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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晚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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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渐渐回暖,暴雨也慢慢转为中雨,方知绿擦好眼镜戴上,感觉身体缓了过来。
缓过来的第一反应,是看向李闻白。
男生缩着肩膀,低头看脚下的地面,微湿的黑发柔顺,露出的耳尖透着红。
“李闻白,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
李闻白否定,直起腰,面色如常。
“那就好。”方知绿放下心,转而望向天空感叹,“早知道不洗帽子了,戴着头发就不会被淋湿了。”
一句话,回到他所熟悉的方知绿,李闻白轻声笑了笑。
屋檐下隔起天然的雨幕,周围都是安静的,雨天,不会有人打扰的便利店,繁重的工作被抛之脑后,心在这片小小的空间内变得宁静。
方知绿也瞥见了那株栀子花。
“真好看。”
李闻白附和着点头。
“我家也种了栀子花,不过总是刚开出花就被摘了,每次放学后回来,只能看见叶片和还没开的花苞。”
“村里的人很喜欢戴栀子花。”
闲散的氛围让方知绿整个人放松下来,人放松下来,总是很容易想到往事。
“小学的时候,我家旁边有一条水沟,一下暴雨,水面暴涨,上游池塘的鱼就顺着水沟往外溢出的水直接游到我家门前,然后卡在栀子花树下面。”
“然后,”方知绿停顿了一下,眼角弯起,“我妈妈就磨刀霍霍向鱼鱼了。”
李闻白被她逗乐。
“那现在呢?”他问。
“花树吗?还是水沟?”
方知绿思索了一会儿,索性都回答。
“栀子花树还在啊,寒假回家的时候长势还很好。水沟被村里用水泥重新修建了,水不会溢出来。”
“以后应该不会有倒霉的鱼卡在花树下面了。”
“另外村子里栀子花树变多了,我家的花不会被摘光了,明年的夏天,我应该可以好好欣赏一下。”
“以前没有好好欣赏过吗?每一年都会被摘完啊。”李闻白想象了一下,觉得挺惨兮兮的。
“不是。”方知绿摇头,“是每年的夏天,我都不在家。”
“六年级我爸妈就外出打工了,我就寄住在舅舅家,初中寄住在姑姑家,到了高中,就来到这了。”
说起来像是动画片里的奇妙冒险,可是她不是热血的主人公,她只是一个被众人嫌弃的拖油瓶。
十一岁之后,方知绿时常能感受到隐隐的排斥感。它并不强烈,却遍布她生长的每一个环节,每一寸空间。
新奇的想法刚出现,便被这种感觉刺得缩回了手,于是她越发沉默寡言,越发像一根木头。
想到这,方知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其实不太清楚我家因为什么欠了债,好像是我爸爸帮他的生意伙伴做了担保,要是没有帮忙担保就好了。”
“就可以和爸爸妈妈住在一块儿了。”
雨天的氛围轻而易举勾动她的思绪,卸下她的心防,反应过来,方知绿才发现自己自顾自说了很多。
“你呢?李闻白。”方知绿觉得不能一味说自己的事。
“我?”被点名的李闻白显然愣了一下。
“我以前跟爸爸妈妈住在外地,初中因为学籍的原因转回浮宁,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那也是只有过年才能见上一面吗?”
李闻白点头。
“那会难过吗?”
李闻白摇头,“他们有弟弟,不会难过的。”
说这话的时候,男生的脸上说不上是什么表情。
“弟弟?你还有弟弟?”方知绿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忽然间,很久之前试卷上的名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李景九...
“李景旭。”李闻白平淡念出他弟弟的名字。
“好了,不说这个了,天好像要放晴了。”
李闻白转移方知绿的注意力,方知绿随他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的街上陆续有人撑着伞走过,雨点砸在地上,不再激起雨花,悄无声息地融进湿透的地面。
再等一会儿,天彻底放晴了。
一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们走吧。”
李闻白将一次性纸杯扔进垃圾桶,方知绿扎好头发,跟着他走到小电车旁边。
一车垫的水,李闻白擦干净后两人坐上去,拧动车把,车却纹丝不动。
“被雨水浇坏了?”
“好像是。”
两人又下了车,李闻白踢了踢车身,见仍没有什么反应后,表情些许烦躁。
“没事,我们推回去吧,这里离家也不是特别远。”
说着,方知绿率先推动车把,只不过推了没到一米,李闻白强势将车从她手中夺了回来。
“我来。”
然后,任凭方知绿怎么说,李闻白也不让她接近车子。
无奈,方知绿只好安静走在他身边。
高温的余热很快将地面烘烤干,两人慢慢走着,路边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傍晚降临,初秋风起,风送来行人的赞叹。
“哇,好漂亮啊!”
方知绿循着声音望去,望见一片背影,再往远处延伸,是一片闪动着粉紫色波光的湖面。
湖面接着天边,方知绿抬头,天空是大片大片粉色的晚霞,颜色浓郁到整个县城都像是笼罩在粉色的烟波之下。
“李闻白,抬头。”
方知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晚霞,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笑意。
“好漂亮啊。”
“暴雨后的晚霞,总是那么漂亮吗?”
李闻白闻言抬头望向天空,看了一会儿,视线又落在方知绿的侧脸。
提及过往所带来的隐隐烦躁消散于傍晚的空气中,他看着她,只觉得此刻分外宁静。
“方知绿,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他冷不丁说出这句话,方知绿愣了一下,看向李闻白,收敛起表情。
游湖边的行人都仰着脸欣赏晚霞,没人注意路边的一个女生仰着脸望着推着小电车的男生,两人四目相对,影子被傍晚的光线拉得长长。
李闻白垂着眼,静静看着方知绿,猜她的反应。
或许会含羞低下头,但更可能会老实地抿着唇,一声不吭地接下他的夸赞。
现在看来,是后者,因为方知绿很久都没有开口。
“你在想什么?”一种逗她的心思,李闻白问她。
“我在想是你笑起来的话,有时候好看,有时候...”
“不好看?”
“更好看。”
两句话同时出口,李闻白听清的一刻,表情呆滞了一瞬,而后大声笑了起来。
“这算什么,算在夸我...”
“对,就是这样。”
“你现在这样就会更好看,感觉你是内心觉得很快乐,很满足。”
方知绿语气诚恳。
李闻白总是在笑,尤其是在需要交际的场所下,俩人独处时反而平淡很多。开始方知绿以为是自己的无趣让李闻白沉默下来,但随着相处,她发现不是这样。
遇到不想面对的问题、跟陌生人打交道以及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刻,李闻白每每以笑来应对,可那不是出自于开心,而是近乎一种条件反射。
如同伪装色。
“李闻白,我觉得不开心的时候,是可以不用笑的。”
方知绿犹豫了一番,还是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但这种话像是在否定李闻白的处事风格,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于是她转过身,逃避似地看起晚霞。
她没看见,李闻白听见那番话的瞬间,收敛的唇角以及有所触动的眼神,他收回脱口而出的玩笑话,目光变得认真。
黄昏时刻,他长久凝视女生被霞光染得粉粉的脸颊,注意到她刻意回避他反应而颤动的睫毛。
他开口,语气温柔缱绻。
“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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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只持续了短短半个多小时。
后几日,依旧是晴日。
小电车推去修了,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转把连接线松了,修理师傅修好之后连钱都没收,就让他们骑车回家。
不过因这一场雨,李闻白感冒了。
感冒不严重,只是有点小咳嗽,李闻白觉得没关系,方知绿坚持让他休息。
也因这一场雨,两人忙碌的旅程暂停了两日。
当然也没闲着,方知绿趁着这两天将暑假作业给收了个尾,两套暑假作业,每一本的页边卷起泛着黄,随意一翻,大多画着对勾,少部分题旁写着详细的订正步骤。
“你的暑假作业,算是可以放在图书馆供起来的程度了。”
李闻白扫了一眼,手上动作不停。
方知绿闻言看向他的作业,他正在写语文,哪怕写得很快,字迹仍是潇洒漂亮的,跟班里大部分男生都不一样。
她很少见男生的字那么漂亮。
“那你的作业,可以摆在我的旁边。”她笑着回答。
一句话,既夸了自己,也夸了李闻白。
李闻白看她一眼,翘起唇角,轻笑了一声。
两天过去得很快,第三天下午有个急活儿,价格很高,对方要求卫生打扫干净无死角。
不是什么难事,没多思考,李闻白接了下来。
跟着发的地址,两人来到公寓门口。方知绿戴着李闻白送的那顶帽子,穿着深灰色短袖黑色长裤,看着很干净利落。
早已习惯面对不同的人,上了楼,没多犹豫,方知绿叩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