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资治通鉴吃瓜的日子》拥万厘

6、燕丹礼遇

　　荆轲掩藏在恭顺面容下那双发亮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矜贵娇气的人儿，活像恶狼护食虎豹夺穴。
　　现在他终于有理由正当站在燕丹面前，而不是像儿时护他逃回燕国后自卑离去。
　　多亏了田光先生。
　　“荆轲，我问你的话你听见没有？”燕丹不满的朝他扬起下巴：“田光先生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本宫不是让他去请你了吗，怎么就你回来了？”
　　当然是死了。
　　谁让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田光先生说，怕您怀疑他泄露机密，便自刎了。”荆轲低着头，贪婪地嗅着空气中思恋已久的味道。
　　燕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先生，先生他怎么这么傻啊！本宫怎么会这么想他！？”
　　“太子殿下节哀。”荆轲上前扶住他的腰，让他不至于哭得腿软跪在地上。
　　“荆、荆轲……”燕丹抓住他的手，狠狠地吸了两口气：“不能让先生白白就这样死去。”
　　火光摇晃下，荆轲的眼神从相握的手滑到他哭得通红的眼角，喉结不着痕迹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熏香突然变得甜腻起来。
　　燕丹丝毫不觉得如今过近的距离有什么不对，撑着荆轲的肩膀，啜泣道：“荆轲，田光先生他是请你来刺杀秦王的，你、你知道吗？”
　　荆轲感受着掌下肩膀的温度，思绪忍不住乱飞，从发现田光偷看他的笔札试图盗走被他一剑封喉到如今秦国俘韩攻楚逼赵的局势，又到儿时在赵国时被燕丹从人贩子手下赎回并给他钱财供他读书，所思不过几秒，又回到怀中人儿身上，只是他显然没有认出自己，他有些失落。
　　燕国势弱，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刺杀成功，一旦事败，一定会加速燕国灭亡，即便燕国未亡，燕丹也必死。他低头恰对燕丹侧颈，目光忍不住在白皙的皮肤上流连，顿了顿才温声道：“此事关乎燕国存亡，在下一介布衣，恐难当此大任。”
　　泪花大片晕染开来，燕丹哭得投入，把鼻涕眼泪都蹭在荆轲衣服前领上，“那、那怎么办？燕国的土地被秦国侵占太多，不挟持秦王，怎么要回土地？”
　　即使要回土地，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荆轲看着埋在胸前的脑袋和颜色变深的前襟，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一阵大力传来，燕丹猛地挣开他的手，重重跪在他面前，头顺势狠狠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荆轲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看着肿起来的大包，脸色颇黑，语气险些失控，“太子殿下千金之躯，何必对在下行如此大礼！”
　　燕丹泪痕未干，额前剧痛，郑重地望向他，眼底光芒难掩：“我知荆卿才干，如有你助本宫，必能换燕国一时太平！”
　　“太子殿下还是先涂药吧。”荆轲别过脸，努力忽视他眼底的期待，刺杀一事简直儿戏，饶是秦王死了，秦国也不会因此慢了侵略的脚步，但他们二人绝无活路，“在下先告退了。”
　　燕丹拦不住，一急又要跪下来，膝盖未落地，荆轲便伸脚压在下面承了重量，无言低头瞧他。
　　“荆卿……”燕丹以为他终于肯松口了，拉着他的手继续哀求道，“赵政残暴不仁，忘恩负义！就算秦国要统一六国，那秦王也绝对不能是赵政！”
　　燕丹早年在赵国做质子时与赵政交好，到秦国做质子时反倒受尽赵政冷眼，气愤之下逃回燕国。只是他护送燕丹途中过于顺利，让人不免猜想是有人故意放水，但荆轲显然没有为赵政辩解的打算。
　　他沉默半晌，最终决定先答应燕丹。
　　东宫池精致奢华，潺潺流水自假山流向池中，侍卫侍女分立两边，隔着一段距离，恭敬地跟着前方并排走的二人。
　　“荆卿你瞧，这池中乌龟是本宫花大力气从东海找来的，有长寿吉祥之意！”燕丹揽着荆轲的肩膀，见颇费力难堪，又立刻放下，献宝似的看向他，“荆卿若是喜欢，我便命人将它移养到你馆舍池中？”
　　“不必，太子殿下费心了。”荆轲没配合燕丹刻意亲昵的小动作。
　　若是刺杀秦王，无论成功失败，他这条命都不会长，燕丹送他乌龟是真心还是假意，一时竟令他迷茫。
　　他拉开与燕丹的距离，捡了一块瓦片准确砸在乌龟壳上，乌龟和瓦片一起沉入水中。
　　燕丹盯着他的动作，眼中明灭交替，嘴上却笑吟吟：“荆卿的手怎能拾瓦片？”他拍拍手，侍卫捧着一个檀木盒子走上前，他从中取出一颗金丸递给荆轲，“不如试试这个？”
　　“这群乌龟沉下去后还会再浮起来，”燕丹笑着说：“本宫无聊时就经常拿着金丸去打它们的壳，现今池子下应该也有不少本宫投的金丸了。”
　　荆轲的目光从金丸移到燕丹那张笑得人畜无害的脸上，心中滑过一丝失望，他无言接过金丸放回盒子里，转身离去。
　　他笑容收敛，望着荆轲背影的眼神像在看一把不听话的剑，回头吩咐侍卫：“去牵千里马来。”
　　燕丹身着红衣，扬鞭策马经过荆轲的馆舍门口，惊呼一声，马竟不受控制地疯狂飞奔起来，眼见就要撞上前方的大树。
　　腰腹部传来一阵大力，紧接着缰绳被人拽走，马发出一声长啸骤然停下，不仅摩擦着腿疼得他面色扭曲，还害的他险些摔下去，腰间紧紧箍着的一只胳膊堪堪稳住了他的身形。
　　荆轲皱眉收回手，庆幸他轻功不慢在燕丹出事前赶到，但还是后怕，语气带些责备：“太子殿下何必骑这等烈马，出了事谁负责？”
　　“烈马难训，但一旦驯服，本宫便是他唯一的主人。”燕丹忍着疼，背对他意有所指，“既然荆卿救了本宫，本宫便取了这马的肝给荆卿作谢礼可好？”
　　“千里马肝美，在下无福消受。”荆轲翻身下马，不解燕丹何时如此残忍，犹豫片刻，又把燕丹抱下来，心里戾气愈发重，他深吸一口气忍住，温声道：“太子殿下应该受伤了，去寻太医吧，在下先回去了。”
　　“此番惊险，多亏荆卿出手相救，今晚本宫在华阳台宴饮，荆卿可否赏脸？”身后传来一道锲而不舍的声音。
　　再拒绝就是不给太子面子了。
　　荆轲无奈回头应下，心里总觉得憋闷。
　　酒过三巡，乐音靡靡。
　　燕丹心情颇好地端起酒爵，笑吟吟无声朝荆轲敬了一杯，将空了的酒器炫耀给他看。
　　愈来愈缠绵的琴声下荆轲有些不胜酒力，强撑着回敬了一杯，正打算起身告辞，忽然听到兵戈声，紧接着一阵兵荒马乱乱糟糟的喊声四处起伏：
　　“有刺客！”
　　“护驾！快护驾！”
　　“是那个弹琴的！”
　　他的酒立刻醒了三分，循着燕丹的方向闪去快得留下虚影，一脚重重朝那名行刺女子后背去，谁料是不是酒劲上头，那女子竟侧身躲开，他只来得及收回脚，却抵不过惯性重重砸在燕丹身上。
　　电光火石间他正欲起身只听得身下的人一声闷哼，随后那女子便发出咒骂声，被赶来的侍卫擒住带了下去。
　　荆轲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思索燕丹是不是被自己砸疼了，倏地闻到一缕血腥味，他僵硬地起身，燕丹护在他后背的手在半空中落下，上面赫然插着一把小刀，淋漓鲜血刺痛了他的眼睛。
　　此情此景他大脑已然宕机，完全顾不及燕丹为何能来得及拦下那把刀，一片空白地接住燕丹的手，第一反应是查看刀上有无抹毒。
　　凭经验断定无毒后，荆轲抖着唇看着面色苍白的燕丹，喉咙似是吞了铁块，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狠狠咳了几声，双眼通红，似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叫太医！”
　　底下惊魂未定的侍女侍卫根本不敢正眼瞧太子殿下，现下才反应过来太子殿下受伤了，乱成一团手忙脚乱地去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