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空吧天若有情天亦老》落寒流夜

8、第 8 章

　　就这样，第二日当一身黑衣的李鹤从宋微面前经过时，宋微觉得此人看起来有些身手，衣装华丽，非富即贵，大抵可以从他这里入手。
　　躲在几把油纸伞后，宋微见李鹤进了药堂，顿时心生一计。
　　不过须臾，宋微从裁衣店出来后，已变成一个仙风道骨的年轻道士，他紧盯着那药堂门口，李鹤一出门，宋微拿起自己的算命魂幡就走了上去。
　　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让李鹤停下，又不至于觉得冒犯，宋微觉得，这样方能显现做道士的礼仪，
　　“这位公子，贫道观你虽步伐稳健却面色深沉，可否让贫道为公子算上一算？”
　　李鹤见眼前是个道士，丝毫不迟疑地加快了脚步。不过须臾，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的一回头，只见那道士正捶手顿足，不知所云。
　　宋微没想到他会回头，立刻顺着手上的力气，按照想象中道士的施法手势，做了个术法，闭上双眼装作沉思，掩饰这略微的尴尬。
　　忽然间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他说不上名字，只是觉得熟悉，这是一种药的气味，他为什么会对药的气味这么敏感，难道他以前就是个大夫。
　　给别人算命反而算到自己身上的道士确实是少有，他抛掉方才的想法，脑中却生成了一个答案，那样合情合理连他都没有觉得有任何异常，
　　“公子府中可是有人心魂不定？”
　　李鹤眉头一挑，心头突突直跳，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却又觉得太过巧合，因而面上未做反应。
　　“半分真半分假。”
　　这个人有些心机，得另想办法了，宋微暗暗想，正当他寻思如何找个理由离开时，李鹤却以请他喝茶为由，请他去府中。
　　“不过，小道士，可否容在下为你探一下脉？”
　　宋微未做犹豫，只当王府自然是守卫森严，此举再合理不过。
　　李鹤也确实是为了探他的武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青天白日，给王府招个麻烦回去。
　　此人虽有武功，却不足为惧，道士会点儿腿脚功夫并不奇怪，只是他这脉象真可谓是光怪陆离，闻所未闻，怎一个乱字了得。
　　李鹤眉头一拧，沉声问道，“道长有这样的功夫给别人算命，怎么不找个药堂好好理一理你这脉象。”
　　宋微把手收回，生怕这人功力深些能看出来他受过伤，到时候再问起他的身份，就是百口莫辩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无妨，今日清晨，我打坐之时一时气不顺，乱了经脉，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李鹤将信将疑地将他带回了王府，却是一步不离。
　　宋微见他迟迟不肯离开，他没办法发挥，不由觉得有些心急。
　　进了王府大门，经过一段弯弯绕绕的青石大路，二人来到了一处长廊，长廊尽头是一处凉亭，凉亭后芳草幽绿，有几朵碎花点缀着，几棵桃树都发了新枝，在阳光下散发出若嫩玉般的清润色彩，空气中昨日春雨的气息还未散去。
　　吩咐几位侍女将宋微引来这处后，李鹤借口有要事要忙，便离开了，临走前要宋微在此处看一看这王府中的风水，尤其是西南方向那处宅院。
　　宋微也就索性在石桌旁坐了下来，看着石桌上的泛着热气的茶盏，心想，事情仿佛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不过也不算糟糕，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避开这四位侍女的眼睛，在偌大的王府中，找到他它的主人呢，当然，还不能被当成刺客。
　　冥想间，他吸了吸鼻子，发现这空气中，那种草药的气味更加浓郁，难道是那位真正的病人？
　　他放下茶杯，抬头向着气味的来源望去，烟雨朦胧的长廊尽头，两人正缓缓走进，其中一人，长发束起，面若冠玉，一身黑衣，却扎了个显眼的蓝色腰带，并徐徐摇晃的那人，宋微认出来，那是刚才带他来的那人。
　　旁边那人的身形在阴影处并不清晰，在光影交界处，宋微觉得有些熟悉，空气中仿佛浮动着一段伴有飞沙气息的记忆，伴随着呼呼风声。
　　顾凌停下脚步，看着眼前不伦不类地穿着一身道士服的人，那个自己昨晚在凤栖楼找了一晚上的人，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
　　此刻，他沉浸在自己的心跳声中，沉浸在石桌让宋微投来的清冷的，略待探究的，些许陌生的视线里。
　　“宋微？”顾凌沙哑道，宋微自然时没听到，只在身的李鹤显得有些惊讶，
　　“顾凌，你认识这位道长？”
　　“嗯”顾凌未多作回答。
　　此刻李鹤才发现，宋微那双阳光掠过的双眸，确实有些熟悉，仿佛认识了很久，但又确实是很陌生的人。
　　李鹤看准机会，找了个理由退了下去。
　　没等顾凌走过来，宋微起身相迎，他将拂尘一扬，抱拳躬身，未等他言语，顾凌先开了口，
　　“宋大夫是如何在乱军之中逃出来的？”
　　声音低沉带着些威胁的意味，宋微并未顾及道，看向桃树虚掩的池水，内心也似那湖水中的波澜，一圈圈晃荡，原来我姓宋，也真的是个大夫。
　　“不瞒王爷，这个问题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是说，你不记得了？”
　　顾凌对这个答案并不吃惊，眼前的人，虽然是宋微，却少了之前的一丝阴郁，样貌可以改变，气质在短时间内却难以更改，失忆仿佛是一个合适的理由。
　　“王爷说我是大夫？莫非我是军中的大夫？”
　　顾凌看着他从一个对他完全陌生的人口中猜测他的过往与身份时，心中隐隐不适，更多的是讽刺，
　　“这么长时间，难道就没有人告诉你你是谁吗？”
　　“说来实数不幸，从南疆沙漠到此处，我走了大约三个月，却从未碰到认识我的人。”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会认识你？”
　　这句话听着有些讽刺，奈何叫顾凌说地坦坦荡荡，
　　“你的眼神告诉我的。”
　　“宋大夫不仅医术高超，也看得一手好眼色。”
　　宋微这次丝毫不怀疑，他们之前大概有仇，已经到了相看两厌的程度。
　　他轻咳两声，动动嗓子，“我这次来是想请王爷帮我个忙。”
　　顾凌随口道出，“要我告诉你你是谁？”
　　宋微此刻极力忍耐想要一走了之的冲动，
　　“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顾凌看着宋微在阳光下的模样，面色苍白地似乎与梦中重合，只是在梦里，宋微的衣衫被鲜血染透，梦中的他，竭力地呼喊着宋微的名字，昏昏火光中，他感受到的只有宋微一寸寸冷却的身体，梦里的他，没有机会看见宋微睁开那双清冷的双眸，时光的绳索，将那时的他们紧紧地捆在了一起，那时的顾凌恨命运这个东西，千万般残忍，最不该的就是让宋微在自己面前死去，在一个一切都还没来得及的时间。
　　顾凌将自己从回想中拉扯回来，看着宋微一双略带不解的双眸，他一笑，
　　“只有军用期满的人才有资格拿到自己的档案，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
　　宋微呼吸一近，“那在下的军用期是多久？”
　　顾凌未作思考，笑着说出了一个不多不少的数字，
　　“十年。”
　　宋微脑子中蹦出了些许不合时宜的词，当然不能够一吐为快，他正了正臂上的拂尘，装作无意般问道，
　　“那我还剩多少年？”
　　“九年。”
　　宋微觉得他这个身份不要也罢，顿时拒绝道，
　　“王爷，我想你一定是认错人了，在下平野山贫道一枚，上有八十老师父下有垂髫小师弟要供养，又怎会是这军中的什么什么大夫呢？”
　　“本王倒是觉得道观容不下婆宋大夫这尊大佛，刚好，军中大牢有一处空闲……”
　　“王爷说笑了，做大夫，救死扶伤是我的使命，道观确实是不适合在下的。”
　　“那你的八十老师父？”
　　“自有我的老师兄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