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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初遇 ...

  •   净刹玉毫瞻礼罢,回程仙驾驭苍龙。

      赵敏按辔徐行于峨眉山下,但见金黄麦浪,稻穗沉甸,阡陌交错间,一方村落静卧于山下。屋顶青瓦、石拱小桥,长长窄巷中又开了一家甜皮鸭店,招幌随风而动,似乎一切如旧。然而,她心中明白,时过境迁,斯人已逝,终究是回不去了,不由得想起少年时读过的一首诗来: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姑姑,侄女有一事不明。”

      “说。”

      “中原武林各派都不服朝廷管束,处处掣肘,何不不干脆将他们一举歼灭呢?”

      赵敏一闻此言却是哑然失笑,感叹这孩子毕竟是蒙古血脉,遇事总想着除之而后快,颇有自己当年囚禁六大派之风。却不知这武林江湖自北宋年间崛起,盘根错结,树大根深,又岂是歼灭二字能够解决的?

      只见天子以马鞭指向村庄西北角处:“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口大钟?”纳克娅定睛一看,确实有口报时的大钟。

      “从前乌哈噶图汗无道,国库见底,粮饷时有拖欠,我族军队便常有从百姓身上打草谷的。当时守护这一方生灵的,便是峨眉一派。每遇扫荡,便鸣钟示警。纳克娅,须知这帝王之道,贵在制衡。江湖草莽虽不服朝廷管束,却也是制衡中的一环。自古皇权不下县,朝廷律法只能做个框架约束各方强权,无法做到滴水不漏。在律法不能触及的阴暗之处,江湖侠客便可除暴安良,伸张正义。”

      衡兰郡主认真听着赵敏的谆谆教导,只觉姑姑英明睿智,真乃一代明主,但总觉她言语之中透着悲凉,似乎每一句教诲都是出自亲身经历,点点滴滴,皆染血泪。

      赵敏见峨眉山下旧日景象,正自伤怀,突感脊上一动,似被上天拂过一般,心中突然莫名悸动。她回头望去,却见枝繁叶茂,绿树成荫,此时正是半夜,哪里会有人影。

      “英兰,传令,一会儿路过阡陌,所有马匹都需从垄上绕过,踩踏秋收者罚俸一年。”

      “是,陛下!”

      怯薛军众人小心翼翼地策马慢行,蹄声嘚嘚,在田间响起,正在梦中的村民咕哝着抱怨几声,翻过身去,又入梦中。峨眉山下的百姓再也不会一闻蹄声便心惊肉跳,毕竟明君在位,贤臣满朝,当次太平盛世,纵有马过,又何惧之有?

      那茂密树林中确实有双眼睛正注视着怯薛军中的白袍天子,明眸流转如小桥流水,潺潺溶溶,尽是温柔缱绻。她在林中藏身,默默注视马队离去,一只信鸽自空中飞来,落于右臂之上,咕咕叫着。她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塞入信鸽腿上的信筒,便将它放飞了出去。

      两日后,大都城中,上将军府。

      院落高墙环护,绿柳周垂。两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道相衔,山石点缀,中间一抱厦伫立,上悬“战无不胜”之匾额。

      “老爷,峨眉来信。”

      庭院之中,被称为老爷的男子转过身来,他正当盛年,身长九尺,相貌堂堂,双眸流转射寒星,两眉挥舞如刷漆,胸宽体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只见他拿过仆人递来的小巧信筒,掏出一张纸条,看了一眼,面露喜色,然后便将纸条投入院中火盆,付之一炬。

      “你速往张大人府上,务必亲见其面,当面告知,江湖事了,圣驾一日内即可到京。”

      “是,老爷。”

      仆人躬身退下,那武将模样的男子转身入了内堂,往堂中太师椅上一坐,笑着拿起桌上小巧暖炉,揣入袖中取暖,长舒了一口气,似是心中大石落地。

      “常大哥,可是有喜讯?”

      “被徐兄弟猜对了,圣上和冼将军即将回京,咱们期盼已久的贵人,也要来大都了。”

      常遇春身边坐着一灰袍将军,腰系文武双股亚青丝绦,足蹬鹰爪四缝干黄战靴,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竖须尽显威武之姿。

      “常大哥你的意思是?”

      常遇春不答,只是抚掌大笑,拨弄了几下足边火盆,对徐达点了点头。徐达见了也是展眉舒颜,带着战伤的脸上都透出几分喜色。

      “对了,常大哥,你还从未与小弟讲过是如何识得那位贵人的?”

      常遇春听后却黯然失笑,望向窗外,冷峭寒风之中,一枝梅花于雪虐风饕中昂首怒放,傲霜斗雪,犹如当年宁死不降,逃往汉水的自己。
      十七年前
      正值盛夏,丹曦挥洒,沁草向远方铺去,与九霄相接,在云卷云舒之间,逶迤连绵,一望无垠。只见一队身穿一色衣,头戴笠帽的蒙古人,骑着矫健骏马,自草上飞过,追逐着空中的一群大雁。

      白草原头闻雁声,黄沙碛里马蹄轻。

      队伍之中最显眼的是一对兄妹,女孩刚到金钗之年,身穿天青一色衣,头戴镶金钹笠帽,手握长弓,箭在弦上却瞄而不发,一双锐目紧盯空中大雁不放。男孩与其年龄相仿,头戴珠玉前檐帽,身穿白色交领长袍,对准雁群不断放箭,只可惜,连放三箭却只中一只,其他两箭都只射落了几根雁毛。二人俱是帽镶宝石,袍刺金镂,想必是自大都而来的蒙古贵族。

      “世子好箭法!”

      跟在二人身后疾驰的随丁才不管主子有没有射中,只顾着拍马屁,那被称为世子的男孩连放三箭只中一雁,已是挂不住脸,听到随从胡乱吹捧,脸上更是不悦。正当此时,弓弦声响,女孩终于放箭,嗖得一声,箭羽呼啸而过,居然刚巧射中两只交叠大雁,将它们一穿而过,射落在地。

      “郡主一箭双雁,神乎其技!”

      众人见此难得之景,都大声欢呼起来。那被称为郡主的女孩纵马上前,俯身一探,纤珪拂过芳草,再起身时,已将双雁捡起,举过头顶,炫耀着调转马头,向华贵王帐奔去。

      “额祈葛(古蒙语父亲)你看!我射下了双雁!”

      “敏儿的箭法是越发精进了。要知道在草原上,能一箭中双的都是了不起的英雄豪杰!”

      赵敏勒住缰绳,从马上跃下,将猎物献于汝阳王帐前,身后的哥哥也跟着将刚才射落的独雁献上。眼见得一双儿女皆身形矫健,英气逼人,汝阳王心中欢喜,不禁拂须大笑。

      “额祈葛,您再多请些武林高手教敏儿武功好不好?越多越好,我要做天下第一,天下第一高手!”

      “好好好,额祈葛的敏儿天下第一!”

      汝阳王蹲了下来,瞧着女儿那张神采飞扬的小脸,骄傲之情溢于眉眼,连长须都欢喜地翘了起来。瞥见女儿身后的儿子面露愧色,又将男孩也拉了过来,拍拍肩膀夸赞道:“扩廓也射落了一只,扩廓也是额祈葛的好儿子,将来也是英雄好汉!”扩廓特穆尔听了这才露出喜色,小胸脯也挺了起来。

      汝阳王双手各牵一儿一女,走到账外,那里跪着被镣铐锁住的五个犯人,俱是身强力壮,虎背熊腰,却一身伤痕,脸上满是血迹。

      “敏儿,扩廓,你们仔细看看这些人,记住了,这些都是明教的反贼,是我大元江山的祸害!定要除之,灭之,绝不留情!”

      赵敏凝目望向群犯,他们也抬头看向自己,不似平民那般畏缩,而是面无惧色,满目怨毒。她从未感受过这般扑面而来,不加遮掩的仇恨,顿感不适,却又不肯示弱收回目光。

      突然,赵敏目光停滞,落于一人,他脸上带着三道鞭痕,犹在滴血,眉目刚烈,一双环头豹眼死死盯着爹爹。她心头一惊,突感不详,但还未等她出言警告,那人就已高高跃起,身上所戴镣铐不知何时已被斩断,身形如电,直冲汝阳王而来。

      周围离得最近的两名王府高手立刻飞身阻拦,却被那男子双掌一推,轻易便打飞出去,将身后王帐都砸塌一角。此时玄冥二老留守大都,在场武功最高者为一名西域少林高手,然他武功虽高,胆气却弱,见这反贼气势非凡,舍身忘死,自己身为汉人,效力蒙古王爷只为图财,以命相搏大大不值,一时竟不敢上前。

      赵敏见那人到了眼前,本能地用小小的身子挡住了爹爹。那人伸手一抓便将她提了起来,又旋身一脚将汝阳王踹倒,左手轻易打飞扑上来救妹的小世子,右手掐住小郡主的脖子,将她头上那镶金嵌珠的钹笠帽都晃了下来,掉落在地。

      “别过来,不然我掐死她!”

      那猛士对着王府众人大喝一声,众人顾忌郡主在他手中,只将其围住,却不敢上前。他瞥见旁边刚好有匹骏马,便带着赵敏跃到马上,双腿一夹马肚,马儿昂首嘶鸣,四蹄撒开,撞开众人而去。此马鬃毛身躯皆为黑色,金鞍银勒,本是汝阳王的座骑,神俊异常,奔腾如虎奔狼举,王府众将追了一会,便被其远远甩在后面。

      此处本是武昌城远郊的一片草场,汝阳王奉旨平定周子旺叛乱,十万大军势如破竹,志得意满,不免松懈,小看了这些被折磨多日,水米未进的明教中人,大军驻于城内,身边只带了三十多人,其中高手只有三个,猝不及防之下,竟真被他抢了女儿远遁。

      “你是何人?”

      赵敏被其捏住颈间要穴,在马上颠簸,却丝毫不慌,出言直问其姓名,那壮汉却冷哼一声,催马前行,并不答话。

      “本郡主在问你,你是何人?”

      这女孩年纪不大,出言却自带几分威势。那壮汉心想,我堂堂男儿,行不更名做不改姓,还能怕了这小小女娃?便朗声回道:

      “明教,常遇春!”

      “好,常遇春,我记下了。你若敢伤我半分,我爹爹必会让你受尽折磨而死。”

      常遇春觉出她话中冷峻笃定之意,微微吃惊,低头撞见一双明眸盯着自己,眼中寒光若隐若现,虽然年幼,却难掩勃然杀意。他知道这位绍敏郡主深得汝阳王宠爱,出口绝非虚言。但他立志推翻元廷暴政,救百姓于水火,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纵然身死,又有何殇?

      “是吗?那我就等着,看看是你先身死异乡还是我先痛苦而死!”

      各自发出威胁以后,双方便再无交谈。常遇春擒了赵敏,走江湖人方知的林间小道,一路避开官道驿站,直朝南边而去。中途遭遇了几次袭击,中了王府番僧一记截心掌,等到了龙王庙附近,听得汉水奔流不息,已是面色青白,伤入肺腑。但他一心想着回到洪水旗总坛,然后以赵敏换回主公后人,便一直抓着小郡主不放。赵敏一路被他劫到此处,吃尽苦头,毕竟年纪尚小,此时也是精疲力尽。

      二人跌跌撞撞行至汉水边,只见岸边绿草如茵,盛夏细阳,掩映于碧绿荷影之下,风景虽然如画,但二人此刻却没有半点心思欣赏。常遇春在江边望了良久,终于远远瞧见一叶扁舟,忙挥手大喊,唤那船夫摇橹过来,载他二人过江。

      “爹爹,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两个人?”

      “好像也是想租船过江,芷若,咱们过去看看。”

      那船上住着一对父女,父亲一脸沧桑,衣衫褴褛,掣襟露肘。他名叫周绍生,祖上本是襄阳的世家大族,城破之后,一家便逃到了湖南芷江。他少时有几分文采,无奈朝廷待南人如同猪狗,科举几次不中,终致家道中落,沦为一介船夫。

      本来有美妻娇女,足以了慰平生,但天降横祸,妻子貌美却性格刚烈,遭那府衙的鞑子长官强占不从,自杀身亡。从那之后,他逃到武昌城,一人抚养女儿,已是历尽了人间苦痛。

      常遇春只见那船缓缓行来,上有一渔夫,身穿破旧蓑衣,手中拿着一根竹蒿,缓缓将船向江畔撑来。身边的女儿虽着粗布短衣,眉梢眼角却难掩秀丽,丹唇外朗,皓齿内鲜,瞧着倒是个美人坯子。

      “喂!你现在已是身受重伤,再不医治就会死。不如放了我,赶快去治伤吧!”

      “呸!你休想,我就算死也要拉上你!”

      常遇春感觉胸中烦闷,咳嗽几声,竟咳出鲜血来,自知赵敏所言非虚,若再无医治,自己便时日无多,然右手依然紧抓女孩脖颈不放,心中已是绝望至极,打定主意死前一定要拉这元廷郡主垫背。待得船只靠岸,他便提着赵敏上船,将身上贴身戴着的白玉作了船资,求船夫载着他们过江去。

      此时赵敏身上的华冠已然不见,丽服也沾满尘土,就连俏脸上都有了几道污痕,再不见马上英姿,瞧着极为狼狈。她心里恨极了常遇春,一直死死盯着他,小拳头攥成一团,咬牙切齿,打定主意要将此贼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小妹妹,你饿不饿,要不要喝点鱼汤?”

      当此困境窘迫之时,却闻银铃悦耳之音,赵敏心头一动,抬起头来,正撞见明眸一双,澄澈如沙漠之湖,灿若漫天繁星。也不知怎地,她一见此人,便想起草原上升起的一轮圆月,圣洁轻柔,嵌于夜空,洒下一片银光,又因自己的注视,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羞怯红晕。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芷若,我和爹爹两个住在船上。”

      衡兰芷若,芎藭昌蒲,茳蓠麋芜,诸柘巴苴。

      赵敏心想,汉人打仗不行,这文赋倒是写得极好。绍敏郡主自小多次随父亲入宫拜见皇帝太后,见后宫三千粉黛,看似争奇斗艳,其实勾心斗角,内里一团污秽,陡见这汉水之畔,冰清玉润一渔家汉女,只觉清风扑面,恼恨苦痛一扫而光。

      赵敏心头乱跳,莫名欢喜涌起,不再瞪着常遇春,目光紧随周芷若而动,只觉着那三庭五眼,鹅蛋圆脸,处处都是顺眼极了。

      “你看什么看!”

      常遇春见她望着周芷若出神,想起死在她父亲手上的众位兄弟,心头火起,一巴掌拍在她背上。赵敏吃痛,却不叫苦,转头狠狠瞪着常遇春,眸光锋利,杀气腾腾。

      周芷若被她盯得不好意思,俏脸生晕。心道这小妹妹虽然狼狈,却是负气含灵,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虽年岁尚小,却隐约可见未来倾国之貌,想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同是身为女子,年龄又是相仿,见她身处窘境,周芷若不由得生了怜意,便端了鱼汤给她喝。

      赵敏接过碗来,她这一路被掳,风餐露宿,早已是腹中饥饿,顾不得挑拣,便将这鱼汤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只觉此汤胜过凤髓龙肝,一阵暖流入胃,流淌全身,心头一酸,竟掉下泪来。

      常遇春见了大为惊讶,这鞑子郡主一路坚韧不屈,苦不堪言却从未低头,怎么倒被一碗鱼汤激得落泪?本来心里对她只有仇恨,但此时见她长睫颤动,泪水顺着满是灰尘的脸庞落下,点点柔肠空到碎,丝丝香鬓乱成悲,他居然有些愧疚。想来蒙汉之间仇恨虽深,但自己迁怒于小小女娃,确于德行有愧,称不上英雄好汉。

      “喝慢点,这里还有饭菜。”

      “嗯,周姐姐做的鱼汤好喝极了。”

      “好,你喜欢就好。”

      周芷若一颦一笑映入赵敏眼帘,只觉如沐春风,迷迷糊糊如在梦中,都忘了身处何地,只顾看着周芷若发呆。见她进了船舱,管不住脚,便也站起跟去。常遇春见江中只有他们这一叶扁舟,也不怕她逃走,便没有阻拦。

      “老道爷,我做了鱼汤,您若是不嫌弃,便喝点,暖腹也好。”

      “多谢小姑娘。”

      赵敏跟着周芷若来到船舱前,探头往舱里一看,却见这低矮狭窄之处,却藏着一老一少两人,老人鬓发皆白,眼中却是光华内敛,显得神采奕奕,少年却是面黄肌瘦,躺于舱中起不来身,气息奄奄,似乎命不久矣。

      “小公子,你也饿了吧?我喂你吃些饭菜可好?”

      周芷若走到那病恹少年跟前,船舱低矮狭窄,她还未及笄,个小身轻,活动起来比成人要容易得多。那公子脸色发青,手脚似乎都动弹不得。只见他张了张口,却因为虚弱至极而发不出声来。

      周芷若心灵手巧,将鱼肉仔细除了刺,与汤一起和入米饭,用木勺一点点喂到少年嘴边。少年吃了几口,不知是想到自己大限将至,还是感激女孩照顾,泪珠滚滚而下,很是可怜。

      赵敏性格要强,又生于富贵乡中,不懂人间疾苦,只见过父兄那般骑马挽弓的蒙古健儿,目及这柔弱无力的病秧公子,心想他生为男子,却哭哭啼啼,不由得心生鄙夷。况且那周姐姐待他很是贴心,连鱼刺都为其挑去,哪像对待自己,单单给了鱼汤,自己当时急着喝下,也不知有没有喝进鱼刺,想到此处,心头突然翻起一阵酸意。她出身皇家,富贵傍身,父兄对她更是有求必应,从不知嫉妒为何物,更不知此时心中不快,正是妒火中烧,醋海翻波所致。

      正自恼恨之时,却见那老人站了起来,身着紫丝道袍,肩绣云霞,居然是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他弯腰走向舱口,目及自己时,庞眉一抬,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赵敏隐约觉得他似乎也恨死了蒙古人,便不甘示弱地仰头瞪了回去。

      她不知这老道士乃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奇人,更不知他多看了自己几眼,是因见她生得龙颜凤姿,额上紫薇之气若隐若现,心如悬旌,想要探知自己身份。他生平虽然最恨鞑子,却也不会为难一个小孩,又凝神看了她几眼,便向那舱外的常遇春走去,似是想打听她的来历。

      赵敏哼了一声,心想赵宋昏君当道,亡国乃是天数,你们汉人不服又能怎样?眼见周芷若还在船舱里喂那个病秧子吃饭,悒悒不欢,便也挤进船舱,坐于舱中床榻之上,两眼瞧着他二人,心头愤懑愈发从脸上显了出来。

      只见那貌美如草原明月的周芷若,照顾那少年吃完饭后,还拿出一方手绢,帮其擦去眼泪。这还不够,还将那手绢放入少年手心,就那么送给了他。

      难道可怜兮兮,病弱无力就能得美人垂怜?从小争强好胜,唯恐落后的赵敏见此情此景,只感这群汉人真是莫名其妙,难怪失了天下。她身为蒙人,一直信奉弯刀马槊,强者为王,见这少年病弱却得周姐姐垂青,胸中满是不服,见周姐姐收了碗筷走出舱去,四下无人,便疾步上前,一把抢过少年手中手绢。

      那手绢素色如锦,虽比不得皇家御供柔软细腻,却也是南方精巧织物,上绣两只墨虾,相依相偎,缱绻之意甚浓。那少年被抢了手绢,张口想要出声,却感觉胸口一痛,只能呜咽了几声,一双眼睛瞪着赵敏,眼泪又是滚滚落下,沾衣欲湿。

      赵敏见了他这副窝囊模样,心头又是一阵嫌恶。心想:女子落泪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你身为男子,哭起来涕泗横流,泪水在脏脸上洗出两道沟壑,不堪入目,除了辣眼外再无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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