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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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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栎亭接过包装袋,从里面又拿出一片含进嘴里,细细地抿,直到面上糖霜都化在嘴里后,才开始慢慢嚼出酸味。
江延不喜欢吃甜,孟栎亭认识他没多久就知道这一点。
还在小学的时候,中午一放学,从校门挤出来的学生就会蜂拥而至对街的小卖部。
老板们已经见惯这场面,早早地就等在铺面门口,看这帮如同未驯化的猴儿一般的小孩乍乍呼呼进,又鱼贯而出。
老板就站在铺面唯一的小道出口旁,目光精明地划过每个从面前经过的小孩手上的零食。然后一阵心算,交钱再放人,一切行云流水。
孟栎亭有时候也会光顾这些小卖部,要是在回家的路上碰到江延的话,两人就会分享零食。
她发现江延几乎一直都买咸辣口味,如果自己刚好也卖的是辣条,江延就会多往她这儿伸几次手,但如果是甜口,江延一般在尝过一口后就敬谢不敏。
“你想好选文科理科了吗?”身旁的声音将孟栎亭从回忆里拉出来。
江延:“开学就要分科考试,其实大家要选什么心里应该都想得差不多了,学校非得弄个考试,搞得开学前还要紧张一下。”
孟栎亭和江延目前就读承明一中,算是承明市的领头中学。承明一中的惯例是在高一下学期的第二周进行分科考试,考完以后紧接着的就是文理分班。
孟栎亭他们这一届的高一年级总共有二十二个班,一至四班为理科实验班,五、六班为文科实验班,然后七至十八班是理科平行班,十九至二十二班是文科平行班。
按以往来看,进入高中后被分到一至四班的学生,在分科考试后大多都会选择理科,每个班最多有一两个会选择转到文科班。
因此也曾经有家长提建议,让一至四班在高一上学期直接不安排政史地的课程,留出来的时间全部上理科。
但是这个想法被校长劝阻下来,说是要给孩子一点时间,多些选择。况且承明一中历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也依然保持全市第一,乃至全省也是跻身前列的排名,家长于是才作罢。
“学校这个考试估计也是想让我们跟家长心里更有底,我是打算选理科,班上氛围不错,老师也很好,我可能也更适应理科的节奏。”孟栎亭说道。
吃完两片果干,觉得差不多了,孟栎亭一点点捏紧包装袋的塑封条,然后低头放进塑料袋,又从兜里拿出卫生纸撕成两半,一半递给江延,后者接过擦掉了手上附着的糖霜。
“那我们以后就还是在一班,挺好。”江延无所谓道,脸上隐约笑着。
孟栎亭偏头看,不自觉被少年脸上的笑容感染。
“说到考试,你复习得怎么样?”孟栎亭问道。
江延挑眉:“翻书看了几页,没看进去。”
抬手捏了捏后颈,江延接着道:“反正这次考试成绩又不重要,我又铁定选理科,等开学再说吧,第一周也还有时间整理刷题找感觉。”
江延会这么说自然也有他的底气,他数学从来优异,总科成绩在刚入学第二个月开始就没掉过年级前五。孟栎亭自己倒是不上不下维持在前五十,语文偶尔能拿个单科第一。
“下楼去我家坐会儿吗?还是说回家?”江延转头问孟栎亭。
孟栎亭目光撞进江延视线,少年眼底清澈,似乎一切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
不动声色将目光移向窗外楼下,孟栎亭轻提一口气说道:“回家吧。”
孟栎亭弯身从脚边提起塑料袋,顺手从里面拿出一袋麻辣鸭脖给江延,说道:“吃这个吧。”
还没回答,江延先皱了皱眉,抬手捂嘴清了下嗓。
“怎么了?”
“嗓子不舒服,没事。”江延声音微哑。
“那鸭脖……”孟栎亭手上顿住。
“打住。”江延伸手拿过麻辣鸭脖,“只是嗓子干了不舒服,多喝点水润润就行了。”语气里满是不在意。
“……又没说不给,只是让你以后再吃。”孟栎亭无奈道。
“是,孟栎亭最大方了。”江延随口夸赞了句。
孟栎亭睨一眼,不搭话先下了楼。
阳光从天窗照进来,墙上两个影子一前一后渐渐消失在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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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当天是周二,孟栎亭头天晚上定好了闹钟,早上手机振动时,她眨巴眨巴眼清醒过来。
外面的天黢黑,窗帘边缘漏不出一丝光。
洗漱完,孟栎亭到厨房,从锅里拿出刚起床就烧水烫上的纯牛奶。
用洗碗巾擦干外盒上的水珠,然后把用过的锅和厨面都清理干净。
拉开门时孟栎亭听到一阵窸窣作响,低头一看,门外把手上挂了一个塑料袋并贴了一张便签。
“亭亭,江延早上出门忘拿药了,你给他带一下,谢谢啦。”末尾附赠一个招牌笑脸。
是江延的妈妈祝媛放的。看来上次不光是嗓子不舒服。孟栎亭想着。
江延平日里生病基本不会吃药,一般抗几天就好,为此江延没少开孟栎亭玩笑,说她是街口那家诊所的常驻客户。
孟栎亭卸下一边书包带,拉开拉链把药装进去,然后带上门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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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小区转过街角,路上车流行驶,行人匆匆。
灰蒙蒙的天,阳光一丝缝都没挤进来,倒是呼呼作响的凉风打在脸上,在耳边鼓噪。
孟栎亭在包子铺面前停下,买了个鸡蛋和馒头放进书包。蒸腾的热气和冰凉的手指一触,连带着身上都滚烫了一瞬。
周围陆续有学生来买早点,蓝白校服映衬下,倒是感觉周围光线都明亮许多。
把早餐放进书包里后,孟栎亭退到自行车旁,一脚踢开自行车刹,推到路肩下骑走。
临近校门口街道开始拥堵,孟栎亭抬脚下了自行车,推上路肩,随着人流缓慢移动。
江延就站在靠近门卫室一侧,略宽松的校服套在身上也没压挺拔的身形。
有认识的男生经过时,微昂了昂头,算是和江延打过招呼,女生则似不注意一般目光拘谨地从其身上划过。
江延并不在意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毕竟每天早上他都要站在校门口接受他人的眼神洗礼。
上学期刚开学那会儿江延经常迟到,后面班主任老周直接给他报名到校门口站岗,每天早上协助年级主任检查学生校牌和出入证明,俗称“守大门”。
其实这事归属于保安大叔负责范围,奈何承明一中学子大多都是本地人,走读生多,早上校门口人流涌动,保安实在无法一一检查,所以门口就多了这么几个协助人员。
喉咙肿痛,江延吞咽间忍不住皱眉。视线里出现熟悉面孔,对上眼神,江延微微偏头,也算是和孟栎亭打过招呼。
孟栎亭推着自行车从江延身旁经过:“早。”
“早。”江延回一句,嗓音略嘶哑,低头握拳清了清嗓。
孟栎亭到车库停好自行车,出来去门卫室,伸手从打开的窗口提起放在木桌上的黑色书包。
那是江延的书包,江延每天早上到校直接把书包放门口,等到孟栎亭来以后再顺路给他拿回教室,这样他就不用专门跑一趟回教室搁书包,再回来站岗。
孟栎亭转身要走,江延叫住她,孟栎亭拿着书包走近。
两人相距大约一米时,江延抬手拦住,然后一手捂了半张脸说:“你帮我在这儿守一会儿,我去买个口罩。”
说完男生转身迈步离开,几下没入了人群。
孟栎亭视线落在江延头顶那一缕不服帖的呆毛上,一晃一晃。
屈苗苗到学校时,就看到孟栎亭手上挎着一个书包,背上还背着一个,安安静静站在门口,双眼放空。
“栎栎!”
孟栎亭听到这称谓,几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谁。
这是屈苗苗的癖好,或许是因为她自己名字里有叠字,所以凡是亲近的同龄人,她一律用叠字称呼。配合上屈苗苗略清越的嗓音,倒是并不让人反感。
屈苗苗几步小跑推着自行车到孟栎亭面前,头顶上的丸子迎风晃了几下,额前几缕刘海随之拂开,露出一双清亮杏眸。
“你怎么站在这儿?江延呢?”屈苗苗一眼瞧见周围没有江延的身影。
“他去对面买口罩,感冒了。我帮他站一会儿。”
“哦,那我先去停车。出来等你。”
屈苗苗从车库出来时,江延刚好回来。下半张脸被口罩遮住,倒更显眉眼深邃。
几人打过招呼,孟栎亭和屈苗苗先回教室。
路上孟栎亭挎着江延的书包带,隐约闻到薰衣草的味道。之所以知道是薰衣草,主要是因为家里洗衣液的包装上标了味道。
孟栎亭下意识凑近书包带闻了闻,确实是洗衣液的气味。
“臭吗?”屈苗苗看到孟栎亭动作问道。
“啊?”孟栎亭看到屈苗苗视线,反应过来后摇头,“不臭,应该是洗衣液。”
“那还好,上次我帮班上一个男生拿书包,他要去打球,我拿了一路总觉得有一股怪味,闻了一下,天嘞。”屈苗苗面上嫌弃,“全是汗味儿。”
说到这儿,手上似乎还存有当时的粘腻感,屈苗苗作势胡乱拍了拍手,像是真能拍掉什么一样。
身旁经过一个男生,背着书包低着头,手上拿着一本宝典类包装的学习书,嘴里念念有词。
屈苗苗看一眼转头问孟栎亭:“下周分科考试你复习了吗?”
“在家看了书,做了几套题,还行。”
“那你想好选什么了吗?我爸妈让我选理科,但是我怕数学拖后腿。”屈苗苗顿了顿,“不过政史地好像也没见好到哪儿去。”
老周不只一次跟她说过对数学多上心,屈苗苗也觉得自己真的努力了。但现实情况是,她对数学有多上心,数学就有多让她伤心。
孟栎亭提了提手上书包,说道:“家里也让我选理科,我没什么想法,就理科吧。”
两人一路回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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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教室,班上已经坐了十来人,大家都是按照上学期最后一周的座位坐下。
老周一直以来在班上都是安排的单人单桌,每周换一次座位。但是换座并没有规律,估计是用电脑随机排的座位。
孟栎亭根据回忆走到倒数第二排江延的座位旁边,腾出一只手拉开椅子放下书包。
视线一顿,伸手摸了摸桌面,果然一层灰。孟栎亭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摊开擦桌面,然后提起书包又擦椅子。
纸巾揉成一团放在桌子上,孟栎亭卸下自己一边书包带,从包里拿出那包药装进江延桌斗。
想了想怕他忘了,孟栎亭又把手伸回桌斗,把药拿出来放在桌面上。
孟栎亭拿上用过的纸巾走到教室后面卫生角扔进垃圾桶,然后走到自己座位同样清理一番。
扔掉废纸后,孟栎亭出教室穿过走廊去厕所洗了把手,然后回到教室最后一排,坐在座位上拿出路上买的早餐开吃。
讲台上英语课代表于筱惟拿着粉笔在写英语早自习安排。
从上学期入学开始班上早读从来不领读,通常老师会提前告诉课代表第二天的早读建议,让其写在黑板上。至于第二天一早做什么,主要还是看学生自己安排。
等到孟栎亭解决完早餐,拿出英语书开始过自己寒假做好的预习笔记时,教室里人已经到了一半。
刚开学,难免心浮气躁,周围偶有交谈声,但大都克制地放轻音量,倒像是白噪音一般让自习的人更加专注。
孟栎亭正在入定细读每个生词在文章中的代表句,视线里有什么东西一晃,脸上被轻刮一下。
抬头看去,那人已利落地绕到孟栎亭身后,然后走到另一边,挨着孟栎亭靠窗坐下。
“早啊,开学第一天就这么认真。”舒爱放下书包后侧身拉开一旁窗户。
空气霎时对流,风撩开舒爱颊边短发,露出脸上留存的那点婴儿肥。明明性格偏冷,脸上的这点近乎稚气的轮廓却奇异地与之融合,形成独特的气质。
“你怎么学得跟梁桉一样,声东击西。”孟栎亭抬手抚过脸上刚被舒爱刮过的地方。
“看你看书那么认真,逗你一下。”舒爱随口说着,手正要往桌上一放。
“等下,有灰。”孟栎亭伸手拦住,指了指舒爱屁股底下,“椅子上也是。”
“… …”舒爱看了眼被自己稳坐的板凳,估计裤子已经磨蹭干净了。
孟栎亭拿出一张卫生纸递过去,舒爱叹气伸手接过。
教室后门忽然被人一撞,打在墙上发出哐当闷响,教室里大半人被吸引注意转头看去。
发出动静的人似乎没料到这情况:“卧槽,大家都来这么早的吗?”
见来人是梁桉,大家见怪不怪转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梁桉一眼看到靠窗边的舒爱和孟栎亭,几步过来到面前坐下打招呼:“早啊,你们怎么坐这儿?”
男生肤色偏白,睫毛出乎意料得浓密,且微微卷翘,举手投足间略带了点洒脱意气。
孟栎亭:“上学期最后一周不就是这个座位吗?”
梁桉闻言扭头环顾一圈:“好像是哈。”
舒爱去扔完垃圾回来问梁桉:“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以前不都是踩点儿到吗?”
梁桉抬手扫了扫发顶道:“可能开学了兴奋呗,再加上昨晚住校,床也没有家里舒服,所以老早就醒了,睡不着,干脆早起一回。”
“陈秉欢呢?你们没一起?”舒爱边从书包里拿东西边问。
陈秉欢和梁桉住一个寝室,平常都是一起踩点到教室。
梁桉:“在路上被人表白呢。刚走到教学楼旁边,那小道儿里面突然窜出来一人,吓我一跳。”
梁桉说的是从寝室到教学楼路上会经过的一条林荫小道,那里种了一排矮植,一般不常有人从那儿过,学校也像是忘了这块地一样,枝桠年久未修,已经快把道口挡住。
梁桉继续感慨:“幸好今天我早起,不然那女生还要在那儿等半天。”
刚好这时陈秉欢从后门进来,明明只是少年模样,眉眼却见锋利。
陈秉欢目光在教室里逡巡一圈,看到孟栎亭,走过去问:“江延坐哪儿?”
孟栎亭伸手指了指方位道:“桌上有药的那个。”
陈秉欢走过去把一个信封模样的东西放在江延桌上。
粉色的纸张,像是情书。孟栎亭眨了眨眼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