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赵点

1、第一章

　　三月份的沈阳如同十一月份的沈阳，看着阳光明媚却感觉很冷。如果你们在十一月份离开沈阳，又在隔年三月份回到沈阳的话，你们会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一般。那是一种无缝衔接的奇妙，明明离开了几个月，但丝毫都没有时间流逝感。简单点来说，就是，你们离开的这几个月像是你们昨天晚上做的一个梦，早上梦醒了，起床后去上班，昨天穿什么样的衣服，今天照样可以那样穿。
　　已经回来有半个月之久的杨萌此时正与周公激烈交战，就在难分高下间便被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而响起的来电铃声一把拉回到现实。杨萌闭着眼睛翻身，伸手拿起手机，摁下接听：
　　“嗯？谁呀！”
　　“你别告诉我说，你现在还没有出门呢啊！”电话那头郑妍婷的声音里透露着些生气地说。
　　“嗯？”杨萌睁开眼睛，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钟“啊，都十一点半了啊？”她从被子里坐起来，不可置信地说。
　　“大姐，您以为呢？”郑妍婷强忍着怒火地问。
　　“呃……昨晚画图画到凌晨三点多才睡，我以为现在才七八点呢。”杨萌一边下床走到窗前拉开深棕色的窗帘，刹那间，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洒落到她白皙的脸上，使得她一时间不适应强光地眯着眼睛看向窗外，一边说：“现在果然是年纪大了，熬个夜跟生了什么重病似的，浑身酸疼，干完了活儿应该倒头就睡的啊，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以前不这样啊！”
　　“这不是废话么？以前咱见了别人，叫人家姐姐、阿姨的，现在呢，别人见了咱，叫咱姐姐、阿姨的！”郑妍婷说。
　　“是的呢，称呼随着年龄变换，实在是不服气不行！”杨萌笑着说。
　　“我的萌萌啊，你别再磨叽了行不？赶紧来啊，我都等你俩小时了啊，再磨叽的话，我就过去把你掐死啊！你让一个带娃的妈等着，你的良心不会痛吗？”郑妍婷说。
　　“好好好，我马上就出门。对不起嘛，我又不是故意的……”杨萌说着转身开门向洗手间走去。
　　半个小时后，杨萌开车来到万达广场地下停车场。周六来万达广场的人很多，地下停车位同样位无虚位，杨萌开着车转了一圈才找到一个停车位，她轻松老练地打着方向盘停好车后，低头按下安全带，拿起背包，伸手推开车门下车，在她背上背包关上车门的一瞬间，她看到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从自己的眼前缓慢驶过，而车里坐着的那个男人她好像很熟悉，她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
　　站在电梯前等杨萌的郑妍婷左手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男宝宝，右手背着单肩包并拿着果汁，“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看到身穿淡米色卫衣、黑色紧身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头扎马尾辫，背着黑色双肩背包的杨萌，不等杨萌走出电梯就一把将孩子塞进杨萌的怀里，脱下黑色羽绒服后喘了口气说：
　　“你可算来了，热死我了！这小子缠着我死活不撒手，我胳膊都快废了！”
　　“挂上电话我就出门了好吗，还好，今天路上没有堵车。”杨萌十分自然地抱着孩子走出电梯说。
　　“我说你怎么又熬夜画图啊，不是前几天刚拿下一个项目吗？”郑妍婷喝着果汁说。
　　“就是因为那个项目，昨天上午他们负责人让我们再画一稿施工图给他们，本来李家强让小王画的，我说那是我自己的设计图，还是我来画吧，小王不了解细节，画不了的。”杨萌抱着孩子向前走着说。
　　“老李是心疼你！”郑妍婷抬起左手搂住杨萌向前走着说。
　　“他是嫌我粗心好吧？！”杨萌笑着低头逗孩子“洋洋，你说妈咪粗心不？”
　　“不粗心啊！妈咪最好啦，洋洋最喜欢妈咪啦！”洋洋抱着杨萌的脖子说。
　　“臭小子，你就这样没良心吧啊，你老妈我每天起早贪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养大，你不是应该最喜欢我的吗，你这么说，对得起我吗？”郑妍婷装作吃醋的样子轻轻打了一下洋洋的后背“唉，我这儿子算是白养了！”
　　“打住，不是你这儿子，应该是咱这儿子！别忘了当初你怀孕是谁收留你并且照顾你，你生洋洋的时候是谁陪着你，谁伺候你坐月子，谁在你出差时帮你带着洋洋，又是谁说要让洋洋以后给我养老送终？”杨萌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郑妍婷说。
　　“是你，是你，还是你！”郑妍笑着唱了起来“快点走吧，我快饿死了！”郑妍婷拉着杨萌向前快步走去。
　　正午时分，三楼的一家自助烤肉店人满为患，周末两天的用餐人数比平时多了三倍，店门前排着队进店用餐。郑妍婷抱着羽绒服站在店门前排队，杨萌抱着洋洋站在旁边一盆发财树前，洋洋扭动着身体示意要下来，杨萌蹲下身来将洋洋放在地上，洋洋围着杨萌跑来跑去。
　　“喂，大程子，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安时明拍了拍程子洛的肩膀问
　　“她什么时候过来沈阳的？她结婚了吗？她现在已经有孩子了吗？”程子洛失聪般的看着对面一家自助烤肉店门前旁边一盆发财树前蹲着逗孩子玩儿的一个女生自言自语地低声问
　　“她？哪个‘她’啊？”安时明不解的问，随即又顺着程子洛的眼神看向对面自助烤肉店旁边发财树前蹲着一个女生，那个女生身穿淡米色卫衣、黑色紧身牛仔裤、白色运动鞋，背着黑色双肩包、头扎马尾，在她身边跑着一个身穿蓝色羽绒服、黑色运动裤子、白色运动鞋，年纪有三、四岁大的男孩儿，他定眼看了一会儿才突然发现“那个女的不是照片上的那个女的吗？叫什么来着，杨…什么的？”
　　“杨萌。”程子洛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说。
　　刚才在地下停车场找停车位的时候，程子洛就隐约的透过车窗看见杨萌了，只是当时他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她，因为她低着头又戴着口罩，他根本没有看到她的脸。但是就在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捕捉到了她那双灿烈如阳的眼睛，那是一双独一无二的眼睛，那是他在漫长黑暗中寻找许久的一缕阳光，那是这个世界上、这个人世间、这个生命中他最为惦恋的、依恋的、奢恋的，他几乎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祈祷上天能让他再见她一面，一面就好。十二年的时间，一个轮回，仿佛一转眼就过去了，他以为自己的祈祷早已被上天给屏蔽了，只是当他快要死心认命之际，她却宛若一株迎春花一般，在乍暖还寒的初春某天早上悄悄地绽放出一朵黄色的小花。上天终于肯回应他的祈祷了吗？只是，他现在看着她怎么觉得自己高兴不起来呢，他的心怎么像是被刀砍一下似的，剧烈的疼痛感随着血液流向他身体的每一寸血管。
　　自助烤肉店旁边的发财树前，杨萌笑着拉着洋洋的右手站起身来，抬头转身间看到站在对面川菜馆门前，同时也在看着她的程子洛，她的左手不自觉地用力握紧洋洋的右手一些，把洋洋的右手握得有点疼。
　　“疼，妈咪。”洋洋抬头看着杨萌说。
　　“洋洋，怎么了？哪里疼？”杨萌低头问洋洋。
　　“手疼，妈咪。”洋洋摇了摇右手说。
　　“哦，对不起哦！”杨萌这才意识过来，松开自己的右手，弯腰将洋洋又抱了起来。
　　杨萌抬头重新看向对面川菜馆门前的程子洛，见他身穿黑色高领羊毛衫、深灰色毛呢外套、黑色裤子、灰色运动鞋，鼻梁上戴着黑边眼镜，如同十四年前一样，干净又好看。杨萌看到郑妍婷朝她招手示意她们可以进去了，就转身对对面的程子洛笑了一下便回身走进自助烤肉店。
　　两个小时后，杨萌和郑妍婷拉着洋洋从自助烤肉店里走出来，没想到抬眼间就看见程子洛站在走道上，杨萌愣了一下，随即扭头对郑妍婷说：
　　“我去跟那个人打声招呼，你们先在这里等会儿。”
　　“谁呀，那是？”郑妍婷问。
　　“一个同学。”杨萌说完便朝着程子洛走去。
　　“你好，好久不见！”杨萌走到程子洛的面前笑着说。
　　“好久不见。”程子洛似乎有些紧张，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是好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沈阳的？”
　　“二月底从上海回来的，到现在差不多有半个月了。”杨萌说。
　　“哦。”程子洛看着杨萌。
　　“你呢？来到沈阳多久了？”杨萌笑着问。
　　“我过来有三年了。”程子洛答。
　　“那我们等改天有空了，一块儿吃个饭。我们一会儿还要看电影，所以我就先走了。”杨萌说。
　　“嗯，好的。”程子洛欲言又止的点点头说。
　　杨萌笑着转身走去。
　　“先稍等一下，萌儿。”程子洛想到什么似的突然伸出手拉住转身走开的杨萌右手臂。
　　“嗯？怎么了？”杨萌略有恍惚的回头看着程子洛。
　　“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告诉我你手机号多少？”程子洛放开杨萌的右手臂，从外套侧口袋里掏出手机。
　　“哦，可以，给我你的手机。”杨萌伸手接过程子洛的手机，低头在手机上输入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后，抬头看着程子洛“好了，给你。”
　　“嗯。”程子洛接过手机。
　　“那如果没有其它的事儿，我就先走了呀？”杨萌看着程子洛问，见程子洛点头后，重新转身走开。
　　程子洛呆呆地目不转睛看着杨萌与郑妍婷拉着洋洋向前方电梯口走去，他知道自己现在可能已经没有机会了，她现在都已经有孩子了，这不就是表示她已经结婚很久了吗？他也知道她刚才说改天一起吃饭只是客气，哪还有什么改天呢？哪还能在一块儿吃饭呢？今天能够在这里遇见她就已经是上天可怜他了，他不敢再相信上天还会可怜他第二次，如果上天这么怜惜他的话，那也不会让他寻找这么久都没有让他遇见她，更加不会让他这么久才遇见她却让他知道她已经为人妇为人母了，这对他未免也太残忍了些。是的，他是一直都在祈祷上天能够让他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一面也好，哪怕不能说话也好，哪怕只是偶尔的在大街上擦肩而过也好，他只要再看她一眼就已足够。只是，当他真的再次遇见她的身影，再次听见她的声音，再次触及她的温度的时候，他才明白，他要的不仅仅是再看她一眼。虽然她如今已经结婚了，虽然她已经有孩子了，虽然…虽然他已经没有机会了，只是，他还是想要抓紧她，哪怕最后抓住的是一个她的影子。也是好的。
　　杨萌上楼后，去洗手间回来的安时明被程子洛强行拉着也上楼去看了场电影，和杨萌看的是同一部电影。杨萌和郑妍婷坐在中间，程子洛和安时明坐在后面，因为疫情的缘故，放映厅里的人不是很多。电影开演没有一会儿洋洋就在郑妍婷怀的里睡着了，杨萌和郑妍婷专注的看着电影，丝毫没有注意到后面的程子洛。
　　两个小时后，在电影即将要散场之前，程子洛和安时明二人便早早起身离开放映厅，为的是不让杨萌发现他们两个人。
　　“你说你一个堂堂正正一家大公司的设计总监，这样偷偷摸摸的跟踪人家姑娘，让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你这样究竟图个啥？”安时明摘下口罩说。
　　“我哪有跟踪什么姑娘啊？”程子洛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少来，你当我是眼睛有毛病，没有看出来啊？从到地下停车场开始，你就一直跟着那个杨萌，她到二楼下电梯，你也到二楼下电梯，她上三楼吃饭，你也上三楼吃饭，之前明明说请我吃烤肉的，到了那里呢，硬是把我拉到川菜馆前。我说大程子，你不知道我吃不了辣吗？这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想吃嘛，我吃不了了也得陪着你，关键是你也不吃啊，就在那里坐着盯着对面烤肉店看。点的菜你也不吃，就我一个人勉强吃了几口，完了我去洗手间回来就看不见你了，找了半天才发现你跑对面去了。”安时明说着低头掏出手机“你明知道我五点还得去火车站接人，你还拉着我上来看电影……啊，现在都四点半了！完了，来不及啦！”安时明说着便快步跑向电梯。
　　“所以才让你提前出来的啊，现在你去还来得及，别着急哈！”程子洛笑着看着快步跑去的安时明背影大声地说，待见安时明跑远后，他回头看到电影散场了，人们陆续地走了出来，为了不让杨萌出来看见他，他便快速快步走开了。
　　电影散场以后，杨萌背着背包，怀里抱着郑妍婷的羽绒服，右手拿着郑妍婷的背包和怀里抱着洋洋的郑妍婷并肩走出放映厅，郑妍婷在候影厅的椅子上坐下来轻声的叫醒洋洋，让洋洋喝了点水。待洋洋清醒些之后，杨萌伸出手抱起洋洋，郑妍婷穿上羽绒服，背上包和杨萌一起走出电影院。
　　杨萌和郑妍婷坐电梯下楼去一楼的各个服装店里逛了逛，她们在优衣库里买了几件衣服，程子洛悄悄地跟在后面，远远看着她们。
　　在麦当劳里吃完晚饭的杨萌和郑妍婷拉着洋洋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找到杨萌的车所在处，开车离开万达广场，程子洛尾随她们离开万达广场地下停车场。
　　杨萌开车先把郑妍婷和洋洋送回家，到郑妍婷所居住的小区门口后，郑妍婷抱着洋洋下车，杨萌独自一人开车离开。跟在后面不远处的程子洛看到郑妍婷抱着洋洋下车，向小区门口走去，而杨萌一个人开车离开，他那双灰暗如夜的眼睛似乎忽然不那么阴暗了。
　　杨萌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她进门之后，先换鞋后换衣。杨萌自己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特别喜欢晚上不开灯的房间，让外面的街灯与对面楼房里的灯光照亮她的房间，不是那么明亮，也没有那么漆黑，特别是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远处飞驰如影的车辆不停歇地经过，感觉时间仿佛是在循环播放着的一般。
　　杨萌没有打开客厅的灯，她上了个洗手间，出来走到客厅沙发前坐下来。从下午在万达遇见程子洛起，甚至可以说，从上午在停车场看到程子洛侧脸的那一刹那开始，杨萌从头到脚、从睫毛到肌肤、从指甲到心脏，浑身上下整都是麻木的，说实话，杨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今天都吃了什么、看了什么、说了什么，整个人都似乎是处在一种托管模式，她以智能来对抗卡机。十二年了，转眼间都已有十二年了，这十二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婴儿成长成为一个少年的模样，她呢，这十二年的时间足以让她学会了伪装自己、学会了看似热情实则冷漠、学会了心口不一，也让她从一块透明无色的玻璃转变成一块内布满了裂纹，外依旧平滑无裂的玻璃，虽然还是玻璃，可是不一样了。十二年，整整十二年，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他了，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为他心动了，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那样幼稚了……是的，没错，就是幼稚，她下午幼稚到，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拉住他。
　　程子洛那声“萌儿”不断地在杨萌的脑海中回响着，那是杨萌的姥爷和程子洛对杨萌的称呼，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姥爷和他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会这么呼喊她，即便是郑妍婷和李家强，都只是叫她萌萌。
　　杨萌为了努力不让自己回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她抬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让自己清醒清醒，随后伸手拿起放在旁边沙发上的背包，掏出手机，打开屏幕看到有微信好友添加请求，滑动解锁后打开微信，便看见程子洛的名字。她看着屏幕许久未动，心想加不加呢？加上了，说什么？下午给他手机号只是因为自己不好意思拒绝他，实际上自己并不想再与他有什么联系。不加吧，会不会显得自己太那个啥了啊？让他觉得自己还没有从过去里走出来？不对呀，过去明明是他对不起自己的呀，怎么现在弄得好像是她对不起他了呀，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干嘛要躲着他呀！加，谁怕谁。
　　杨萌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同意添加程子洛为好友，不止加上了程子洛的微信，她还主动跟程子洛说话：
　　你好呀（笑脸）
　　程子洛：萌儿，我是程子洛。
　　嗯，我知道。你有事吗？杨萌起身朝书房走去。
　　程子洛：没事儿，想问问你到家了吗？
　　到了有一会儿了，谢谢关心！杨萌走进书房后走到书桌前打开书桌上的台灯。
　　程子洛：你住在几楼？
　　我住在十二楼，怎么了？杨萌坐下来，打开书桌上的电脑。
　　程子洛：没事儿。
　　程子洛：你……一个人住吗？
　　嗯。杨萌在屏幕上打出“你呢？”，随即又删除了。
　　我还要工作，先不聊了。杨萌放下手机。
　　杨萌画图的时候都会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并会把手机背面向上的放在一旁，程子洛再发微信，杨萌便没有看到与没有回复。
　　周一下午，杨萌身穿黑色毛呢长款外套、白色毛衣、深灰色长裙、黑色高跟鞋，手提银色电脑包，微卷的长发披至后背，脸上化着精致淡雅的妆容和身穿棕色毛呢外套、黑色西服、深蓝色衬衫、黑色皮鞋，手提黑色公文包的王宏丰一起来到吉华地产公司，杨萌月初拿到他们公司所开发的住宅小区园林设计规划的项目，本来是应该由李家强和王宏丰一起来的，可是上海有个项目到了完工阶段，李家强得过去审查，早上坐飞机去上海了。杨萌先前早和李家强有约定，她只负责设计与监工，其他的一切事务她都不管，所有需要出面的事务都由李家强负责，她不出面。郑妍婷说她懒，她也没有否认，她确实是懒。
　　但是呢，凡事都有例外嘛，毕竟公司是杨萌和李家强二人合伙一块儿成立的，李家强不在沈阳的期间，杨萌该出面时，也还是得装得沉稳老练的模样去和那些与项目相关的负责人斗智斗勇。
　　杨萌和王宏丰跟着前台小姐来到会议室，开发部的部门经理刘总在会议室里等着他们，之前王宏丰跟着李家强与这位刘总打过几次交道，所以刘总认识王宏丰，见王宏丰走进会议室便起身相迎：
　　“王老弟，欢迎啊！”
　　“刘哥好，我们没有迟到吧？！”王宏丰笑着向前走两步，伸手握住刘总的手说。
　　“没有没有。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还让你们特意过来一趟。”刘总笑着看向站在王宏丰身后的杨萌“这位美女想必就是杨总吧？李老弟中午打电话来说，他飞上海了，下午让他合伙人杨总过来。”
　　“您好，刘总，我是杨萌，我是一元园林设计公司总经理，也是设计总监。”杨萌走向前笑着与刘总握手说。
　　“一直听说你们公司有位美女总经理，我还以为是外面瞎传呢，毕竟现在但凡稍微长得顺眼的女人都叫美女，今天见到杨总以后，我才知道真正的美女是什么样子的，果然名不虚传啊！”刘总握了握杨萌的手，笑着看着杨萌说。
　　“刘总说笑了，我这样哪算什么美女呀，要说美，贵公司的前台小姐姐才是美女呢！”杨萌笑着说。
　　“杨总这么说就太谦虚了啊！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李老弟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了，原来家里藏着你这么一位绝代佳人，一般的女人自然是入不了他的眼了啦！”刘总笑着说。
　　“刘总这么夸我，小心我一高兴就找不着北了哦！”杨萌说。
　　“刘哥，您不是让我们来和建筑设计公司的人讨论一下施工图的问题吗，他们人呢？”王宏丰笑着问。
　　“是的，他们刚才打电话过来说，路上堵车，一会儿就到。”刘总笑着转头对站在门口的前台小姐说“你出去让小钱倒两杯水送进来。”
　　“好的！”前台小姐转身走出会议室。
　　“请坐啊，杨总。”刘总说。
　　杨萌笑着点头，她放下电脑包，脱下外套后到会议桌前坐下来，王宏丰脱下外套后在杨萌的旁边椅子上坐下。没有一会儿，刘总的秘书小钱端着两杯水推门走进来，小钱面带微笑着将两杯水分别放到杨萌和王宏丰二人的面前，然后小钱转身拉门走出去。
　　“刘总，我的园林设计图是根据贵公司开发的该小区的地理和楼房建筑设计图纸所设计的，草坪、树木、道路、路灯、儿童乐园、休闲广场、健身区、自行车停放区、南门与北门，以及南门与北门前后的花坛与喷泉建筑物，我都在设计稿上标记的清清楚楚，对于建筑设计公司来说，他们应该不需要我们再多加说明。至于贵公司要的施工图，半个月后我给您们，您看行吗？”杨萌看着刘总说。
　　“行，我们不着急要！其实也不是我们要施工图，是建筑设计方要，他们希望根据你们的施工图来调整楼房与楼房之间的距离，还有广场平方数。”刘总说。
　　“嗯，我明白他们的意思，那我尽快将施工图画完交给您们。”杨萌笑着说。
　　“杨总，我听你的意思是说，这个项目的园林设计图是你的设计？”刘总笑着看着杨萌问。
　　“是的，是我设计的。”杨萌笑着说。
　　“没想到杨总不仅长得漂亮，还是这么有才呢，真是……”刘总正说着间便透过会议室的玻璃门看到前台小张带着建筑设计公司的人朝会议室走来，他一边准备起身相迎一边对杨萌说：“他们来了！”
　　杨萌和王宏丰站起来，转身看向会议室门口，透过会议室的玻璃门，杨萌意外的看到跟在前台小姐身后的程子洛和安时明二人。
　　程子洛身穿墨缘色毛呢外套、紫色衬衫、黑色西裤、棕色皮鞋，安时时身穿棕色皮革外套、白色衬衫、黑色西裤、黑色皮鞋、手提黑色电脑包。
　　前台小姐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程子洛和安时明跟着前台小姐走进会议室。
　　“程总监，欢迎啊！”刘总笑着伸出手去握住程子洛的手。
　　“刘总，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我们来晚一步，请原谅！”程子洛略带抱歉的说。
　　“哪儿的话啊，堵车嘛，很正常的情况，程总监言重了！”刘总笑着说。
　　站在程子洛身后的安时明转眼间便看到站在会议桌前的杨萌，他先是一愣，后是向前一步走到程子洛的旁边，装作咳嗽似的扭头小声对程子洛说：
　　“见鬼了，那个杨萌怎么也在这里！”
　　“嗯？”程子洛听到便扭头看向会议桌前的杨萌，此时窗外的阳光正好洒落在杨萌的身上，使杨萌看上去仿佛浑身散发着金色光芒一般，真美，美得让程子洛都忘了惊讶。
　　“程总监，这位是负责咱华丽城园林设计的元一园林设计公司，总经理兼设计总监，杨总。”刘总见程子洛看向杨萌便笑着为程子洛作介绍。
　　“您好，程总监，我是元一园林设计公司的总经理兼设计总监，也是华丽城园林的总设计师，我叫杨萌。”杨萌向前走了几步，笑着伸出手对程子洛说。
　　尽管些时此刻在此地与程子洛又一次面对面的遇见让杨萌内心如潮水一般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但是表面上她还是一副冷静沉着的模样。杨萌暗想自己和他有那么有缘吗？前天在万达才刚碰到过他，怎么今天又在这里碰见他了呢？而且还好巧不巧的，他还是华丽城的建筑设计负责人，这也太巧了吧！就是电视剧也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自己可不相信这该死的状况叫作有缘，这种状况很尴尬好吗！ 如果真这么有缘，他这十二年都干嘛去了！
　　“萌儿……”程子洛伸出手握住杨萌的手，见杨萌用力握了他的手一下便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您好，杨总！我叫程子洛，是星海建筑设计公司的设计总监。”
　　“星海建筑设计公司，久闻贵公司的大名！”杨萌放开程子洛的手说。
　　“杨总客气，我也听说过你们公司。”程子洛笑着看着杨萌说。
　　“两位，别站着了，咱坐下谈。”刘总笑着说。
　　“杨总，请坐！”程子洛走到会议桌前拉开椅子说。
　　“谢谢程总监！”杨萌笑着坐下。
　　程子洛和安时明走到会议桌的另一边，脱下外套，坐下来。刘总的秘书小钱又端着两杯水走进会议室，微笑的将两杯水分别放程子洛、安时明二人的面前。
　　“程总监，关于咱们华丽城的园林设计，您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跟杨总提出来吧，华丽城的园林是杨总设计的！”刘总说。
　　“是的，程总监，华丽城的园林设计是我负责设计的，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说，我可以根据你的意见来进行修改，您要的施工图，我半个月后给你。”杨萌看着程子洛说。
　　“好的。其实也没有大什么问题，就是我需要具体的施工图来核对建筑物之间的距离。”程子洛看着杨萌说。
　　“我明白，那我尽快把施工图画完发给你和刘总。”杨萌说。
　　之后的一小时里，程子洛和杨萌对华丽城的休闲广场的平方多少讨论了一番，安时时和王宏丰二人则是在旁边做着笔记，作为开发商的刘总只是坐在中间静静的看着他们。程子洛、杨萌二人都不得不承认，经过这次的讨论，他们都对对方有了全新新的认识。这十二年的时间真不是白度过的，彼此在这十二年里都成长了不少、改变了不少、学会了不少，因此也都不免对对方有很多的疑问。尤其是程子洛。
　　一个小时后，杨萌和程子洛对华丽城的休闲广场大小平方米达成初步决定。
　　“刘总、程总监，要是没有别的问题了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杨萌站起来看看刘总说。
　　“杨总，咱俩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你看晚上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请您和程总监吃顿饭？”刘总站起来看着杨萌问。
　　“实在是抱歉啊，刘总，晚上我有个约会，改天由我来请您和程总监！”杨萌笑着说。
　　“既然佳人有约，那我就不强求了！等李老弟从上海回来后，我请你们吃饭，到时候我得好好问问他，他是怎么把你这么一位才貌双全的绝代佳人追到手的！”刘总笑着说。
　　刘总的这句玩笑话让站在会议桌另一边的程子洛的眉头一紧，他若有所思并且极度渴望听到否认的看着站在对面的杨萌。
　　“好的，到时候我和我们李总一块儿请您！”杨萌笑着点头说。
　　待刘总送杨萌和王宏丰二人离开会议宝后，程子洛装作八卦的样子问刘总：
　　“这位杨总和他们李总是一对儿吗？”
　　“不知道，我觉得应该是！”刘总答。
　　“他们李总我见过，长得风度翩翩的，给我的感觉是挺成熟稳重的，看着他的年纪好像不到四十岁左右吧，这杨总看着比他年轻多了，他们两个人怎么可能是一对儿呢？！”程子洛笑着看着刘总，他想套刘总的话才故意这么说。
　　“他们公司的李家强我听别人说啊，他才三十八岁，上海人，之前在上海的一家园林设计公司当总经理，后来辞职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忽然消失了四五年多的时间。三四年前来到沈阳，和这个杨总一起合伙成立了元一园林设计公司。他们公司之所以能在这个短短三四年内由一个不知名的小公司迅速发展成在沈阳园林设计界数一数二的大知名园林设计公司，听说这完全是靠他们公司的总经理，他们总经理不仅特别有才华，人还长得特别漂亮，只是很少有人能见到，一般都是李家强出面谈生意。我一直以为是外界瞎传呢，这不，刚才见到这个杨总才知道，这个杨萌果然名不虚传啊！”刘总说。
　　“那李总现在是单身吗？”程子洛又问。
　　“是单身。不过熟悉他们的人都说他们是一对儿，这也很正常，身边放着杨总这么一位绝代佳人不追，他傻吗？如果不是一对儿，估计这个杨总也不会跟着他一块儿干公司的……”刘总感叹的说着。
　　程子洛听刘总说着杨萌和李家强的流言蜚语，眼神慢慢暗淡下来，他知道那些道听途说不能信，只是他的心还是像被什么揪着似的难受。
　　程子洛和安时明从吉华地产办公楼走出来，安时明去停车场开车，程子洛站在路边等安时明开车过去接他一块儿回公司。虽然今天天气很晴朗，但是风很大。程子洛站在路边，清冷的春风毫不留情地一阵又一阵的吹向他，使他原本有些乱的脑袋反倒是清醒了不少。
　　程子洛从外套侧口袋里掏出手机，摁下密码解锁，打开微信给杨萌发语音消息：
　　萌儿，你现在在哪里？回到公司了吗？
　　程子洛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杨萌没有回复，他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的看着手机直到安时明开车过来，直到他拉开车门坐进去为止，他的眼睛都是没有移开过手机屏幕。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安时明重新启动车。
　　“没什么。”程子洛看着手机。
　　“你说那个杨萌刚才怎么在刘总面前装得跟不认识你一样啊，你俩不是从小就认识吗？”安时明一边开车一边问。
　　“她是不想让刘总知道我们认识才会故意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程子洛答。
　　“为什么？让刘总知道你俩认识不是更好吗？”安时明扭头看了一眼程子洛。
　　“因为她们公司和咱们公司是相互合作的关系，她们公司和刘总他们公司是一种委托代理关系，就像咱们公司和刘总他们公司的关系一样，咱们公司只是负责设计，设计稿完成后交给刘总他们，是一对一的。而咱们公司必须要通过刘总公司才能和杨萌的公司建立起合作关系，因为华丽城的园林设计图是由刘总他们公司挑选的，不是咱们公司附带的，让刘总知道我和杨萌本来就认识并不会对我们三方合作关系有什么帮助，反而会让刘总觉得他们这一方是外人，我和杨萌这两方的关系更近一些，懂得了吗？干咱们建筑设计这行业，最忌讳私人关系，讲究公是公，私是私，不能拼关系讲情分的。”程子洛抬头看着前方说。
　　“原来是这样呀！”安时明恍然大悟的点头说。
　　程子洛正要开口继续说下去之时，手机屏幕亮了，他低头看到是杨萌的回复便不由得笑了。
　　杨萌：我没有回公司，从吉华地产出来就直接回家了。怎么了，您还有别的问题吗？
　　“我想见你”程子洛的手指飞快的在手机上打出这四个字。