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泄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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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吴文宁刚回到家，六岁大的儿子就扑了他个满怀，把他这些天骨缝里积累的通宵工作积攒下来的麻痹痛意激发出来。
不对啊，半夜三更的，孩子不早就应该上床睡觉么？
咔嚓一声，客厅的吸顶灯缓缓亮起，四下满是光亮。他抬起头来一看，妻子眼下的青紫色逐渐加重、一副担忧的样子，朝玄关走过来；茶几上是几盏已经喝完、干涸出褐色茶渍的瓷杯。
“爸爸，妈妈说的是真的么？你真的给我找来了一个新朋友吗？”小朋友把自己的父亲说得一头雾水，“太炫了！我明天一定要和邻居家的阿吉炫耀，叫他一直摆弄那辆小汽车——”
“好啦，是真的也不要和其他小朋友炫耀，这是个秘密——不然你爸爸就把你的新朋友收回去了哦，乖宝快去睡觉。”
女人轻柔地牵着孩子回了卧室，不久又轻轻把门合上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都太过反常。吴文宁放低了声音，生怕吵到孩子。
妻子张了张嘴，没发出声，“现在网上谣传地厉害，说你暗地里带头研究早就被废止的数字生命研究，前几天已经研发出来的机器衍生出自我意识、逃到公共服务器上去了，这个新生的意识可以侵入任何一处网络——”
她发现自己的丈夫露出的不是被无中生有的震惊和愤怒，而是陷入沉思皱紧眉头，就缓缓跌坐在竹编的沙发上。
“这是真的么？乖宝今晚都从网上看到这个谣言了，他兴高采烈分享给我的时候，我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下面的评论区因为骂得厉害都被关掉了，官方撤头条都不减热度，那个意识不会真的跑到大家的终端里去了吧？”
面对爱人的质问，作为前负责人的吴工无法回答：一方面是科学院工作保密要求，一方面也出于公序良心——虽然过错已经被弥补，但它确确实实发生过，还是因为自己和团队当时设计时过于乐观主义——这样的事实如何解释？
女人从尴尬的沉默里读懂了无法言传的真相，她早就知道信息技术出身、热爱科幻的丈夫不可能真正放弃人工智能的研究；但她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拿身家性命去冒险参加这样的绝不能显露于人前的机密项目，科学院居然对自己内部的管理如此放心。
两人都明白不必再说下去，还好家里是按传统风格建造的，并没和大部分家庭一样装设智能管家家居，不然所说的话说不准会被如何窃听。
躺在床上，吴文宁头痛欲裂，他甚至设想过待会儿就会有特警破门而入、把他架到检察庭的监狱里去，直冒冷汗；似睡非睡挨到清晨闹铃响起，两只手同时去按关闭按钮，恰好碰在一起。
看着彼此脸上两个活似被打了一拳的黑眼圈，夫妻二人都不合时宜笑出声来。
吴文宁食不知味吃完早餐，差点把衬在三明治下面的餐巾纸一并咽下肚去；儿子还在睡觉，他深吸一口气、大义凛然走向门口。
“如果我没回来，一定先保护好自己和孩子，这一切都与你们无关，你们是无辜的。”
“好啦，看你这不争气的样子，老吴，”妻子踮起脚给了他一个拥抱，“说什么呢，我们是家人，你永远有我们的支持。”
终端突然响起，他接起电话，首席冷冽的声音如浇来一盆冷水穿透清晨分别的伤感。
“我已经派院里专人去接你来保证你的安全，让你的家人放心，这些事情我们会处理好。就是麻烦令阃令郎这两天先不要独自出门，有必要外出就至少带上门外的特警，以免遇到麻烦。”
“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任何人的事情，我在科学院欢迎你的到来。”
吴文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打开门一看，几个彪形大汉和精壮的特警正侯在门外，周围都在暗处布置了警力看守，一辆院长级别的加强版防弹轿车停在车位上。他还是第一次发觉，原来科学院是真的有非凡能量，首席是真的昼夜不息负责工作。
“吴先生、吴夫人是吧，请你们放宽心，这段时间承蒙您照顾他们，我来接吴先生去院里。”
定睛一看，带头的白衣人是首席新来的心腹助手，更让两人放下心来。
自己看样子是会被力保下来，但总要有个人为大众的怒火买单，吴文宁不敢想象是谁走漏了风声、又会是谁背起这口大锅；新院长刚上任不久，这麻烦事就接踵而来，沈老之前在位的几十年从未出现过这样诡谲的风云多变。
该不会是有人故意看他不顺眼，才打进内部捅窟窿吧？
“沈院长不会有事吧？这次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毕竟是我们当时设计不当，应该对此负责。”
副手用手撑着眉骨，显然也是休息不足；闻言摇摇头：
“院长说过，ZAF是很特殊的革新项目，没人能保证自己能为之做出十足完美的预测和防备；何况情况早就被他控制住了，现在ZAF的意识只能寄存在他个人和外界隔绝的单机终端上，没有对现实造成任何冲击，问题不大。”
车辆缓缓驶入科学院宏伟的拱门，无神论者吴文宁第一次在心中祈祷，希望一切能平稳落地。
“我们英明神武的沈院长又碰到硬钉子咯——你跟我说说，你之前都得罪过哪些人？没准我还能帮你盘出个结果呢。”
吊儿郎当的声音从终端内嵌的芯片传送到神经中枢，视觉一晃，陈施为那张捯饬得利落了些的脸突然出现在笔下，沈承庭熟视无睹继续打着草稿，没搭理这茬。
“是不是张老还记仇你那句‘小时了了’呐？年轻人看来还是不能太气盛。不过他也太没有容人之量了吧，还是一族之长呢。”
“大也甚佳”的沈院长合上笔盖，转身把手写的稿子上传扫描，准备马上进行的声明。
“之前买的桃子确实是没打过农药的，一口咬下去汁水甜蜜，就是最后桃核里钻出两条白白胖胖的虫子。”
手边那张俊脸一下皱成一团，“你也太记仇了吧？明知我最讨厌软体动物还故意恶心我。”
“哪有，”沈承庭轻轻一笑，露出许久未见的梨涡，“那可是自然的优质蛋白。”
瞥一眼手里的发言稿，他已经能想象到沈明依之后的反应了。
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只敢在暗处舒张的虫豸们。
科学院一向低调行事，虽然当今人类社会都依存于他们研究的基础之上，但这些“暗中掌权者”依旧被视作异类、由更为“来无影去无踪”的检察庭分权看管着，平日里双方都不可能亮相于公众之前——也是出于信息保护和安全的考虑。
但如今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本来看对方不顺眼的对手竟然对大众保持了出奇一致的沉默，这就不同寻常了——违反制度设计的初衷，哪怕是不能真正参与到内部事务的普通上班族都有充分的道德理由关注事件发展、要求原本高高在上的部门公开透明。
利维坦终于卖出一个破绽，若非迫于生计，城市内圈的科学院估计早就会被围个水泄不通。
媒体记者本来乘兴而来，准备报个大料、下半年的KPI都不用发愁；但看似年轻的沈院长作风异常成熟老练，深谙“可持续发展”的道理，犹抱琵琶半遮面。
这位传闻中科学院建院以来最年轻的首席端坐在镁光灯下，如竹如松，如琢如磨，光华之盛震慑得大家不敢大声说话。以至于他给出具体解释的时候，每个人都忙着把本该准备好的记录仪打开，这手忙脚乱的状况倒也没引得发言者不快——他只是耐心等待着，等大家准备好后开始回答。
问题？没有问题，有的话也已经解决，我们只对过去曾经可能产生过的错误表示遗憾，但消息本身是经过恶意夸大的谣言——项目本身并未拥有过对公众如此大的威胁性，是严格遵循科技伦理和限度要求的产物，科学院和检察庭将依法对违反规定、扰乱社会秩序的相关人员进行追责，向公众同步更新处理现状。
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很难不让人怀疑官方这是在利用信息不对称敷衍“门外汉”们；但经过网民几天的系统性地毯搜查，竟然没有正经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又引起了支持建制派的一阵狂欢：
科学院初心不改讲真话，这体现了体制机制优势。
更何况，刚刚上任的沈院长还将明显属于上一任期出现的问题揽了过去，表示自己准备随时接受问询，颇为实在。
线上关于年轻首席的物料也在公共平台上引发一阵狂潮，就连传统派都不能阻止自己家的孩子关注这样的杰出青年、哪怕她们可能只是着重关注对方的颜值。
“你非要趟这滩浑水是吧？你的那些白痴下属，难道没有一个该对这件事负责的么？”
沈明依尖锐的“爆鸣声”从专线那头传过来，沈承庭揉揉耳朵，旁边是陈施为辛灾乐祸。“现在你立刻、马上给我跟着枫云回来——不许再随心所欲了，你还没到七十岁呢——”
“知道了。”饶是像沈首席这样有钢铁意志的人也连轴熬出了黑眼圈，脚下一软踉跄两步，往门外走。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泄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