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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戏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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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封尘刚下戏,闻祁就过来了。
“你怎么又来了,闻老板,你这么闲的吗?”江封尘挑眉。
闻祁神色不变,依旧微笑回答:“我只是想来接你。”
自江封尘出院后,闻祁每次都亲自来接他。不仅如此,他对江封尘行程的掌控简直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每天都派人按时汇报江封尘的行踪,事无巨细。
可以说,闻祁现在的状态有点不正常。
然而,即便早已察觉这点,江封尘也没有什么表示,既不高兴于闻祁的在乎,也不抗拒闻祁的过度监控,他只是不在乎......这对他来说,没有太多意义。
闻祁帮江封尘打开车门,语气温和:“今天别去乐尘了,我们回家吧,我亲自做饭。”
他不动声色扫了眼周围路过的人,眸色微沉。
“哦?”
江封尘也淡淡收回视线,回过头来,笑容灿烂:“好啊。”
看来有人按耐不住了啊。
——他兴奋了。
————
“砰——”
酒杯重重地砸在地毯上,暴怒声响起。
“大哥,你看看闻祁那小子最近的行为,也太猖狂了!完全是想赶我们上绝路!”
“唉,三弟,你稳重点。”另一个声音慢悠悠响起,却参着一股阴森:“我看,那小子是迷上男人,脑子都变得不清楚了——说不准,动手的时机快到了......”
“三弟,你不是喜欢美人吗?
“——江封尘,这个成色够了吧。”
他的声音比之豺狗还难听,带着一股嘶哑的怨愤和恶毒,在阴影里咆哮、颤抖。
————
长夜将尽。
江封尘即将拍完最后一场戏。
他笑着对002说:“霜,今天这场杀青戏也算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场戏了,倒是难得轻松一点。”
002疑问:“宿主演戏不是一直挺轻松吗?”
而且,您干任务都挺随意的。002内心吐槽。
江封尘沉默一会,也不欲多说,反而难得问起任务来。
002道:“系统检测到,最近闻一方、闻林有动作,剧情即将进行到下一步,即宿主和林润清被绑架情节。”
“这是促进两位主角感情进度的关键剧情。宿主作为大渣攻的任务是‘因闻林威胁而抛弃闻祁’,让他看清了你的真面目,然后你们就一刀两断。”
“这时候,林润清的善良和坚定显得更可贵,而闻祁的英雄救美也打动了林润清,主角二人对彼此的好感度骤增。”
江封尘有点无语,“这个世界的剧情未免也太......”
002安慰道:“没事的,宿主一向走肾不走心,就算是这么幼稚的剧情也能完成得很好。”
“......谢谢你的肯定啊。”
江封尘见林润清走了过来,掐了话头。
“江前辈......”他一脸不安,“今天这场重头戏,我......”
“过来。”江封尘打断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林润清坐下——仿佛他们初见时的一般。
“你找不到那种感觉,没有实感,害怕在拍摄时举足无措?”
“是的,您怎么知道?”林润清惊讶。
江封尘笑了笑:“有个人和你很像,他曾经问过,所以我猜你也会问。”
“那么,我给你的建议就是......”
话还没说完,他抓起林润清的手,放在自己左胸口,问道:“你感受到了什么?”
手底下,是温热的躯体、坚实的胸膛,隐隐传来心跳的震动,一下,两下......震得他指尖发痒、发烫,他手指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林润清深吸一口气,不敢收回自己的手,也不敢直视江封尘。他小心保持着这个姿势,微微侧头躲避视线,小声回答道:“心跳,还有......生命力。”
“嗯,接下来闭上眼睛,集中注意,想象......”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有一股莫名的魅力,让人顺服。林润清循着他的声音而动。
“——它停止了呢?”
江封尘的声音此刻变得冷漠起来,带着一股无情的冰冷,寒冷而刺骨。
林润清被这话刺得一抖,似乎真感到手里生命的流失。
他感到惶恐无措。
江封尘却没有停下,继续说:“接着你会发现,这副躯体逐渐丧失体温,变得冰冷......”
构建的想象还在继续,寒气与恐惧交缠,蔓延至心头。
“够了!”他猛然睁眼,出声打断道。
“够,够了......”林润清声音有些颤抖,“江前辈,我知道了。”
他有些失态地抽回了手,深吸了几口气,沉默一会后,突然拿起剧本快速翻看,又沉默一会。
江封尘看着他一系列的反应,没有探究,只是淡淡道:“那就记住这种感觉,等会拍戏的时候用好。”
“嗯,谢谢前辈。”林润清有些低落,拿起剧本告退。
临走前,他回头问了一句,又似是自语,没有等江封尘回答。
“前辈,你不觉得你有些残忍吗.......”
看着他离开,江封尘轻笑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现在正好是冬天。
剧组特意把这场戏留到最后这个时候,就是为了能全实景拍摄这场重头戏。
放眼望去,漫漫白雪,纯洁无暇。
江封尘垂眸摆弄枝上一点雪,嘴角一丝很淡的笑意,收敛起周身的锋芒,如今竟有几分出尘的温雅。
——如果真死在这样干净的地方,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啊。
“江封尘,你过来一下。”赵才曦在一边喊道。
江封尘收拢心思,轻捻了下指尖的雪水,又散发出往日锋芒。
“怎么?”
“为了效果,这场戏你只能穿那件红丝缎戏服,但今天温度太低了......你......”
她皱着眉,似乎很是担心。
江封尘嗤笑一声,打断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有什么好说的,你和我交往几年了,还不不知道我?”
“我要最好的戏,没有什么能超过这个。”
白雪漫漫,他的眉眼张扬,于风雪之中,摄魂夺魄。
赵才曦被晃了眼,笑了:“知道了。”
是啊,这才是江封尘,强大自信、令人臣服。最近看他脸色不好,才多此一举,但实在没有必要,她只需给他想要的就行了。
江封尘一身单薄红衣立于雪地,墨发飞扬,明艳似火。
——这只是外人看来。
他用手虚虚捂着上腹,周身的寒冷让他脸色更加苍白,身体止不住发抖。
他没理会身体的不适,只是叹了口气:“还真冷啊......”
林润清也换好戏服出来了。他比江封尘好受多了,里三层外三层捂得严严实实。
江封尘放下手,正色道:“开始吧。”
正处风熙烈北上讨伐叛军之际,顾霜华突然患病不愈。暗里许多势力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批杀手了。
“哈哈哈!顾霜华,你这个肮脏之人,也配和皇帝共享太平?你注定得不到光明!你早该......”
一剑封喉,顾霜华神色淡淡:“话真多。”
随即,手中的剑掉落。他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此刻连站立都不稳。
雪原上,是雪,亦是血。
唯一树红梅绽放,傲然、绝美。
顾霜华费尽全身力气走向那棵梅树,一步,两步......也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那里。
他抬手弄梅,浑然不觉伤痛。
红梅染血,竟透露出一股悲凉的艳,愈发鲜红,仿佛要燃尽自己的生命。
顾霜华再也站立不住,倒在冰雪之中,任身躯变冷。
衣衫几分残破,隐约可见鲜血沿其腹线流下,缓缓滑落腰际,滴在雪地上,染开一片红。
热血滚烫,白雪寒凉,十年心血也未洗去一身凄悲。
曾挣扎几许,也曾怨天尤人,于临终之时,终归于一声叹息。
大业已成——他,释然了。
茫茫大雪之中,突然出现一抹黑影。
是十一。顾霜华笑了。
看到十一,他知道,这场漫长的黑暗就要结束了。他心头一松,嘴角溢出的鲜血更加止不住了。
十一浑身颤抖着,他小心扶起顾霜华,又颤抖着给他探脉。
他似是知道了什么,又难以相信般,喉间发出凄厉的咽呜声。他赤红着双眼,执着地为怀里的人运输真气。
“咳......够了。”
十一没有反应。
“我说,够了,十一。”顾霜华拂开他的手,一脸平静。
“我,不,属下那边一切顺利......皇上马上就会班师回朝,主上您......再坚持一下,不,您一定要坚持住!”他几乎是咬牙说出。
“啊......如此便好。十一,别叫我主上了,换回以前的称呼吧。”
“好,霜华哥,你别睡......”顾十一祈求着。
顾霜华看向他,眼里满是怜爱,轻声说:“你,走吧。今后也不要屈膝侍王权,去到处走走,偶尔行侠仗义,再喝喝酒,交几个好友,快活一生也挺好的。”
“......替我看看这太平盛世吧。”
他不待人回答,躺在十一怀里,缓缓抬起手伸向天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轻轻一握,手里空无一物——就如同他这一生。
放下手,他自嘲一笑,又极力望向北方,神情格外温柔:“我喜欢这,将我留在这里吧。”
他没有留恋,闭上了眼,再也不曾醒来。
大雪漫天,寒风凄咽。那人红衣沾白雪,病体带新伤,无息睡去,极尽衰败破碎之美,夺走所有人的心神。
林润清瞬间泪水溃堤,但介于剧本人设,他又要拼命抑制住这崩溃的情绪。他极悲且惶恐,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快把控不住人物了。
他突然感到大腿被轻拍一下——是江封尘,他在隐晦地提醒自己。
林润清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拍完的,下戏后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怎么也缓不过那种大悲的后劲。
他想,还好事先找了江封尘,还好先做了心理建设。
不然,今天这场戏绝对过不了——他实在不能亲眼看到那样死寂的江封尘,也实不能接受那样耀眼之人的死亡。
——莫大的悲哀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