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青云有悔 第四章 以卵击石(二) ...
-
事到临头,姜天戎终于不再遮掩,他叹息道:“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罢。她现在身为秋家宗主,自有许多人可以使唤,何愁无人解闷。”
身为宗主之人大权在手,天下间什么人、什么物,只要一声号令,就能拥有。这便是一般人所想的宗族之主。姜天戎没见过秋家宗主真实的处境,产生这样的错觉不可怪他,可身为心上之人对她有这样的误解,就未免太令人惋惜了。
“当上秋家宗主是什么样的滋味,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我当然不明白像她这等身居高位之人的喜怒忧愁,更加猜不透她的心思。”
“你究竟是不喜欢秋姐姐,还是单单抱有门第之见?你当真觉得权贵之辈,全都比不上素淡一生的闲人么?”
“自然也不能仅凭出生,就对他人作下是非黑白的定论,这未免武断了些。权贵中不乏善良素淡之人,清贫之辈里也有毫无骨气的理想贫瘠之人。这世间的所有事,本就不光是黑黑白白,界限分明的,更何况如此复杂的人呢?”
“你想得这般通透,为何执意拒绝秋姐姐的好意?”
“只怪我没有早些懂得这么简单的道理。可是错过的,就是错过了,原本我也配不上她。”
“你......”
牧梓澄不由得想起了他先前的窝囊之样,竟找不出言词来安慰他。可他不是刚刚参与了一件大事嘛?就连他这样文弱的、自恃清高的书生,终拿定了主意,敢于舍弃自己的安身之所而昭告权贵犯下的罪行,这不是亲身践行了他文人心中的至上道义么?这个书生,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啊。或许秋月融正是看上了他这淡泊出世却又悲悯人事的态度。
“秋姐姐交代我来,你应当能看出她的用意。你们之间若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误会,你就不愿再试一次?”
姜天戎停下了脚步,紧锁眉头,目光却不知在看何处。他沉默了片刻,仍是没有透露他与秋月融曾经发生过什么,仿佛那是他始终不愿触碰的伤口。只见他眼神下垂,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淡淡说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他说话的语气,分明给人一种无法释怀又不愿再多提及的感觉。这让一个旁观者又能如何是好?
牧梓澄正踌躇着,忽然看见近旁的小路那头,晃过了几个身着侍卫服的人影。她慌忙提醒姜天戎,但还未等两人来得及避开,另一端又两名宣家侍卫悄然而至。
“逆贼在此!”迎面撞个正着,他们已是识破了姜天戎的诡计。两人高声呼喊,刚刚闪过的几个踪影闻声折返,齐齐追来。
姜天戎见状,招呼牧梓澄随他从另外的小路里穿行而去。他的心激烈地颤动着,脸色煞白,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如死人般发青。牧梓澄看出他紧张得快要窒息,可是眼下竟无察觉,她几乎成了姜天戎的共犯,也跟着东躲西藏了起来。
宣家侍卫捉拿他入狱的心意如磐石般坚定,姜天戎更加确信,宣家铁了心要悉数处置雅集之人。被关进城卫府的牢里,那还能有活口?宣家指不定正筹谋着灭口,以打消遍布全城的讹传。
两人逃跑毕竟不及侍卫追得快,只一小会儿,那六七个侍卫就分头包抄,将胡乱躲闪的两人逼入了死径。姜天戎仍是刚才那一脸的铁青之色,眼下虽至死路,他整个人止不住地哆嗦,却紧咬牙关,默默挺身上前,挡在女孩身前。
牧梓澄还以为姜天戎会被这伙已拔出了钢刀的侍卫吓破了胆,岂料临危关头,他竟有心相护,这一举动令她大吃一惊。几名侍卫扑了上来,大惊之余,眼看着姜天戎就要被他们手中的刀砍中,还没等她惊呼出口,一股强势的气流就从前方涌了出去。等她看清楚时,几个侍卫已被气流逼退了数步,甚有未加防备者,受那力道冲击,直接翻倒在了地上。
方才发生了什么?牧梓澄心里犯起嘀咕,却听一个侍卫说道:“没想到你一个穷酸书生,竟然藏着这么深厚的内力!大伙都给我留心些!”
这时再瞧书生,他因憋足了内劲,脸涨得通红。
牧梓澄估不出姜天戎有多深厚的功力,只是光凭他这脸色,绝非正常运气出招的习武者之态。姜天戎使的怕不是什么普通的武功路数,以他这样的面色,迟早要伤到自己。
“你会武功?”见侍卫起了防备之心,不敢轻易上前,牧梓澄悄声问道。姜天戎只一味憋着内力,无心回话,他运起功来看似艰难无比,实不娴熟。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对劲,牧梓澄只好劝道,“你脸色不大好,别乱来了。”接着,她趁机拦在了两方之间。
“别动手。”
“这姑娘是何人?名单里好像没有女子啊......”
侍卫相互确认着,方才开口的那领头人说道:“姑娘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莫要阻拦我们办事。我等奉宣家宗主之命捉拿逆贼,无关人等速速退下。”
“这个人......”牧梓澄编不出理由来袒护姜天戎,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宣家抓去,她还打算将他带回束嵩呢!一时情急,她不顾三七二十一了,“总之不许你们抓他!这人我要带走,你们若是敢伤我,可是要有大麻烦的。”
听她很是硬气,姜天戎立刻松懈了气劲,脸面的充血之观消散开来,他险些就要因气劲猛然上窜晕倒过去。这小姑娘替秋月融前来寻他,他一直猜想没准她是秋家之人,眼下更是觉得她身份不简单。
侍卫们看过她出示的身牌,面面相觑:“墨铸......头儿、她是牧家医圣的传人!”
真相出乎姜天戎的意料,但听起来似乎不差。
领头之人喃喃道:“牧家!那可是南境之首,不好得罪啊......”可他又想,这墨铸是江湖势力,墨铸主人虽姓牧,但早已脱离了宗族身份,牧家也不能管这么宽吧!他看向年少的女子,以威逼试探道,“墨铸主人在鸣丰的事迹,我等已有耳闻。但墨铸主人身在江湖,就是仗着牧家护你,也不能胡乱插手宗族之事吧?”
侍卫这样强硬,看来不买账,姜天戎又紧张了起来,窃语:“小姑娘,你这身份不好用啊......”
牧梓澄斜了他一眼,直直盯着那领头人不甘示弱:“不管宣家因何事找他,总有个先来后到吧?这个人是我先找到的,你们现在跟我抢人,讲道理么?”
“呵!在业宝城,强词夺理不算道理,这里的道理只有法理!在下有言在先,阻拦城卫府办事有违规矩,我等不予追究姑娘的冲撞,但姑娘若是再任意妄为,别怪我等出手伤了人。给我上,拿下姜天戎那逆贼!”
侍卫头子发了令,下属们冲上前去,将拦在姜天戎跟前的女子扯开。姜天戎当了真,以为他们决然不顾她牧家医圣传人的身份,要出手伤她,奋力出手抵抗,反被侍卫两三下踹翻在地。
“还以为你有多么神勇无敌呢!”侍卫们放肆地讥笑。
片刻前,姜天戎还是那样意气十足的样子,转眼变成了一只病猫,蜷缩着身子任由宣家侍卫拳打脚踢。眼看着姜天戎嘴角渗出一丝血来,身上一定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牧梓澄气愤道:“你们怎能滥用私刑?”
侍卫欺她不能还手,冷眼道:“他只不过是个贱小子,牧家小姐何意如此护他?”侍卫嘲笑起来,仿佛竟是因为这个无名小卒总能得到权势青睐,更惹得他们心生妒忌。
侍卫头子下令让属下人停手,牧梓澄急忙上前去搀扶鼻青脸肿的伤者,他却伸手扣住了她:“得罪了,墨铸主人......擒住那逆贼!”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支玉笛点来他胸前,他赶忙缩回身子及时避让,一个身影借机飘至他跟前,挡在了两人之间。
来人气势十足,但刚才出手那一招,并非故意要夺他性命。
“何人又来插手宣家办事!”又多一人横加干涉,他断然以为来者不善,言辞自是毫不客气。待他对上了那人的眼,他的气焰瞬时弱了下去,似是为出言不逊一阵汗颜,“曦、曦然公子!在下并非有意冒犯......”
楚曦然!这背影,本就有几分令牧梓澄眼熟,侍卫抱拳行礼道出了来者身份,听见他的称呼,她一时呆住了。
楚曦然吩咐道:“你们先退下。”
“可他......”侍卫尚且犹豫不决。
“这两人就交给我吧。我自会向舅父禀明。”
他的语气铿锵有力,不容半分辩驳,侍卫只好放了姜天戎,乖乖退去了。
姜天戎被这年轻公子的气势给震慑住了,他怎得只需一句话,就让那群宣家侍卫乖乖听命呢?他想这人定是大有来头,但是敌是友,还难以分辨。他悄声唤着牧梓澄趁机逃离,她却显得迟疑不定。
这时,那公子突然转过身来,笑颜如玉:“牧姑娘,许久不见。”
年轻公子热切地注视着他身旁的姑娘,姜天戎宽慰地扶住了胸口,他确信此人绝非冲他而来。牧家小姑娘看上去惊讶有余,又有几分不知所措,听她称呼那人为:“楚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