没带你的小女朋友来?”

      说来也是讽刺。

      过去一个月,是二十多年以来,苏兰辞最关注舒纾这个亲生女儿的时刻。

      不为别的,只为了争夺舒冠鸿遗留下来的巨额财产。

      然而作为其中一位合法继承人,舒纾拥有百分之五十的绝对继承权,而她却除了外婆留在国内的酒店产业以外,什么都不要。

      看到自愿放弃继承权的合同上舒纾的签名,苏兰辞放心地撤走了她身边的眼睛。

      可舒纾却因此对母亲彻底死心。

      “不是女朋友。”舒纾淡声纠正道,“是床伴。”

      对于舒纾冷漠疏离的态度,苏兰辞也不在意,云淡风轻道:“也是,在这个家里,谈爱只会令人发笑。”

      自从舒纾十岁那年,外公外婆双双惨遭“意外”身亡,两人忙完葬礼回到家里,亲眼目睹舒冠鸿跟三名陌生男女的交合场面后,苏兰辞再也没跟舒纾说过的话,甚至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

      如今尘埃落定,母女俩更是没有多余的话可说。

      太平洋的海风吹来咸涩的气息,带着冬日的冷硬,吸入肺里会有一种隐隐的刺痛感,像被千万根淬了寒气的冰针缓慢压过。

      好在只要放慢呼吸,不去在意,这种刺痛感很快就会随海浪流走。

      苏兰辞看着舒纾,舒纾望着海面,两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谁也不在乎海风究竟有多冷,似是早已习惯经久的潮湿浸入骨髓。

      埋下的那些伴随一生的病灶,也就只有在阴雨天会散发出微不足道的隐痛,连咬咬牙坚持一下都不再需要,她们依旧还是要各自往前走。

      毕竟,再也回不了头了。

      苏兰辞抬了下手,不远处的助理立马上前,将备好的礼盒递了过来。

      “留个纪念。”

      舒纾目光扫过礼盒,助理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条手艺粗糙的碎钻手链。

      是她初中那年母亲节,为了哄苏兰辞开心,特意请手工师傅教她串制的,当时苏兰辞正在忙着给舒冠鸿的其中一项产业做局,看也没看就随手放在了酒柜上。

      后来舒纾也从没见苏兰辞戴过,还以为早就被她丢了。

      舒纾看了眼苏兰辞,用指尖挑起手链,搭在手心,易断的红线被换成了精致的银链,日光下即便是碎钻,也依旧会散发出刺目的光芒。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是么?”

      苏兰辞不置可否,却也没有丝毫留恋。

      “看见你,总会让我想起你外婆。”

      原本苏家在上流圈里,是多么模范的幸福家庭。

      如果当年不是她非要一意孤行嫁给舒冠鸿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就不会害死爸妈,或许年过四十,她还能做个恣意妄为的大小姐。

      舒纾作为她和舒冠鸿的女儿,身体里流淌着舒冠鸿一半的血,却极小概率地遗传了老太太的肤色。

      苏兰辞既不能毫无芥蒂地亲近女儿,也无法对她像对待舒冠鸿一样,恨得彻底。

      她承认自己对舒纾有许多亏欠。

      既然无法坦然面对,不如死生不见。

      直到苏兰辞转身离开,舒纾也没能将攒了十七年的那声“妈妈”叫出口。

      鲜花铺就得海面,倒映出她随海浪翻涌而模糊不清的身影。

      没有人能比她自己更清楚,即便她遗传了善良优雅了一辈子的外婆的肤色,即便她后天努力修剪自己的枝叶变得优秀,依旧改变不了最深层,最本质的东西。

      她的骨血里始终延续着父母各自的肮脏、扭曲、阴暗和偏执。

      这样的自己,连她自己都不爱,遑论凭着一股如海般汹涌的恨意跟丈夫纠缠半生的母亲?

      有句话苏兰辞说的没错。

      “在这个家里,谈爱只会令人发笑。”

      在恨意滋养中长大的人,怎么配谈爱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

      舒纾嘲弄似的轻笑一声,越过围栏,仰身一跃,在太平洋深海海域激起一朵无人问津的浪花。

      与此同时。

      南蘅梓西路某小区,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一盏灯倏然亮起。

      被噩梦惊醒的姜逾直到喝完小半杯水,心里那阵余悸依旧没有得到有效缓解,反而愈演愈烈,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不顾湿冷的寒气打开窗户,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吹了会儿冷风,才勉强纾解了一些。

      一天一夜过去,舒纾没有半点消息。

      姜逾没办法单凭徐姿懿提起舒纾生父时的语气,或是高中时舒纾独自一个人在国内生活的经历,就擅自评判舒纾跟家里人的关系如何。

      她只知道唐娉去世三年,舒纾就消沉了三年。

      现在亲人离世,不论她的家庭关系如何,总归不是一件会令人愉悦的事情。

      姜逾不自觉拿起手机,看了眼几个小时前发送出去的微信。

      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于是她再次翻到了三年前,第一次跟舒纾的聊天记录。

      那时她车祸刚出院,听说舒纾带着唐娉的骨灰回到了南蘅,有老同学在机场看到她,在高中群里问起,还发了舒纾的照片。

      姜逾看到时,心脏狠狠一揪。

      她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舒纾,苍白,无力,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三魂七魄,之余一副漂亮的皮囊。

      当晚她就忍不住给舒纾发去了问候的消息。

      姜饼人:「抱歉,冒昧打扰你。」

      姜饼人:「你还好吗?」

      舒纾大概是在忙于葬礼,一直到半夜才回复她。

      Shu:「嗯。」

      Shu:「谢谢关心。」

      当时姜逾看着客套的回复,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交往七年的爱人猝然离世,任何安慰的语言都像是一种自我感动式的社会性表演。

      正当她思考怎么毫无痕迹地结束这场冲动对话时,舒纾的信息又弹了出来,是唐娉举行葬礼的时间和地址。

      Shu:「有时间的话,来送送她。」

      姜逾盯着那行字出神许久,意识到舒纾是误以为她想要去送唐娉,才发消息给她。

      于是,她回复了一个“好”字。

      可到最后,姜逾还是没去参加葬礼。

      她实在无法假借老同学的名义,怀着不纯粹的目的假惺惺地去送别亡者。

      她也做不到亲眼目睹舒纾因为唐娉离世的痛苦而无动于衷,怕自己流露出不合时宜的情绪。

      或许她现在也不该因为舒纾在机场那句引人遐想的话,就误以为自己可以随意闯入对方的人生。

      姜逾将重新编辑的一大串文字删掉。

      只留下一句:

      「回国后,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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