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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逢何处 ...

  •   烈日炎炎下,姜尘走了许久。

      东渝的军营终于出现在视线尽头,她抿了抿干裂的唇,暗自屏住一口气,体力耗尽之前,她必须绷紧这根弦,支撑自己走到终点。

      她本是尚书之女,金枝玉叶地长大,与相府的大公子沈归定了亲,两人感情甚笃,而这本应顺风顺水的人生却在十五岁时化为齑粉。

      那是五年前,东渝丞相沈参在震惊一时的广辽大案中遭奸人算计,王座上的傀儡皇帝不辨是非,未有铁证便下旨抄家,沈家上下除长子沈归被北疆人掳去外,无人幸免。

      东渝国力早已衰微,本就是依靠沈丞相一派一面安抚将领,一面稳定内政,挽大厦之将倾。沈家遭难后,众将寒心、军心涣散,又有奸臣与外敌勾结。不久,北疆大破东渝都城,一夕之间多少王孙沦为庶人,血流成河。

      那场大案之后,姜家受到牵连,免不了牢狱之灾。还未等问斩,北疆的大军便杀了进来,幸存的东渝人皆被充作劳役。

      北疆气候苍寒,她时常在被子里蜷了一夜仍四肢冰凉,更别说在狱中经历过严刑拷打的姜尚书,他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姜夫人也在极度悲痛中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或许她也终究是这个结局,也好,至少一家子能够死在一起,姜尘当时这样想着。

      只是可惜,她透过狭小的窗望向外面阴沉的天空,口中迷糊地念叨着:只是可惜,大公子,还以为来了北疆,能有机会找到你……

      这样不知熬了多久,一天早上,她尚在梦中,破旧的木门便被一脚踹开,满屋杂役惶惶不安,人高马大的士兵一把将她揪了起来,她被呼啸而进的寒风呛得说不出话,只得踉踉跄跄地被人拽着走。

      她被带到一处军帐,狠狠扔在地上,抬头望去,主座上的人单手撑着额际,一双眼狭长而阴鸷,此刻死死盯着她,笑得不怀好意。

      身子一颤,她嗫喏着:“你是,许……许……”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啊,姜姑娘,”北疆大军统领许霖桦一步步走下王座,转了转右手手腕,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关节声,“本王竟不知,自己的军营中,还有这么一张王牌。”

      “你说,本王若是动了你,沈归他会不会回来?”

      她睁大了双眼,心跳声咚咚地响彻耳际,指甲狠狠掐进手掌的皮肉中,逼迫自己在惊惶中冷静下来。

      沈归,他不仅活着,或许,还逃走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来不及顾及自己的处境,便陷入了难以自制的狂喜之中。

      许霖桦看着她的这副样子,轻蔑一笑,语气森寒:“都一样的不识好歹,你说,东渝皇帝杀了他全家,天底下,除了我,他还想效忠谁?”

      他一言,滔天血光仿佛就在眼前,姜尘恨恨地抬头:“恬不知耻,当年的案子为何在北疆进攻之前被突然翻出,你最清楚,既然大公子已然离去,你就别想用我威胁他。”

      他缓缓蹲下,一双眸子眯了眯,更显得阴寒。姜尘死死瞪着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来:“大不了,不过就是一死。”

      许霖桦挑了挑眉,随即大笑起来,一边摇头一边站起:“姜大小姐,你太小看本王了。”

      他一挥手,兵士立刻上前待命。

      “拉下去,充作军妓。”

      ……

      漫天黄沙里,姜尘死死支撑住自己,双眼紧紧盯着前方越发清晰的旌旗,走得缓慢,却一刻也不敢停。

      那日被拉下去后不久,大军遭到突袭,整座大本营乱成一团。身边同样被掳来的女子尖声叫道:“是东渝人,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来救我们了!”

      话音刚落,一支乱箭穿云而过,将她一剑封喉。姜尘眼睁睁看着她倒在血泊之中,手脚骇得发麻,来不及多想,随着大批出逃的奴仆趁乱跑了出去。

      东渝策划了一场非常成功的偷袭,令北疆大军乱成一锅粥,遏住了许霖桦势不可挡的行军节奏,短暂交锋后,两方仅仅相隔十里扎营,互在对方的进军路线上咬住,虎视眈眈、蓄势待发。

      她明白,这可能自己与东渝的部队离得最近的一次机会,一旦没有抓住,就会或因各种原因死在荒郊野外,或被抓回去受尽屈辱,于是星夜兼程,觉都不敢睡,直到看到前方隐约的旌旗标识,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站住!”

      她向军营入口走去,门口的兵士举起长矛,阳光在兵器上反射出亮光,刺得她忍不住挡住双眼。

      “咳……”她捂住嗓子,或许是风寒未愈又在外奔走这么久,滴水未进,她竟说不出话来,“我……咳咳……”

      两个士兵互看一眼,眼神交流一番后一人转头走了进去,另一人仍立在原地看着她。不久,从里面走出一管事模样的人来,上下打量着她。

      那去叫他的小兵附耳过去:“陈大人,您看,要不就她?”

      那人仍在犹豫,小兵有些焦急:“殿下近日治军越发严厉了,这连逃了个军妓都要问责,这打仗乱哄哄的谁管她们呐,若不填上这个空缺,我们几个可都逃不掉责任。”

      陈管事想了想,不耐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就这样罢,反正送完这一批女子,我也就不在这待了,这仗打得,真是……”

      姜尘总觉不对,可嗓子灼热失了声,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被强拉着进了军营,扔到了一处简陋的营房。

      帐内本还捆着十来个女子,见有人进来先是唬得差点叫起来,随即细细打量着跌坐在地的姜尘,又麻木不仁地掉转头去。

      挣扎着坐到角落去,望着和几天前一模一样的一幕,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心里哀叹一声,兜兜转转,说不定还是一样的结局。

      东渝的军队乃太子陆致重组而成,太子为人正直,且姜尚书曾任职过太子少傅,与他有师徒之谊,是现如今她唯一可投奔的希望。只是他们不过当年在宫宴上见过几面,甚至没有说过话,她实在没有把握他能认出她来,或者说,以她现如今的身份,根本就见不到一军主帅。

      如此,她便逃不过任人玩弄的命运。

      若是这样,还不如一死了之。在许霖桦想拿她威胁沈归时,她确实不惧死,可好不容易逃出来,尤其知道沈归还活着,便怎么也不甘心就这样死了。

      还未想出对策,帐帘又被拉起,一身材高大、身着铠甲的男子一步步走进来,左右查看了一番。帐内的几个女子似乎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谁,待反应过来,因被捆着难以行动,一个个挣扎着向前挪去。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救救我吧!”“太子殿下,求求您了……”

      陈管事随后走进来,大喝一声:“放肆!都给我跪好!”他转头去向陆致深深一揖,“殿下,您看,这都是新来的,个个都貌美如花,您是喜欢温柔似水的,还是娇俏可怜的?”

      陆致摆了摆手,一步步踱着,仔细地一个一个姑娘看过去。姜尘睁大了眼睛,用力扯着捆住双手的绳子,嗓子却愈发灼痛,仍然说不出话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看了过来,眉头微微锁住。陈管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殿下,您莫担心,她并不是染病了,只是口哑了,殿下若是不喜,我便将她赶出去。”

      陆致摇了摇头,对她说道:“抬起头来。”

      姜尘死死忍住咳意,以为他认出了自己,忙不迭地仰头看去,一面看着陆致一面点着头。

      是我,您快认出我来吧。

      他掏出了一面布绢,来来回回地看上面的内容与她的脸,似乎在比对着什么,随后招了招手,陈管事立马凑上去。

      “这个倒是像,”陆致想了想,道,“将她送去给军师,若这次还不满意,你便带着你的人滚吧。”

      “哎,哎,这次一定办妥了!”

      身边的人领命而来,将她拎了起来。

      什么军师?姜尘差点气绝于此,她拼命挣扎着,试图朝着陆致喊着什么,却只是徒劳。陈管事唯恐她惹恼了太子,用力推了把她的脑袋:“不识好歹的东西!能入军师的眼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分,在这挑三拣四,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还两说呢,小心将你丢到兵士营里,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几乎被拖着走,身后的那些女子似乎被这句话吓到,求饶起来:“殿下,让我去吧,我愿去啊!”“我不要去兵士营,救救我,你们救救我!”……

      这些声音很快被甩到身后,几人将她带到另一处屋子,有女子走进来强行摁着她沐浴换衣,她再努力挣扎也抗不过几个人的力气,很快筋疲力尽,还在努力说着话:“咳……我……不是……”

      有一位老嬷终看不下去,一把将她推坐下去:“你可别妄想了,太子殿下从不近女色,现是想挑个人伺候军师去,可军师也不近女色,只不过因他对订亲的小娘子念念不忘,那小娘子又香消玉殒了,巧又巧在你与她的小像有那么点像,殿下这才挑你去,这福分不知是从何修来的,你可别贪心不足蛇吞象。”

      谁妄想了,姜尘气急,使劲摇着头,一手掐着嗓子,绝望极了。

      老妇人一把将她扯起来,暗示其余几个人来帮她穿衣,嘴角一撇,道:“正如陈管事说的,难不成小娘子放着军师房里不肯去,非要去兵士营里伺候那么多年轻气盛的小伙不成?那不如,老身这就去告诉管事您的意思?”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不敢再动。

      行尸走肉般穿好了衣服,她被带到了主帐边上的一处营帐,一旁的老嬷警告般碰了碰她的手臂。姜尘深吸了口气,默默在心中祈祷这所谓的军师能是个好相与的。

      素手轻抬,挑开深灰色的门帘。

      门内君子翩翩而立,听到声响后放下手中书卷,一双眸子含着万般光华,侧眼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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